第五一章

　　幽都少了一個痴傻大小姐，江湖上卻多了一個無名莊女主人。

　　能有多少人忘記，那一日，萬里紅妝綿延，僅僅只是那讓人望而生畏的一條緋紅金絲地毯鋪成了那個一身嫁衣女子腳下所有走過路程的路，便讓世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無名莊那位從來都淡泊名利天人般的莊主是有多麼重視這位似乎就像是突然出現在這世間上的那位夫人。

　　那一日萬人來賀，誰都想見識見識這位幾乎是瞬間從不為人知的身份忽而躍上了世間幾乎是最為讓人羡慕的女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夠讓君莊主如此大張旗鼓，一改他日無欲無求之態不惜花費巨資只為了那一日驚人的排場。

　　當然，來看笑話的人自然也是不少的。

　　天域王朝對於女子的限制比起其他朝代要少的多得多，女子當街表示好感的人更是不在少數。而這位君莊主可以說是最讓人看好的一位了。

　　少年天資，富可敵國，身份神秘，潔身自愛從未傳出過什麼話題，兼之人也是長得宛若仙人般的不可逼視。

　　有多少女子都盼著見他一面哪怕只是得到一個眼神，可是卻有這樣一個甚至名字都不清不楚的女人就這樣不聲不響的成為了他的妻子。

　　誰人不知道在成婚前夕君千觴就言明過，此生只此一人足矣，誰若是再不長眼的以為他娶了妻便能開始送女人來那便是與他無名莊為敵。

　　在世人看來，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男人也許可以只有一位妻子，但是不偷腥的還算是男人麼。這位君千觴君莊主倒是很奇葩，從一開始就言明了只要這一個人。當然，在男人看來不過是個笑話罷了，沒有人真的相信。至於女人們，基本上都在羡慕嫉妒恨了，她們都在等待那位夫人的失寵，好來證明自古男子皆多情這句話。

　　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隻能是一個美好的夢罷了，只可能存在在故事裡。

　　直到後來大婚當天，天域王朝有一點比較奇怪的，就是成親那一日是可以讓新娘以真實面目來面見賓客的。當然這也是作為丈夫的一種攀比心理罷了，如果你有強大的自信，娶了這位妻子絕對是讓所有人都覺得令人艷羡的話，自然可以這樣做。

　　所以很多大人物娶妻真的會這樣做，這不是對於女方的一種羞辱，反而是對於她們的肯定。

　　那一日，當新娘覆面紅紗放下落落大方的呈現出她最為真實的姿態之時。

　　很多人才明白了，只此一人的意思。那張紅紗下的絕麗姿容，膚白若雪，唇若含朱，一雙攝魄鳳目，淺淺微笑時宛若海妖。不笑的時候卻又自有一番風儀，讓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視。

　　最重要的是，這個女子的一顰一笑皆和君千觴似有一種默契，根本不是剛成親的夫妻間就會擁有的。君莊主寶貝的不得了，看那樣子分明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摔了。這絕不是因為對方美麗容顏才會出現的一種重視，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珍惜。

　　有誰能夠知道，君千觴此人笑起來的時候，會是這樣令人沉醉，哪怕這種笑容僅僅只是對他的妻子才會擁有。

　　而這位紅衣新娘的名字，他們也是那一日才知道，夜華裳。

　　一個夠美麗的名字，卻沒有一個人會把這個名字與前些時候夜府消失的那位大小姐重合起來的。一個是從小痴兒般的女子，一個是君千觴捧在手心的女子，她們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真的是這樣的話，夜凌空那個老傢伙還不得早就向全世界宣布了，怎麼可能時至今日還被皇帝派往最貧苦的關外。

　　直到如今，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君千觴對這位妻子反而隨著歲月越發好了之後。很多人才真的相信，也許世間真的存在過，那種美好而可遇不可求的所謂愛情的東西。

　　彼時，夜華裳正軟若無骨的斜斜倚在軟榻上，

　　滿臉笑意的望著眼前一臉黑線看著自家丈夫的儒雅男子。

　　只有君千觴一臉正色的望著玉衡，一副我很認真的模樣叮囑，“華裳這幾日總是有點懨懨的精神不好，前些日子裡還有些嗜睡。”

　　玉衡，也就是這位儒雅男子，身為無名莊首席神醫。他都快給自家莊主給跪了，別逗了好麼，他是天下有名的神醫，不是為了每天都被抓壯丁似的抓來為夫人看小風寒的。

　　一開始夫人剛清醒他被莊主勒令要時時刻刻都準備著也就算了，之前有些小風寒什麼就被天樞那個面癱把他半夜從被窩裡提溜來就算了，起碼那也算是個小病，但是發展到現在這樣有點精神不好就被拉過來是要鬧哪樣…

　　莊主這真的不是在操碎了心的養女兒而是緊張夫人麼？

　　他回頭看了看站在門口面癱著臉卻滿眼調笑的天樞，又耳目極好的聽見門外搖光的笑聲。

　　最終才把眼神移到了滿目含笑望著他的莊主夫人，還有那位依舊一副我很嚴肅我很認真的莊主。這才認命的開始診脈，罷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莊主的所有英明神武在碰到夫人的事情的時候就會變成一團漿糊。

　　他們都是莊主親手救回來或者帶回莊裡的，可以說是一同長大的一群人。

　　可是莊主卻一年比一年更清冷宛若神仙，他們不是不曾擔心過，得知莊主是在等一個人，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成了家卻還是孤身一人。

　　莊主有他自己的秘密，而所有的秘密都與他等待的那個人息息相關。可是他們卻不能問，那個人一日不醒過來，莊主就一日比一日更加淡漠。就像是，在這個世界上他存在的全部意義都只是因為那個還在沉睡著的人。他們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那人永遠沉眠不醒，莊主將來會變成什麼

　　好在，上天保佑，那個人不但醒了，還如他們所料，真的是個女子。

　　一年前莊主帶著這位夜姑娘回來的時候，真是把他們所有人都給震傻了。這個沉眠了十年的人不但醒了過來，而且似乎知道他們每個人誰是誰。

　　她這麼美麗，這麼年輕，卻讓莊主整個人似乎都活了過來。

　　從回憶中醒來的玉衡嘆了口氣，好在夫人也是全心全意眼裡只有莊主一個人的。

　　想著想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有點奇怪，似乎是高興又似乎有點煩惱。那張儒雅清俊的容顏上呈現出了一種扭曲的表情。這讓坐在一邊的君千觴如臨大敵起來，難道真的身體上有哪裡不好了麼。

　　看到身邊似乎快要一口吞了他的莊主，玉衡眼裡劃過一絲認命，看樣子他被抓壯丁的日子是不可能結束了。

　　“恭喜莊主。夫人這是喜脈。”玉衡含笑說完，便見英明神武的莊主整個人都不動了，那雙漆黑眼瞳就這樣直直的盯著他看，壓力頗大。

　　倒是夜華裳此刻卻是淺淺一笑，其實多少也已經猜到了，不過沒有確認的時候她也不想貿然告訴他。君千觴臉上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了，夜華裳噗嗤一笑，從來不知道他還會有這樣發呆的樣子，沒看到玉衡都快笑的僵硬起來了麼。

　　“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直到人都走光了，夜華裳這才微笑著回頭，一雙鳳目裡滿滿皆是溫柔，她垂眸倚進仍舊呆立著的人的懷中，雙手纏上他的腰際。

　　“傻瓜，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他並未馬上開口，只是雙手拂過她的發，輕輕的嘆息聲驟然響起，“華裳。我們要當父母了。”

　　她低笑著點頭，“屬於我們的孩子。”

　　“真好。”

　　君千觴喟嘆一聲，他重新回來的時候，父母已經皆亡，彼時他還是個無父無母的小乞丐，他也曾嘆息過為何不讓他再早些回來，可是君千觴也清楚的知道，能夠重回過去已經是上天恩賜，他其實已經應該感恩。

　　起碼此生此世，他可以好好完成爹娘的遺願，好好地活著甚至於幸福的活下去，活得比誰都好。而且，他再也不會錯過她了，他們彼此都會健康的，一直相守到老。

　　而如今，他已經成功的守到她醒來，娶她成為他此生唯一的妻子，就如同他的爹娘那般恩愛，他們再也不用背負各自的負擔，他不再是天下皆知的大魔頭，她也不再是那個輪迴多次的疲憊靈魂。

　　現在他們擁有了一個孩子，這個家終究是圓滿了。

　　君千觴微笑起來，那張謫仙般的容顏並沒有因為歲月流逝而刻上痕跡，柔和了眼神的他比任何人都溫柔，他小心翼翼的扶著懷裡的人坐了下來，依舊牽著她的手，左手卻悄然覆上了她的小腹。

　　夜華裳沉默著，並沒有打擾他沉浸在過去的回憶。

　　他們是這個人世間唯一知道彼此秘密的人，擁有共同的回憶。她當然知道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渴望一個完整的家，這個無名莊就是為了這個願望而建造的。

　　上天恩賜，這一世再也沒有了所謂系統，至於左子衿是否依舊存在早已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她和幽都再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至於下一世輪迴，她已經不想去思考，只想安安穩穩的陪著他過完此生。

　　能夠為他延續生命誕下一個孩子，成就一個完整的家，就是她此刻的願望。

　　回過神來的時候，夜華裳便對上了他含笑的眸，“以後可要仔細些了，別想到處跑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像是要完成過去對自己的交代一樣，這一世她自醒來之後就一直跟著他滿世界的遊歷，看樣子這次確實需要定性下來了。

　　很多地方都去過了，可是最讓她安心的地方卻永遠都只有這裡。

　　“恩。說得有理。”夜華裳思考了一會兒，這才抬頭，彎起了唇，“千觴，以後這無名莊改成無憂可好。”

　　“你想改便改了。”他微微一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話音一轉卻又鄭重起來，“今天開始，還是讓玉衡住在隔壁別院吧。”

　　她噗哧一笑，眉眼彎若新月，只是點頭。看樣子玉衡最近都不可能當神醫了，保姆這個職業倒是也不錯的。

　　窗外微風拂過，吹皺一池春水。

　　細碎溫暖的陽光穿過樹縫間，落在地上，搖曳出一地光影碎片。屋檐下，她眉目如畫一身紅衣輕靠在他身邊，宛若兩株雙生樹一般。

　　無憂，無憂，但求一生無憂…

　　所有被浪費的時光竟然都能重回當時的狂喜與感激。

　　胸懷中滿溢著幸福，只因你就在我眼前，對我微笑，一如當年。

　　我真喜歡那樣的夢，明明知道你已為我拔涉千里，卻又覺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好象你我才初初相遇。——摘自·席慕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