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六章

天空中的太陽看不真切，身側皆是霧氣。

韓邈皺著眉，仔細觀察著周遭的環境。

即使進來的時候都做上了標記，如今這樣滿是霧氣的樣子也是找不到的。

他嘆了口氣，是自己衝動了，低估了裡面的環境。隊伍裡其餘的人也已經失散了，他有些疑惑，這裡怎麼會出現那麼濃郁的霧氣。

時間在這片山林裡似乎已經就此停止，如今韓邈只能往一個方向走，希望能夠走到盡頭。

陽光灑進來的時候似乎籠罩了一層輕紗，樹影搖曳間這裡美麗的如同人間仙境般如夢似幻。耳畔傳來腳步聲，韓邈微微一怔之後便抬腳往那裡走去。心底雖然還是從未放鬆警惕，腳步也並不凌亂。

陽光下，那身影也越來越近。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那抹紅色，屬於女子的曼妙輪廓，被白色霧氣包裹的似真似假。她越來越近了，視線裡是她微亂的黑髮，緊緊的黏在她的兩頰邊上。沾染著露水的紅脣，鳳目裡淺淺的焦急在看到他之後只剩下簡單的喜悅。

她一身紅衣已經有些微亂，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可是不知為何，這一刻在韓邈眼裡，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女孩卻令他此刻覺得有些窒息。他幾乎是手忙腳亂的衝上前去，再也不復任何翩翩公子的模樣。

他焦急的扶著她，耳畔是她微熱的氣息。他看見她呼吸急促的平息著自己的呼吸，看見她總算是安心下來的模樣，看見她抬頭朝著他淺淺微笑。

看見她那雙鳳眸裡是自己的輪廓，那樣的無措而複雜的自己。

這一刻，韓邈覺得，也許終其一生，他都再不會忘記眼前這個狼狽的女子了。

我們終究是活在當下的，離回憶太過遙遠，而未來又無法預知，之所以有時候念念不忘，只是愛上回憶。只需要一次猶豫，一次背叛，一次意外，就足以讓它枯萎。掙脫一切，煙消雲散。

而韓邈亦如是，記憶中那個女孩也許是得到了他的承諾和他所有屬於童年的美好回憶。但是這一刻，冒著危險在山林裡狼狽前來找到他的人卻終究只是現在的夜華裳。

她也許有時候會有些衝動，有些不顧後果，但他卻早已不忍心去責備。這一刻，他們之間的命運已經開始悄然改變。夜華裳也不會知道她曾經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已經在不經意間被她所改變。

此刻的夜華裳只是覺得松了口氣，雖然雙向傳送是一定會成功的，她卻還是有些提心吊膽。也許正是因為重視，才會如此的擔憂。

而現在總算見到了活得好好的韓邈，她才真正的放下了心來。

雖然覺得此刻的韓邈表現的有些奇怪，她卻在眉眼舒展間脣畔勾起了一抹笑意，“我找到你了。”

韓邈點了點頭，難得的沒有責怪她的莽撞行事。

夜華裳覺得他的沉默有些奇怪，“受傷了麼？怎麼不說話。”

韓邈微笑著搖頭，微涼的手拂過她長長的發，滿眼皆是溫柔和擔憂。“我只是在想怎麼出去。華裳，外面出了什麼事，笙歌和熠堯怎麼會放任你進來。”

夜華裳難得窘了一下，“我跑得太快了，他們沒攔住我。”

韓邈失笑的點了點頭，“我猜到了。你來的路上見到過其他人麼。”

“沒有，第一個遇到的就是你。”她面不改色的圓謊，也不擔心被他揭穿。"

韓邈抬頭觀察了一下天氣，“一會兒日落的時候霧氣會散開些，那時候我們再出去。只是方向的話……”

夜華裳適時地插話道，“韓大哥，一會兒跟著我吧，我記得的。”

他低頭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眸子，不知為何拒絕的話就這樣咽下去了。“好。”他聽見自己這樣說道，這一刻，韓邈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夜華裳不能直接帶著韓邈傳送回去，只能老老實實的一路走回去。距離日落還有段時間，她也就並不矯情的席地而坐，靠在他身邊。

“累了麼。”

她搖了搖頭，韓邈見她有些蒼白的臉色有些擔憂，“困了的話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兒。等霧氣散去點我會叫醒你的。”

周圍很安靜，夜華裳怔了一會兒便垂頭輕靠在他的身側，

她沒有睡覺，也能夠感覺到他剛才片刻的僵硬感。

只是恍然間就想起了過去，夜華裳只是個普通人，做不到對於別人對自己的好而無動於衷，也做不到對於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不動情不動心。

也自問沒本事像很多小說裡的女主角一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她也曾傻傻的在最開始的時候，憧憬過嫁給韓邈，

想著就算他以後會三妻四妾她也不會在意，夜華裳不是個喜歡自虐的人，只是想找個不那麼討厭卻也沒有愛到深處的男人做個依靠然後相敬如賓逍遙一世就可以了。

可是，結果呢，還是失敗了。他因為楚伊人而變得對她不聞不問，甚至有幾次因楚伊人而親手殺了她，恨她恨到咬牙切齒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

雖然她沒有深愛過，但卻可以肯定對於韓邈她是動過心的。所以作為夜華裳來說，韓邈曾經是整個劇本裡最令她難以釋懷的兩個人其中之一。

當然，另一個自然就是夜笙歌了。

過去的自己太過天真，她並不是個萬人迷，除了這幅尚算美麗的容貌，她沒有任何能夠令人沉醉的資本。也許是上天在懲罰她的自作聰明，才用了那麼多現實體會到了這個事實。她靠在他身側回憶著過去傻傻的自己，想著想著就這樣睡著了。

她的手還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角，韓邈垂頭望瞭望她緊蹙的眉頭，抬手似乎是想要拂去，卻最終還是放下了。

……

“華裳，醒醒。”

聲音由遠及近，夜華裳這才醒了過來，看了看天色似乎已經接近日落時分。霧氣也卻是散去了些，她不慌不忙的揉了揉有些睡迷糊的頭。

“精神好些了。韓大哥，我們走吧。”

夜華裳開口說道，並沒有去觀察韓邈。只是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呼出地圖開始找方向。好在韓邈在她的視線範圍裡，所以地圖界面上還算是明了。

她在心底默默地腹誹了一下，直接開放地圖就是了。何必非得要目標任務標記範圍內才顯示。這不是多此一舉麼，如若不然這也算是一種不錯的福利了。可惜現在，這項福利被打了折扣，因為種種限制而有了瑕疵。

把傷春悲秋的情緒全都丟掉之後，夜華裳打起了精神，她從未有任何一次有過這樣明確的人生目標和希望，所以再多的情緒和軟弱都是一種多餘。

只需要堅定不移的執行下去就是了，老是想些有的沒的。看樣子她的心境還不夠好，她會嘗試著做到無動於衷的。也許這點她還得向楚伊人多學習學習，這個主角雖然該善良的時候毫不含糊，但是楚伊人最愛的人永遠都只是她自己。

光是這一點，夜華裳就被甩出幾條街之外了。

容易感情用事這種性格也是她那麼多次落得不得好死的其中之一。

所以這輩子，她希望能爭取做一個真小人。可以不擇手段，可以毫無顧忌，可以做到無動於衷。就像是玩遊戲一樣，攻略完任務之後，就轉身離去。

她看了看走在她身邊還不忘替她把周遭荊棘排除在外的韓邈，那張俊秀的容顏上雖然疲憊卻還是那麼溫和。

夜華裳眼底的最後一絲複雜終於在這一刻完全褪去。

她不想做什麼軟弱小女子尋求依靠，也不想要做什麼萬能女主去尋求滿足感虛榮心。這一世她只會是一個不擇手段的真小人而已。所以，欺騙和利用將會成為這一世的主題。

他們彼此之間都不需要再去留情，即使哪怕韓邈將來哪怕再一次為了楚伊人而站在她的對立面，夜華裳再也不會如同過去一樣去自輕自賤，黯然神傷。

直到最後，她微笑了起來，眼底是單純的笑意，“不會有意外的。我保證。”

因為他們的饋贈，她早已瘋狂的成長起來。欺騙和利用，就讓她看看最終成功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楚伊人大可高高興興的成就她的穿越之旅，而她也會回到現代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韓邈有些意外，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感覺到這個人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這幾日來雖然能明顯感覺到她變了，她身上偶爾出現的沉默卻還是會令他不解。

只是現在，他在心底默默想著，好像在一瞬間蛻變了。她舉手投足間越發乾脆利落的樣子，還有完全放鬆下來的表情。韓邈覺得，他似乎是錯過了什麼。

……

外圍始終沉默壓抑著的夜笙歌終於按耐不住了。

“我去找他們。”

樓熠堯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也罷…”.

話還沒說完，就見夜笙歌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也看了過去。霧氣裡正走出來的人讓他微微一愣，也許是那身紅色隱在白茫茫的霧氣裡太過顯眼。

樓熠堯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那身紅衣，而後是她慢慢走近的容顏，韓邈一身青衣站在她身側，表情柔和。

他們快步迎了上去，但見她一臉笑意，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卻不損絲毫明媚。

“我把他找回來了。王爺。”

樓熠堯的視線移到了他們相握的雙手，還有韓邈一臉縱容的眼神，稍微停頓了一下，便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欠揍表情。

韓邈似乎沒發現他們的對話和眼神一樣鎮定自若的開口分析道，“熠堯，這裡的氣候頗為奇怪。在內部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看樣子我們只能改道了。”

夜笙歌自從見到他們都平安回來，表情就恢復了平日裡的嚴肅，只有早已對他熟悉非常的夜華裳感覺的到，他是生氣了。

所以才會對她不理不睬，甚至正眼都沒看過她一眼。夜華裳倒是樂得清閒，只是自覺地到一邊去當背景板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她需要去插手的了，因為要去琳琅天上，除了往天炎山脈方向，就只剩下了一條路，必經之地就是巴陵城。

也就是那個，一切悲劇開始的地方。

夜華裳心情不錯，她似乎從未如此期待早些可以遇到楚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