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章

兩個人就這樣離去了，這場談話算得上是不歡而散。

夜華裳手托著下巴，半眯著眸子思考著。夜家不是可久留之地，也許她可以找個機會脫離這個家族。只是眼下她還需要這個身份去跟著韓邈。

她蹙了蹙眉，照例說韓邈是必定可以安全到達南戈遇到楚伊人的，可為什麼會發布這樣的任務呢，莫非劇本軌道偏離所以需要她去掰正？

她在心底腹誹，怎麼也想不到第十次輪迴的任務起始竟然是要保護韓邈引導他順利遇到楚伊人。心中的小人不停地咆哮著，難道後續所有任務都是這樣的內容麼！雖說很多事情她都看淡了，但那也不代表她願意去那樣成為女主的超級龍套啊。還不如做惡毒配角呢！

夜華裳在心底瘋狂詛咒，等她回到原來的世界裡，一定要寫一篇同人去狠狠虐這群人。

回到原來的世界裡的話，一定要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她的承受力在無限刷新之後早就無所謂什麼感情創傷了，不過是大學時期的一場瘋狂罷了，有什麼可在意的。

窗外一片薔薇花依舊怒放，一如當初。

夜華裳作為夜家的掌上明珠，從小就是被當做眼珠子一樣寵愛的。所以也就造就了一個蠻橫的大小姐。如今的她從小生的精緻美麗。

這也是她越加對別人不假以辭色的原因，一個美麗和家世並存的女孩被眼前的幸福矇蔽了眼睛，她原本該單純如白紙一樣飛揚無憂的青春被勾勒的只剩下浮華和淺薄。一如夜家這樣虛偽的家族一樣，身軀活著靈魂卻已經死亡。

她的哥哥生來是天之驕子，文治武功皆是上上之選，從小被作為繼承人培養著。

與夜華裳這個妹妹不甚親近，她的母親整日都在貴婦人中游弋攀比，她的父親嚴肅而古板只認家族顏面不認親子親女。

族人們從來都是敬畏而不敢接近，或者阿諛奉承。

這個小女孩的靈魂早就扭曲，直到遇到未婚夫韓邈的那一天，那一日陽光明媚，夜華裳在那處繁花錦簇的薔薇花海里見到了這個眉眼含笑的溫柔少年，她在心底默念，這個人將會是她未來陪她一生的伴侶。

自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註定因他的喜悅而喜悅，因他落寞而悲傷。也同樣的，註定了她的早夭，她的痛苦，楚伊人的出現無時無刻提醒著夜華裳。

她為之不計付出的，認為重於生命的男子在那個女人的眼裡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備胎，不過是那麼多男人中的一個。

楚伊人游走在這個世界裡，輕而易舉的就能夠獲得那麼多人的寵愛，不計後果的付出，默默守護的愛情。夜華裳不懂，她不明白一個女人怎麼能夠同時喜歡那麼多個男人，她的喜歡怎麼可能那樣輕易就被平分。

而她所喜歡著的那個溫潤少年，他的眉眼因為楚伊人而溫潤，也因為楚伊人的神傷。夜華裳搶不過她，韓邈也不在意夜華裳。

所以夜華裳一直都很針對楚伊人，直到最後，他們反目成仇。昔日的溫雅少年對她橫眉冷對，對她疾言厲色，對她不屑一顧。

最後，她就這樣因楚伊人而死，被心愛的人親手殺死了。而她的哥哥，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她滿身是血，在雪地裡哭的淚都流盡了，所謂的親情就那麼不堪一擊麼。

她活該麼，也許吧。而夜華裳這個小小配角的任務也就此謝幕。這，就是原著裡的夜氏大小姐夜華裳的一生。

當年她看書的時候雖說同情過這個角色，更多的卻是對於女主兵不血刃的幹掉配角的那種爽快感。還有當年夜笙歌這個人物對於那些不是什麼好人的家人斷絕關係的滿意。

是啊，男主嘛，就該為了女主生生死死。為了女主一個笑容輕易滅了別人全傢什麼的早就不新鮮了。那是寵文的最基礎標準啊。沒什麼奇怪的。

只是當她代替十四歲的夜華裳醒過來的那一刻，她才理解到作為一個配角的苦逼心情。

什么女主男主的，全都沒有自己開心重要啊。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完全理解了惡毒女配男配們的心境，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掉什麼的實在太正常了。尤其是輪迴了九次，她已經憤怒的想直接幹掉作者了。究竟是誰發明的寵文萬人迷模式，這是要鬧哪樣！

夜華裳看著銅鏡裡美麗的輪廓嘆了口氣，這只是一場遊戲。她不該為NPC而去傷身傷心。

“可可。”

“在，小姐。”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丫鬟，開口問道，“去看看韓邈現在離開了沒有。”

可可眨了眨眼，明白自家小姐還是舍不得未來姑爺的，“小姐您稍等。”

少頃，可可急匆匆的敲門進入，清秀的小臉上還殘留著些因為走得太急而暈紅的色澤。

“小姐，韓少爺還沒走。在花園那邊。”

夜華裳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袖，“我自己過去，你不用跟著。”

推開房門的時候，外面依舊是個艷陽天。夜華裳深深吸了口氣，只要有了希望回去，這個世界上沒有難得到她的事。

好在這個世界對於女子沒有那麼多束縛，在這個全民皆武的世界裡，只要實力強大，性別是可以被無視的。她勾了勾唇畔，笑的很是詭異。更何況，未來的楚伊人似乎也挺厲害的呢，可謂是全能女主的典範，下的了廚房，上的了廳堂，救得活死人，殺得死活人，無一不精呢。

這才是主角的待遇，不是麼。

夜笙歌被他父親臨時叫走了，韓邈正準備離開，不想卻見到了迎面而來的夜華裳。

他怔了怔，只是覺得今天的她似乎有些奇怪。

陽光下那個笑容溫柔的女子，眉眼間流轉著鍾靈毓秀，真的是那個脾氣火爆的夜華裳麼。看見她因為見到他而微亮的鳳眸，韓邈離開的腳步不知為何驟然慢了下來。

“韓大哥。”她的嗓音婉轉綿軟，清越中還夾雜著淺淺欣喜。

“華裳。你身體還未好，怎麼又出門了？”

韓邈對於夜華裳從來都是溫柔的，撇去他性格方面的因素，還有一點，因為愧疚，因為韓邈知道他心目中的人自始至終都是當年的那個女孩。

當他找到她的那一日，便是他辜負夜華裳的那一天。所以他現在想要盡可能的對夜華裳好些，可是他卻全然不自知，他的那些溫柔才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藥，引得曾經的夜華裳沉淪到萬丈深淵。

而他的愧疚，也是夜華裳此刻的目的。

她咬了咬唇，嫣紅的唇瓣在白皙的肌膚映襯下越發醒目，“韓大哥，我想去。你替我求求大哥好麼…”她伸出手，怯怯的拉住他的一節衣袖，聲音低的好似哀求。

韓邈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她順滑的發，“華裳，外面很危險。你大哥是不想你出事。”

“我一定乖乖的。再說，不是有韓大哥在麼。”

看見她含著期盼的眸子，濕漉漉的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急躁和尖銳，韓邈覺得拒絕的話越發難開口。

她猶豫了許久，欲言又止。半晌才似乎是鼓起了勇氣，低低的呢喃，聲音輕的像是小貓嗚咽，“我…我想跟著韓大哥。

韓邈到口的話微微一窒，只覺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眼神複雜，看著眼前垂著頭不敢大聲說話的女孩，指尖松了又緊。這一刻他萬分希望，她能夠一如往常般的大吵大鬧無理取鬧。怎麼也好過，這樣的軟語呢喃。

韓邈自顧自的思索，夜華裳也在自顧自的的說話，語氣有些焦急。

“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像之前那樣了。”她垂著頭，看上去很沮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我只要能跟在你身邊就好了。”

“我只想出門看看。韓大哥你以後若是不想娶我，我…我不會……”她眼眶微紅，“…不會…逼你的。”

韓邈抿著唇，依舊是一言不發。他怕自己若是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告訴她，他心有所屬，這次去賀壽也不排除他是想借機尋找那人。

“我……”

“好。”

“還是不行麼……”懊惱的話還未說完，她就抬起了頭，愣愣的看著眼前滿眼寵溺的人。“什麼…答應了…？”

這個有點呆呆的夜華裳很有趣，那雙本該是嫵媚撩人的鳳目此刻瞪得溜圓充滿了喜感。韓邈覺得他被眼前這個人的動作取悅了。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頭，“我會去跟你家人說的，記住你說的話，一定要乖乖地。”

這次行程原本也不應該會困難重重，所以韓邈也就應下了。之所以之前不願意，只是因為考慮到夜華裳的脾氣，她太莽撞不懂事了。

去了也只會成為負擔讓他們頭疼，只是，他低頭看了看此刻眼前的人，微笑了起來，這樣一個夜華裳他似乎拒絕不了。也好，若是能夠找到那個人，他也只能夠趁著現在對她好些了。

夜華裳聞言也是低下頭微笑起來，在韓邈眼裡也許這是羞澀是喜悅的表現。他看不見，低垂著頭的她唇畔是了然的弧度，眸底卻再也沒有了那樣懵懂熱烈的依戀，冷如冰川。

下一刻，夜華裳再次抬頭正視他，她笑容美好，精緻的眉眼此刻宛然生動起來。琥珀色的鳳眸裡是淺淺流光，陽光下給予韓邈一種溫暖的錯覺。

這一刻，他有些恍惚，這雙充斥著純然信任的眼神，在此刻和過去的某一點悄然重合起來。

韓邈只是覺得，他被蠱惑了。

華裳，若是當初初遇時便是讓人覺得這樣的溫暖，他的心是否會就此系與此身。韓邈溫柔的笑了笑，卻只是沉默不語。

這一刻，仿佛是宿命般的。她利用愛戀而欺騙他，而他也同樣利用溫柔欺騙她。不堪亦不堪的如此絕配，破敗也同樣破敗的如此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