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第二日朝陽來臨，夜華裳在晨光的暖意和微風的芳香中，由溫暖的懷抱中醒來。人生若是日日都能如此，過去的幾世倒也算是值得了。

　　已經品嘗到甜味的糖果，豈能就此輕易放棄。

　　她的眼神由迷茫至清醒，直到後來一雙鳳目只是這樣安靜的望著眼前這個哪怕在睡夢中都緊緊擁抱著她的男人，看到他平日裡萬事皆雲淡風輕的容顏上在熟睡之後方能展現出的幾分孩子氣的模樣。

　　你這樣待我，要我未來如何放手離開。

　　夜華裳輕嘆了一聲，便收回了奔騰的思緒。抬眸對上一雙狹長而沉靜的眸子，他黑如子夜的瞳仁裡慢慢從一片空白彌漫出淺淺笑意，最後變成一潭湖水般深邃而欣喜的顏色。

　　她埋進了他溫熱的懷抱，強迫自己忘記未來的抉擇，只需要享受此刻的美好。這樣她過去求而不得的，她從未品嘗過的人間美好。

　　賴了一會兒床，夜華裳這才起身坐了起來，她眉頭微微一蹙，一身的清爽只是腰間還略有些酸痛。不經意間轉過頭看了看身邊扭頭安靜穿衣的人，直到那人白玉般的耳垂漸漸變成了粉色卻又執意不肯回頭看她一眼的樣子，所有的情緒瞬間便化為了笑意。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他們穿戴完畢，見到其他人便結束了。

　　落天樞一臉嚴肅，眸子裡還殘留著幾分震撼，那樣子怎麼看都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怎麼了，看你臉色都變青了。”

　　落天璣卻先一步開了口，語氣裡的凝重任誰都聽得出來，“淵主，那群正道人士雖然昨日就到達了落星淵，卻已經被屬下等攔在了外部。可是就在昨天夜晚，他們突然瘋狂的發起攻擊，甚至出現了一件預料之外的事情。”

　　落星淵不是那麼好攻陷的，否則所有人早就不復存在了。君千觴一直都牽著夜華裳的手，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們繼續。

　　落天璇這才上前一步接上他的話，“淵主，昨日裡那個所謂的驚鴻山莊後人用了一種東西，只要一落地便會引起大範圍爆炸。”

　　夜華裳這才開了口，“爆炸之後是否有一股硫磺味殘留。”

　　“是的。這東西威力太大，我們損失了很多人。偏偏那個女人身邊的人太多，屬下無法近身，否則便是一堆這類物品狂轟濫炸，根本不是任何人力能夠阻止的。”

　　左子衿竟然連炸藥這種東西都製作出來了，為了所謂的復仇，她從沒有想過這種東西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會引起何等的動盪麼，難怪那麼多勢力和國家會響應她的行動，連琳琅天上都幫助她。

　　這個東西的存在，就足夠讓所有忌憚不已的同時又垂涎不已了。左子衿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卻還是執意要背負這樣的仇恨，究竟是因為君千觴還是因為她夜華裳的存在。

　　夜華裳雙眸微閉，抿了抿唇，是她小看了所謂的主角光環，這種東西哪怕是她都不過耳聞而已，什麼配方和分量她根本就不清楚，左子衿竟然能夠這樣還原出來。

　　這始終是個為左子衿而存在的世界啊…

　　過去左子衿有這個底氣來報仇，是因為別人對她的情，而如今卻是因為這樣的利。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過，落星淵哪怕穩固如鐵桶一般也無法勝過上天對於左子衿的偏愛。

　　她抬眸望著依舊端坐於她身邊的君千觴，這一刻突然有些無言。

　　她甚至都不忍心告訴他，他一切的痛苦經歷其實都是因為她夜華裳才會產生，不是她的出現，他不會經歷這樣多的痛苦過去。哪怕是這落星淵也不會迎來一個上天都眷顧著的左子衿，哪怕最終會毀滅，起碼，也不該是現在。

　　察覺到她的眼神，君千觴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只是望著她怔愣的容顏垂眸淺淺一笑，溫熱的雙手拂過她長長的發，一如過去般的溫柔繾綣。

　　“無須多想，這落星淵不過是我為了恢復自由而額外收取的附屬品。各人皆有屬於自己的福澤。若是真的保不住，放了所有人自由便是。”

　　他垂眸望著她，一雙眸子裡滿滿皆是融融暖意，“只不過真的如此的話，你跟在我身邊，說不得就得顛簸受苦了。”

　　已經多年不曾起伏過波瀾的心臟，就因為這一句話而動容了。

　　夜華裳何德何能擁有這樣一個人肯捨棄一切都要伴她身邊，這個人就是這樣雲淡風輕，才顯得一切都是這樣赤誠。

　　他的雙手撫過她的臉頰，雙瞳中滿滿皆是無欲則剛的淺淡，“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君千觴其實說的也都是真的，他已經找到他所想要擁有的溫暖，其他一切身外物對於他來說，其實真的沒有那麼重要了。而他手下的這幾個人，是他束縛他們太久了，每個人都為了落星淵而活，卻從來不曾擁有過自己的人生，難道這樣刀光劍影的生活要他們持續一輩子麼。

　　如今他的女孩擔心若是失去了落星淵對他會造成多大打擊，甚至覺得是她引來了這一切。他自然是該表態的，起碼，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他最想珍惜的人，其實是她。

　　他說不來甜言蜜語，能夠做到的極致，也就是如此了。

　　何況狡兔都有三窟，難道落星淵沒了，他們便生存不下去麼，只要人都還在，何必在意這些身外物呢。

　　“這裡對於你們來說，是一個等於家的存在…”她平靜的陳述，雖然知道這落星淵的淪陷已經無法輓回，卻還是不想輕易讓他們失去這個地方。

　　君千觴無所謂的笑笑，從很久以前他就明了了，家之所以能夠稱之為家，不是因為某個地方，只是因為陪在他身邊的人罷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寧願回到過去，回到那個破舊的小宅院中，伴在父母身邊，牽著她的手慢慢變老。而不是之前那樣，坐擁天下勢力之一，統領這偌大的落星淵，卻始終都是孤家寡人一個，每天都毫無意義的活著。

　　夜華裳靜靜的看著他良久，還是明白了他的想法。顧此失彼，他們確實沒有為了死守落星淵而固執的留下，亦或者還要犧牲那麼多人力。

　　人都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於落星淵，依靠他們這群人的能力，就算失去了也能重新創造出一個來，是她著相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左子衿等人的攻勢越來越強，大有不毀滅落星淵就不回頭的架勢。

　　而君千觴終究還是下令所有人撤離了，他自己雖然甚至可以以一敵百，殺敵一千，但是他並沒有打算讓其他人就這樣出去送死，那些所謂炸藥的威力確實很強。

　　甚至於這落星淵，其實對於他來說，也都處處皆是不堪回憶罷了，何須死守呢。落星淵內部有條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外界，甚至於下令若是想離去者自行離開就是了。至於打算跟著他的人，他自有辦法可以找到他們。

　　這個束縛了他們半輩子的落星淵，終於到了該解脫的時候了。

　　然而夜華裳卻在全員撤離之後選擇了留下，在離開之前，她要見一見左子衿。

　　不單單只是為了剛才那一瞬間腦海里冰冷聲音再次響起的發布任務。

　　這個小支線任務獲得5%的完成度，需要的僅僅只是她要見一見左子衿，而真正令她放心的，是她之前為君千觴解毒的任務還未完成，所以她的隨機傳送理論上是可以帶著他直接跨越地域的。

　　在他們無法傷害到君千觴的前提下，她不介意完成這個任務，否則哪怕是損失了完成度她也不會把他置於險地。甚至於，關鍵時刻，哪怕要她暴露了關於自己的能力，也在所不惜。

　　希望一切都順利，其實以君千觴的武功來說，萬軍之中帶她走根本不是什麼問題，但是，她卻不能這樣想當然，不是麼。

　　其實她多少也明白了，過去幾世左子衿他們能夠毀滅君千觴，也是託福這個男人完全沒有生存下去的慾望，加上左子衿那強大的光環，這才成功了。

　　事實也是如此，當她提出要最後見一次左子衿的時候，君千觴也跟隨她留了下來。

　　他們站在樓宇高處，俯覽這片人間仙境般的落星淵，如墜雲端，身後是已經空無一人的城堡，七個峰主都已經被君千觴強硬驅離。

　　如今這個落星淵內部，早已是空空如也，人去樓空。

　　直至那天婚禮之後，左子衿帶著她穿越女發明家的光環花了三天三夜這才攻陷了落星淵外部，包括所有機關陷阱。同時也給予了他們所有人撤離的時間，她最終將得到的，只能是一片虛空。

　　當一群所謂正道人士魚貫而入，踏入這傳說中的落星淵時，所能看到的唯二活人，便是倚風而立仿若站在雲端上一身白衣的君千觴，還有那個一身紅衣宛若火焰燃燒般的夜華裳。

　　淡然悠遠，仿佛這裡所有的事情都與他們無關，只他們二人，遺世而獨立。

　　左子衿照舊一身白衣若雪，容顏清麗無雙，只是那雙微微眯起的雙眸死死的望著他們。那種一拳打進了棉花裡的無力感，霎時席捲全身而過。

　　至於其餘故事中的配角們，隱逸在人群中的幾個男人，除了夜笙歌臉上是松了口氣的表情。其餘人皆是或驚怒或失落。

　　那個女子一身紅衣，哪怕容色略顯蒼白，卻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她眼角眉梢透出的嫵媚含情，還有唇畔那絲笑容，就像是只要待在那個男人的身邊，她就可以無懼於這天下。

　　任是瞎子都能看的出，這個他們求而不得，甚至夜夜在夢中折磨他們的女子已經完完整整的，身心皆屬於那個男人了。

　　最是驚鴻一瞥的回顧，誤了我終生至遲暮。

　　我問佛：世間為何有那麼多遺憾？

　　佛曰：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不會體會快樂。

　　我問佛：如何讓人們的心不再感到孤單？

　　佛曰：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多數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只因與能使它圓滿的另一半相遇時，不是疏忽錯過，就是已失去了擁有它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