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了斷
陳淩雲聽了她這話,臉色鐵青,「你這些年來做下的事,打量我不知道麼?爹生前待你不薄,你……你卻……你對得起我爹麼,他是為了你,才弄得臨江侯府烏煙瘴氣!」
中年尼姑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滿臉通紅,「對,我有相好的,那又怎麼了?你爹護不住我,任由邱氏把我趕出臨江侯府,我還要為他守著不成?我便是為他守上一百年,朝廷也不會給我貞節牌坊!」
陳淩雲眼中有了凶光。
中年尼姑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心裡打了個突突,「我的兒子,無論如何不會把我怎樣。可是,淩兒若要對付他,卻是不費吹灰之力。做官的人若想整治一個和尚,還不跟捏死只螞蟻似的。」
中年尼姑語氣和緩了,「我在這荒郊野外的,日子何等難熬,難道你不知道?若沒他陪我,我早瘋了。淩兒,你該謝謝他才是。」
陳淩雲怒極,冷笑道:「放心,我定有重謝!」
等你西去之後,我便會親手殺了他!
中年尼姑沒聽出來他說的是反話,放心不少,柔聲說道:「淩兒,娘最疼的是你,還是想和你住在一處。你成親也許久了,怎地還沒有生下孩兒?若你媳婦兒不能生養,不如多納幾個妾侍吧,娘就等著抱孫子了。」
自從有了陳淩雲這個兒子的那一天起,她便開始盼望這個孩子長大成人有出息,娶妻生子,好好孝順她,讓她能像太夫人似的,任性囂張,為所欲為。
她從沒羡慕過邱氏那樣憋屈、不得婆婆和夫婿寵愛的正室夫人,她只羡慕陳庸的親娘,太夫人。做到了太夫人的地位,在自己家裡誰也不用討好巴結,還可以由著自己的性子胡鬧,多好,多自在。
因為這長久以來的夢想,所以不管陳淩雲怎麼說,她還是幻想能被接回去,做老封君。到時有兒子做靠山,兒媳婦要來獻殷勤,孫子孫女也要圍著自己,討自己歡心,何等威風。
陳淩雲方才費勁扒啦的跟她解釋了半天,見她還要執意要和自己一起住,心中實在著惱。已經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你跟我回去,不只岳父不會放過我,姨公和姑丈也不能答應。這些全是我的長輩,全是提攜我的貴人,你硬要住回去,這是不顧我的前程性命了麼。
到了這會兒,陳淩雲真有些灰心。他很小的時候,也算過過幾天好日子,親爹疼他,親娘受寵,他是臨江侯府唯一的孫輩,太夫人也看重他。後來親娘被逐,親爹病死,他才十一二歲就跟著叔叔陳莊上了戰場,拼殺多年,才有了今天。他擁有的這一切來之不易,真是從屍山血海裡拼出來的,可是他的親娘卻完全不看重,輕輕鬆松的就想毀了。
陳淩雲頹然坐到椅子上,渾身上下都透著疲憊。
中年尼姑很是善解人意,微笑說道:「不就是魏國公府和廣甯侯府麼,好對付。魏國公府,便拿徐氏退婚的事要脅,廣甯侯府,便拿他家閨女小時候跟你要好的事威脅至於他家閨女有沒有跟你要好,這還不是隨你說。淩兒,人舌頭是軟的,話想怎麼說,便怎麼說。他們門第高貴一,要名聲,好要脅……」
她話音還沒落,陳淩雲眼中閃過忿恨的怒火,驀然出手,從從腰間抽出雪亮的腰刀,橫在她面前。中年尼姑見他面相兇惡,亮出兵刃,嚇的手腳都軟了,顫聲問道:「淩兒,你,你待怎樣?」對著你娘亮兵器,你想?母不成。
「你倒是一刀殺了我,還痛快些。」陳淩雲哼了一聲,「省的我將來要被千刀萬剮,受多少苦楚。」
「真要照你說的這麼做了,我死無葬身之地不說,你所居住的這寺廟,也是一個活口留不下來。何苦來,為了咱們母子,害死這許多人命。」
中年尼姑驚的呆了,「……這,這麼狠?」
陳淩雲目光冰冷的看向她,「豈止。若你真敢傳出這樣的風聲,怕是方圓十裡,都會被夷為平地。」
那是皇太子妃,皇太孫的母親,你要敗壞她的名聲,可不是死一個人兩個人的事。
「到時錦衣衛大舉出動,你到詔獄中去開開眼界,也很長見識的。」陳淩雲涼涼說道。
陳淩雲把錦衣衛的可怖之處一一細說,中年尼姑嚇的失聲尖叫,「他們,他們還有王法麼?」
「錦衣衛是皇上的親軍,他們只聽命於皇上。」陳淩雲對自己這親娘實在不知該說什麼了。你還想跟皇上講理,還想跟皇家過不去?難道是這些年來一直住在這偏僻地方,變傻了麼。
能和皇上討價還價的人家不是沒有,卻不可能是臨江侯府,是陳家。陳家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侯府,拿什麼和皇室對抗。
而且,和魏國公府作對,和廣甯侯、太子妃作對,為的是什麼呢?只為了把你接回去居住麼。
陳淩雲看看自己人到中年卻風韻猶存的親娘,死的心都有。
中年尼姑聽陳淩雲講著可怕的後果,也真是給嚇住了,「不說了,淩兒,這話我爛在肚子裡,誰也不會說的。」
可是陳淩雲要她搬回城裡,她卻不肯,「我回去做什麼?冷冷清清的,好沒趣。」
要麼跟兒子住,享享老封君的福,要麼還在這兒和情人廝守,享魚水之歡。一個人回城,她萬萬不肯。
陳淩雲也沒深勸,叮囑過她不可隨意說話以免害死自家親生兒子之後,告別出來,上了馬,單獨回城。
縱馬疾馳過數裡地,陳淩雲掉轉馬頭,又回了寺廟。這回他不是堂而皇之的正門進去,而是繞到後門,把馬拴在路邊的樹上,悄悄跳了進去。
到了中年尼姑居住的廂房外,他便聽到裡邊傳出一男一女的調笑聲。女子的聲音他很熟悉,正是他親娘,男人的聲音透著股子猥瑣之意,一聽便知不是好人。陳淩雲咬咬牙,飛身上房,輕輕揭下幾片瓦,往下面看去。
屋中間的桌案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酒菜,一個和尚和一個尼姑正面對面飲酒談笑,十分歡樂。
「這麼說,你不跟你兒子回去了?」和尚笑道:「這樣才好呢。要不,你走了,我落了單,豈不可憐。」
尼姑笑吟吟替他滿上酒,嬌媚的橫了他一眼,「你還會冷清啊?當我不知道麼,你和碧葉庵那庵主眉來眼去的,怕是早就好上了吧。」
和尚嬉皮笑臉,「沒有這回事。碧葉庵那個快醜死了,我看了她便吃不下飯,哪會和她相好?我只有你一個相好的,再沒第二個了。」
尼姑啐了他一口,雖佯怒著,目光中卻滿是憐愛。
看來,這和尚很得她歡心。
「我原本打算著,回去跟我兒子住,也讓兒媳婦服侍服侍,享享福。」尼姑輕輕歎了口氣,「不過,我是沒這福氣了,回不去了。我呀,往後只和你混,別的都不想了。」
淩兒說,若自己隨意亂說話,或想要脅哪位貴人,會讓他死的很慘。唉,做娘的,總不能看著自己親生兒子死。
和尚眼珠轉了轉,湊到尼姑耳旁,低聲問著她什麼。他一邊問話,一邊吻著尼姑的耳、頸,很溫柔的樣子,尼姑癱在他懷裡,妖媚的笑起來。
陳淩雲一陣惡寒。
她一定會告訴他的,我就知道,她一定會告訴他的……
親生兒子的性命前程,不如野和尚的三言兩語。
尼姑果然湊在和尚的耳旁,小聲的沖他說著什麼,和尚連連點頭,眼睛亮了。
「有這等發財機會,不能錯過!」和尚拍大腿,「依我說,也別威脅什麼國公爺、侯爺,那些人本事大,怪嚇人的。皇家,咱們就更是夠不著,更不敢了。不如威脅威脅你兒子,讓他拿出一萬兩萬的銀子來,咱們還了俗,再生個兒子,風流快活的過日子,豈不是神仙一般?」
「再生個兒子?」尼姑面色猶豫。
這個兒子靠不住,再生一個?
再生一個也行,要不然,老了老了,難道在寺廟,或是要空蕩蕩的宅子裡終老?太淒涼了。
男人靠不住,女人還是要靠兒子的。既然淩兒娶了媳婦兒忘了娘,那,要他拿出銀子來,替自己另成個家,也是應該的。
尼姑猶豫許久,點了頭。
和尚嘿嘿嘿的笑出聲,賊眉鼠眼,猥瑣下流。
他倆在房中舉杯對飲,商量著如何勒索、如何威脅,房上的陳淩雲已是憤怒到了極點。
這天傍晚,和尚得意洋洋的從廂房出來,從後牆爬了出去。他才出下了地,便被人迎頭痛擊,打昏了。接著,他口裡被塞了塊破布,手腳捆嚴實了,塞到一個大麻袋裡。
偷襲的人功夫很好,和尚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第二天早上,三裡之外的碧葉庵發生了離奇的事:一大早起來,庵主和一個和尚雙雙死在了榻上。兩個均是赤,裸著身子,身上有多處刀傷,旁邊扔著兩把滿是鮮血的尖刀。
「色字門上一把刀啊。」知道的人,無不歎息。
既入了空門,又貪戀□□,合該有這個下場。
安兒也聽說過了這樁奇案,心中一動。尼姑跟和尚死在一起,這尼姑定是個風流成性的。他的……看樣子也很風流,只是,也不知此尼姑是不是彼尼姑。
陳淩雲回到家,神色如常,一邊和安兒商量著請客的事,一邊好似不經意的告訴安兒,「寺廟竟也不能安生住著了,我命人把她帶到了莊子裡住著。往後,她便在那裡終老了。」
陳淩雲這話說的沒頭沒腦,安兒卻很明白「她」是誰。怔了怔,安兒柔聲問道:「莊子裡,是不是簡陋了些?」
陳淩雲答非所問,「莊子裡全是我的人,很安全。」
這段沒頭沒尾的談話到此結束,之後,陳淩雲和安兒再也沒有提起過「她」。
那個曾影響臨江侯府二十多年的風雲人物,那個曾令臨江侯陳庸神魂顛倒的美人,從此之後,在臨江侯府、在陳家眾人眼中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再也不曾露過面。
她曾經無限風光,可是,結局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