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問

一夜無眠，唐末睜著大大的眼睛躺了一整夜，眼神不似以前那般澄澈靈動，倒是顯得空洞嚇人。

聽到宮女們的回報，鐘離清風朝服都沒來得及換，急匆匆的趕到了慶安宮。摒退下人，順著床沿坐了下來，輕輕拉住唐末的手，柔聲問道，“寒兒，你這是怎麼了？為何要這般折磨自己，你若是心中不痛快，就拿六哥出氣好了，千萬別傷了自己！”

字字肺腑，情真意切。

可唐末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兀自問道，“六哥，以前在慶安宮侍奉我的那個宮女秋雨哪兒去了？”

撫了撫他的臉，“你管她做什麼？”

“我習慣由她伺候我，六哥，你把她調回來吧……”，唐末語氣淡淡，根本聽不出任何情緒。

鐘離清風狐疑的看著他，“寒兒，你是不是聽到了些什麼？”

“六哥說笑了，寒兒未踏出寢宮半步，怎麼會聽到什麼呢……”

看出他的不對勁，鐘離清風料想他已經知道了，便不再隱瞞，“她已經讓朕處死了！”

“哦……”，唐末停了半晌，才喃喃說道，“她只不過是個小宮女，礙著六哥什麼事了？氣得六哥非要她的命不可？”

“她是司空言安排在你身邊的奸細，朕當然不會放過她！”

唐末笑了笑，唇邊流露出一抹溫情，“她真的只是個小宮女，嘴巴又壞又不聽我的話，可是，她卻常常會逗我開心，陪我一起玩一起瘋，她關心我，心疼我，把我當成親弟弟一樣來愛護，她從來沒做過傷害我的事，她……”。

“行了！”鐘離清風打斷了他的話，“她不過是個宮女罷了，你至於如此嗎？”

“她對於六哥來講，當然只是一個宮女而已，可對於我來講，卻是朋友”，唐末的語氣輕柔，眼中帶著笑意，“六哥，你知道嗎，是我殺了她，她若是沒有留在我身邊，就不會死了，是我……”。

鐘離清風驚恐的看著唐末，用力的搖著他的肩，“寒兒！你怎麼了？你不要胡思亂想，她的死不關你的事，她是司空言的人，所以必須死！這不關你的事！”

唐末果然住嘴了，凝神望著鐘離清風，良久之後才吐出幾個字，“那玉華樓呢？”

鐘離清風臉色一沉，“誰告訴你的？”

“寒兒雖然笨拙，卻也是有頭腦的，不是事事都要別人來提點，我自己會聽會看會想的！”唐末一臉悽楚的看著他，“玉華樓一百六十五口人，再加上洪家上上下下，這筆賬，是不是都該算到寒兒的身上？”

鐘離清風忽然間覺得很害怕，這樣的寒兒讓他覺得完全把握不住，緊緊的將他擁入懷中，“不，寒兒，這些都不關你的事，誰叫他們要打你的注意，他們全都該死！人是我殺的，當然是要算在我頭上！跟你無關！”

玉華樓和洪家的那群人是他殺的沒錯，當他知道寒兒被抓到那裏時恨不得將那些人挫骨揚灰！但他卻忍下了，因為怕計畫敗露，所以，直到司空言處置了那群人之後，他才敢暗中下手。

他本來不想動手的，但沒想到司空言竟然只是處置了玉華公子和那個洪少爺，然後查封了玉華樓，甚至還沒用地讓擄人的老四給逃了！於是，他決定親手解決那群人，他要讓他們知道，傷了他的寒兒，就該付出代價！至於殺人之後嫁禍司空言也只是舉手之勞。

唐末輕輕捧住鐘離清風的臉，“不，六哥你錯了……若不是因為寒兒，你不會殺他們的，是不是？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是寒兒，那麼多無辜的人，他們全都是因為寒兒才命喪黃泉的……寒兒真是個該下地獄的人呢！”

“寒兒，你不要這樣……”，鐘離清風無助地抱著他……

“可是……推寒兒下地獄的人……是六哥你哦……”，唐末淒然一笑，“寒兒的六哥變了，從前的六哥那麼疼寒兒，總是溫柔的對寒兒笑，可現在的六哥，卻織了一張網，想把寒兒困死在網裏……”。

“寒兒……”

唐末像是聽不到他的呼喚一般，自顧自的說著，“六哥，其實你說的對，寒兒真的只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學了武功又能怎樣，非但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還禍害人間，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六哥，我真沒用，不值得你們任何人去愛……”

見他如此，鐘離清風心痛得幾乎窒息，難道自己做錯了嗎？為他殺了這麼多人，卻帶給他這麼大的傷害……

緩緩抬起右手，在唐末的頸上用力一擊，懷中的人瞬間癱軟在他身上，睡吧，睡著了，就不會痛苦了……

誰都不是生來就會殺人，鐘離清風也一樣。記得小時候，父皇還是很疼他的，直到鐘離清寒降生，之後父皇就再也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整日只是記掛著小寒兒。他也不生父皇的氣，因為，那個小人兒太可愛了，自己也忍不住去喜歡，每日都要偷偷的跑去看看他。

父皇不疼他，母妃自然也就不受待見，而寒兒的母后也經常來找他們母子的麻煩，直到有一天，他的母妃被那個女人活活逼死，鐘離清風便開始變得瘋狂了起來，他拼命習武，讀書，是希望有一日能為自己母親報仇，所以，小小年紀的他武功才學樣樣不輸於人，只是，他依舊不受父皇重視，無論他多麼優秀，卻也只能是整日生活在他人的冷眼之中。

只有那個人不一樣，總是會傻兮兮的對他笑，還會用那雙胖嘟嘟的小手來拉他，高興的時候，還會抓著他的耳朵在他臉上左親親，右親親，吧唧吧唧的弄得他一臉的口水，老是喜歡在窩他懷裏抱著他睡覺，一不讓他抱，就撇著嘴一副要哭的模樣，那個人，就是鐘離清寒！讓他又愛又恨的人，恨他奪走了自己的一切，卻又貪戀他帶給自己的溫暖，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了能陪在寒兒身邊，他受了多少回罪，挨了多少罰……

塞外的那十年，他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才爬上大將軍這個位子，從開始時每夜噩夢纏身，到後來的殺人不眨眼，他所經歷的痛苦無人能懂……

鐘離清風緩緩起身，踱步出門，臉色陰沉得嚇人，“來人，將昨夜看守在慶安宮的宮女侍衛，統統處死！”一群沒用的東西！守在這裏居然還能讓司空言溜進來！司空言，朕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