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6 雲樓（二十五）

　「這根矮柱上的是一塊玉，顏色是很通透的綠色，質地細密，質感溫潤，富有光澤。」林遲站在一個矮柱面前，向肩膀上掛著的地燈描述這個矮柱上玉石的模樣。

　「不是這個。時間之石，應該不是玉質的，屬性不符合。」白貓想了想，否定了這一塊。

　「好，那我就排除掉綠色的玉石……下一塊，這根矮柱上的是一塊石頭，上面有紅色的裂紋，裂紋有些混亂，好像不是一個圖案。」

　「是一塊火焰之石，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嗯，下一塊是……」

　……這個高聳入雲的平台是那麼地大，上面的矮柱又是何其地多，林遲和地燈就那麼不厭其煩地一塊一塊地排除下去。

　排除了上百塊之後，即使是掛在林遲肩膀上的地燈都有些扛不住了。

　「小遲，還多嗎？」

　「非常多，我們才剛剛找了十分之一。」

　「天吶！」地燈脫力地掛在林遲的肩膀上，「小遲，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不能拖太久，小祈那邊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問題，不能再這裡浪費那麼多時間。」

　「那要怎麼辦？要不，你告訴我時間之石到底長什麼樣，我去找？」林遲建議道。

　「我也不清楚，只能靠你的描述來判斷。」白貓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只是當年偶然間見過一次，時間已經太長久了，描述不出時間之石具體的樣子。

　「……」林遲抬頭看了看數不盡的矮柱，一時有一些絕望。

　「其實，小遲你既然是我的眼睛，那麼我以前能夠看見的時間之石，你現在也一定能看見。」

　「要怎麼做才能看見。」

　「閉上眼睛用力去想，去問你的眼睛，時間之石到底在哪裡？」

　「好，」林遲依言閉上眼睛，在腦子裡用力地想著——地燈的眼睛！時間之石，到底在哪裡？！

　林遲閉著眼睛，用力地去想，用力到腦袋都一陣陣痛起來……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點點亮光，雖然閉著眼睛，但周圍的一切漸漸在他眼前展開。林遲一下子看見了希望，他強忍住頭部的劇痛，繼續尋覓著，終於在一片黯淡的石柱中，看見了一個光源，林遲一手摀住劇痛的腦袋，一手抄起地燈，朝光源處跑去。

　「地燈……這裡有一塊石頭，很普通的石頭，上面什麼都沒有，但它發著淡淡的藍光……」

　「就是它！」白貓斬釘截鐵地說。

　聽到地燈的肯定，林遲一把從矮柱上抓下了石頭，腦袋裡翻江倒海地痛感一下襲來，林遲眼睛一閉，昏倒在地上。

　……小遲……小遲你醒醒……林遲迷迷糊糊地掙開眼睛，發現淮音正一臉無奈地站在他床前，見他醒來，淮音伸手將他抱了起來。

　等等！抱了起來是怎麼回事？！

　林遲扭過頭看了看屋子裡的鏡子，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小小的……這不是剛剛被淮音撿到時的年紀嗎？！

　「好啦，上課去吧，已經耽誤了那麼久的課，該是回去上課的時候了。去吧去吧，我也要睡覺了。」淮音揉了揉林遲的頭髮，把他放在浴室門口。

　「淮音……」

　「嗯？怎麼了？」

　「沒事。」林遲搖了搖頭，對淮音笑了笑。等淮音出門準備早餐，他才疑惑起來，怎麼會回到這個時候？他明明跟著地燈去尋找時間之石去了！

　啊！他知道了！林遲眼睛一亮，一定是觸發了第六層的謎題，這樣的話，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這麼一想，林遲心下稍安。他洗漱好，出門吃掉了早餐，然後乖乖地背上淮音整理好的書包，出了門。

　林遲一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一邊朝學校走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學校的方向，突然有些牴觸，有點不願意去。

　林遲停下步子，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這時候發生了什麼不好事情嗎？好像沒有吧？

　思考了幾秒，林遲甩了甩腦袋，繼續朝著學校走，第六層的謎題，無論如何也要破解的，樓祈還在等著他。

　林遲憑著模糊的記憶找到了班級的所在地，他望著裡頭追逐打鬧的人，每張桌子都堆滿了書，他到底坐哪裡？

　林遲朝教室裡走了幾步，靠近了第一排的一個已經記不清名字的女生。

　「對不起，你知道我坐哪裡嗎？我好久沒有來了。」

　「離我遠點！」

　「啊？」林遲有點愣，他做了什麼嗎？為什麼要這樣跟他說話。

　林遲默默地退後了一步，他良好地教養讓他沒辦法對一個女孩子說出什麼不禮貌的話來，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聽見那個女生跟她的同桌說：「我媽媽讓我離他遠點，聽說他能看見鬼，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就是啥不乾淨的東西。」

　——我不是不乾淨的東西！林遲在心底反駁。不過他忍住了，他看了看四周準備找其他人問問看。

　這時，有幾個男生圍了上來，湊到林遲身邊，卻小心翼翼地沒有觸碰到他。

　「林遲，聽說你現在住在天橋底下？你爸爸媽媽也不要你了是嗎？你吃什麼啊？要飯嗎？」

　「哈哈哈有困難告訴我們啊，我這裡還有沒吃完的早餐，送你當午飯了。」

　林遲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他們笑著鬧著，輕而易舉地將他埋藏在心底的傷口翻出來暴曬在太陽底下，那種感覺讓他手足無措。

　林遲突然想起來了，想起他為什麼不願意來學校了。被父母遺棄之後，他就沒有再去學校，不知道怎麼就被同學看見他在天橋下面住，在飯館外翻東西吃。後來被淮音撿回家後，他才安定了下來，後來，淮音提出讓他復學，他也就高高興興地回了學校。

　可誰知道，同學們都開始排擠他，嫌棄他，甚至視他如蛇蠍，唯恐避之不及。

　有時候，孩子無心的傷害才是最直接最血淋淋的。大家都覺得他窮，他撿過垃圾，他能見鬼，所以他就一定是不好的。這個世界笑貧不笑娼，在這個小小的初中，表現得那樣地淋漓盡致。

　上課鈴聲很快響起，同學們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林遲環顧了四周，做到了教室裡唯一一個空著的位置上。

　從抽屜裡掏出很多的垃圾，坐在最後一排的他沉默著把垃圾丟到了後面的垃圾桶裡。

　這時，班主任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最後一排的林遲。

　「哦，林遲也來上課了？怎麼缺了那麼多天啊？」

　「老師！」林遲的女同桌突然舉起了手，「我不要跟林遲坐在一起。」

　「為什麼？」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笑著問，「為什麼不願意跟林遲坐一起？」

　「上次林遲說有鬼跟著周建偉，第二天周建偉就從樓梯上跌下來了。老師我不要跟林遲坐。」女同事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老師立馬安慰她，並問其他同學：「有沒有人願意跟林遲坐。」

　全班同學，沒有一個人舉手。

　林遲心口一窒，有點難過。

　最後，老師讓林遲搬到第一排，桌子跟講桌靠在一起。

　第二節課是體育課，林遲很有自知自明地沒有加入男生們的球類運動中，他一個人坐在操場的邊緣，突然，他聽見一個囂張的男聲說：「你們看我投得準不准。」

　林遲心下覺得不好，身體沒跟上思維，一個籃球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腦袋上，林遲一下子摀住了頭，等他抬起頭的時候，籃球場上的男生都笑著朝他說：「小乞丐，把籃球給我們送過來。」

　林遲緊緊握著拳頭，轉身離開了。

　那天晚上，林遲爬到淮音的床上抱住家長纖細的腰身，鬧著要跟他睡。淮音無奈地刮了刮他的鼻子，抱著他一起睡。

　「小遲，你離開學校那麼久，有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林遲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是個男孩子，不應該為這種事情哭泣，可是不代表傷口被撒鹽的時候，他不會覺得痛。

　「小遲，你怎麼了？」淮音也發覺了懷裡孩子的異常，可怎麼詢問，林遲都搖頭，只是把臉緊緊埋在淮音的胸前。

　半夜，林遲睡熟之後，淮音輕輕地起了身。他起身的時候驚動了林遲，他關門出去之後，林遲也坐了起來，他輕輕打開了一縫門，看見淮音輕輕打開了他的書包，從裡面拿出了他的課本。

　他知道他課本裡被人寫了什麼——小乞丐，掃把星……所有他們能想到的惡毒的話，幾乎都寫在了他的課本上。

　同學們少年時期的所有惡意幾乎都透過課本傳遞了出來，上面被人隨意地塗鴉著傷人的話。

　淮音顯然也愣了一下，然後雲靜也推門進來。

　「雲靜，我是不是不該收養這個孩子？」淮音歎了一口氣，把林遲的課本遞給雲靜，「我根本給不了他一個家長該給的保護。」

　雲靜從林遲的書包裡拿出橡皮擦和修正液，一點點擦拭著那些傷人的話。

　「小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再拋棄他的話，就真是逼他上死路了。」雲靜說，「孩子不是養來玩的，你決定留下他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了放棄的權利。」

　「嗯。我沒想過要拋棄他，我只是心疼，那麼小的孩子，我什麼也不能為他做。」

　林遲摀住嘴巴，使勁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原來，那時候，他在學校裡忍辱負重，在家裡裝乖討巧深怕被拋棄的時候，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他的淮音和他的雲姨，在黯淡的燈光下，用他們的溫柔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林遲咬著牙忍著了眼淚，可第二天，當他看見被處理得乾乾淨淨的課本時，眼淚還是忍不住淌了下來。

　這一天，排擠照常。

　上課上到一半，突然有個不太熟悉的老師來班裡找林遲，他站在門口叫了林遲一聲，還沒等林遲答應，班裡的男生又開始起哄：「老師，我們班裡沒有林遲，只有小乞丐，你要找小乞丐嗎？」

　那一刻，那種從頭到尾被否定的感覺，讓林遲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林遲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校門口，卻突然發現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淮音……」

　白天本該是淮音睡覺的時間，可他卻出現在林遲的校門口。淮音長得漂亮，氣質又很好，很快成為大家矚目的焦點。

　「小遲，來。」

　淮音朝著林遲招了招手，林遲飛奔著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你為什麼來接我？」

　「我也不知道除了這個，我還能為你做什麼？」日光對淮音也不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淮音看起來有些不太舒服，不過他還是堅持笑著，牽著林遲往家走。

　這一刻，林遲突然覺得，所有的排擠與傷害都已經不是問題。他是那麼真真切切地擁有著淮音所有的父愛。這個死時年紀也不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撿來的孩子，林遲曾經自卑，自己自己童年的不圓滿，可事實上，淮音已經給出了他所能給予的一切，只是那時林遲年紀太小，不懂這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而如今，已經成長的林遲再度回首這段難捱的時光，他驚訝地發現，那段時光裡並非完全是排擠和傷害，還有不小心被他錯過的，淮音和雲靜小心翼翼地給他的柔情，一點點撫慰著他小小的心靈。

　…………小遲…………小遲你醒醒……「天然呆快醒來！」一隻貓爪在幾次溫柔地試探未果之後，狠狠拍上了林遲的臉，林遲吃痛，一下子睜開眼睛，看著地燈的貓臉在他眼前放大。

　「啊！」林遲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趴在他腦袋上的地燈被頂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從他腦袋上跳下去。

　「發生了什麼？」

　「你成功地激活了我的眼睛，但是我的眼睛你一時承受不了，所以暈過去了，暈過去的時候還不小心觸發了你的心魔……不過好在你挺過來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心魔這種東西，別人幫不了你的。」

　「心魔？」

　「就是你心中最執念的東西。一旦處理不好，你這一輩子都別想走出這個陰影。」白貓踩了踩林遲的肚子，催促道：「好了天然呆，第六層過去了，時間之石也拿到了，我們該回去了。」

　「好。」被地燈提醒了，林遲也想去了這一次的主要任務，他爬起來，檢查了一下時間之石，又遞給了地燈。

　「沒問題，這個就是時間之石，現在只要把它帶出去跟小祈匯合，就行了。」

　確認無誤之後，林遲很快帶著地燈原路返回，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拿到了時間之石心情很好的緣故，回程的時候，他們走得很快，林遲抱著地燈幾乎可以稱得上疾步如飛。

　從六樓的鏡子回到了雲樓。一出鏡面，林遲就看見了一臉憂心忡忡的淮音，林遲把地燈往地上一放，先過去給了淮音一個擁抱。

　一來是想念，二來是度過心魔之後，他非常感激當初淮音對他的溫柔體貼。

　「你們都進去三天了。」淮音揉了揉林遲的腦袋，」還好沒受傷。「「三天？怎麼會？」

　「歎息之城的時間的停滯的，可我們來往的時間要算啊。」被丟到地上的地燈憤憤不平，不過還是給林遲解釋了，「小祈他們回來了嗎？」

　「已經回來了，不過樓祈受了很重的傷。」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