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撒謊的記憶（九）

　　那一天回想起來，簡直是出乎意料的順利。鮮少露營的幾人，順利的搭起帳篷，找到柴火，燃起篝火。

　　但是唐雪心裡，就是隱隱有些不安。

　　她拽住江昱的胳膊，小聲地說：「江昱，我有點害怕。」

　　「害怕？怕什麼？」江昱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還沒等他往下問，唐熙便笑盈盈地走近二人。

　　「在聊什麼？」

　　「小雪說她有點害怕。」江昱攬著她，有些無奈地對唐熙說。

　　「害怕？哦，我們家小雪是第一次出來露營，害怕是難免的嘛。」唐熙緊挨著唐雪坐下，甚至伸手想將她從江昱懷裡攬過來。唐雪遲疑了一會，靠進了姐姐的懷裡。

　　江昱看著互相依偎著的兩姐妹，想著唐熙有著女生特有的敏銳，大概比他更適合去安慰唐雪，於是他將唐雪交給她姐姐後，便借口去做其他的準備，給兩人留下了空間。當然，其他的準備也很重要，畢竟計劃中晚上的那頓大餐比想像中費事多了。

　　唐熙攬著唐雪的肩膀，用手輕輕地拍著，這種柔和輕緩的動作顯然安撫了唐雪的情緒，看起來恢復正常的姐姐也讓她很快遺忘了心底的不安。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姐妹倆蜷縮在角落，講著貼心的話。

　　「我們來的時節很對，等天完全黑下來，更深一點的地方，可以看見螢火蟲哦，很多很多的螢火蟲，飛舞在林子裡，螢光點點，非常漂亮。」

　　螢火蟲？

　　唐雪很感興趣，對於在都市裡長大的唐雪來說，螢火蟲是十分少見的，這種在夜裡漂亮得惑人的小蟲子，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

　　「能帶我去看看嗎？」

　　「好呀，那我們現在去吧，天快黑了，順便還可以撿些柴火回來晚上用。」

　　「嗯，」唐雪站起來張望了一下，發現江昱在火堆旁正忙碌，也就熄了喊上他一起的心。加之唐熙的催促，她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跟著唐熙往森林深處去了。

　　林子裡真的有很多很多的螢火蟲，唐雪被這種生物吸引，看著它們游離在林中，像是漫天的繁星，唐熙在她一步之外靜靜地跟隨著。

　　「喜歡嗎？」

　　「喜歡！好漂亮啊！」

　　「喜歡就好……」唐熙頓了頓：「畢竟，這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件禮物了。」

　　「什、什麼？！」

　　突如其來的衝力讓唐雪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而她的前方正是一個深陷十數米的深坑——這片森林的景觀奇特，地面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平坦，既有突起的大坡也有凹下的巨坑，坡上雜草叢生，坑裡怪石嶙峋。

　　唐雪的身下正是一個坑底堆滿亂石的巨坑。

　　不得不說，人在遇到危險時的求生欲可以激發極大地運動天賦，唐雪在掉下坑的那一瞬間，反手抓住了坑邊的石頭，整個人吊在了半空中。

　　「姐！姐你拉我上去。」

　　「我要是會來你上來，我還推你下去做什麼？」

　　「為什麼？」

　　「我討厭你。」唐熙居高臨下地蹲下身子，厭惡地看著奮力抓住坑邊的妹妹：「我討厭你，唐雪。

　　我們是一個父親所生的孩子，憑什麼你什麼都比我好？

　　你有疼愛你的爸爸、媽媽、哥哥，有喜歡你的男朋友……我哪裡比你差嗎？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媽媽不喜歡我爸爸也不喜歡我，除了撫養費他們給過我什麼？為了讓爸爸注意我，我努力地去學習，做好每一樣我該做的！可是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我也是他的女兒啊！

　　江昱那麼好的男人，竟然喜歡你？我喜歡了他那麼多年，我哪裡比你差？憑什麼最後成為他女朋友的是你！

　　你到底有什麼好的！？

　　每次都裝作老好人的樣子，帶著我喜歡的男生在我面前對我好，你真以為我會感激你嗎？我討厭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我……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求你了姐姐，拉我上去吧。」唐雪用力抓住坑邊的土地，手指深深地扣進土裡，指尖上漫出鮮血……

　　「不，唐雪，你要死了，我要你……死、在、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

　　唐熙用手理了理唐雪凌亂的頭髮，然後一根一根地掰開了她扣住坑邊的手指。

　　「不！求你了姐姐，不要殺我！不要！啊——」

　　唐熙冷靜地看著唐雪掉下巨坑中，很快沒了聲響。她站起身來，撥亂了頭髮，換上一臉驚恐的表情，向著營地跑去。

　　營地裡的幾個人還在忙忙碌碌地準備著晚上的大餐，看見她一臉狼狽的樣子，都有些驚訝：「唐……唐雪？還是唐熙？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嗎？」

　　「救救我姐姐！」唐熙四處張望之後，稍稍放軟了聲線，一頭扎進了江昱懷中哭喊道：「江昱！你救救我姐姐！」

　　「小、小雪？你冷靜一點！」江昱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冷靜下來：「唐熙她怎麼了。」

　　「姐姐帶我去看螢火蟲，她走在我前面開路，一不小心一腳踩空掉到坑裡去了。」唐熙重述著方才發生的事情，甚至害怕地往江昱懷中縮了縮。

　　江昱緊緊攬住她：「別怕，帶我們去她掉下去的地方，一定能把她救起來的。」

　　「嗯。」唐熙將腦袋埋在江昱的肩窩裡，在大家都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咬了咬牙。

　　天已經完全黑了，在不熟悉地形的地方找一個不會給你任何反饋的人，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在驚恐的狀態下，「唐雪」甚至回憶不起「唐熙」究竟是掉到哪個坑裡了，只能確定一個大概的方向，一群人抬著火把順著唐熙所指的方向艱難的找了一夜，最終鎩羽而歸。

　　……

　　「順著錯誤的方向，怎麼可能找得到我。」唐雪的聲音將林遲從回憶中驚醒，林遲回過神來，唐雪已經從方才被蝴蝶進入體內的疼痛中恢復了過來，她拍了拍長裙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從地上站起來：「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嗎？這個結局已經被塵封在這個地方整整二十四年了。」

　　林遲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發音有些艱難，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發出一個好字。

　　唐雪拽著裙擺朝他走來，在他一步之外停下腳步，將手伸到他面前。女生修長纖細的指尖上停著一隻屍姬：「漂亮嗎？」停頓了幾秒後，她將手從林遲眼前移開，輕輕地吻著指尖上的蝴蝶。

　　「這種漂亮的蝴蝶，喜歡在瀕死的人體內產卵，這片森林裡是世界上最大的屍姬聚集地之一，唐熙把我推下去的地方，就是一個屍姬聚集的石坑。這片森林裡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瀕死的人了，它們怎麼可能放過我？

　　你知道被屍姬撕開皮肉進入身體的感覺嗎？

　　痛，很痛。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那種痛苦，我那麼信任的人竟然讓我那麼痛苦。

　　唐熙……呵，第二天一早，他們報了警，警察很快進入到這片森林裡，只是也不曉得是不是老天不長眼，竟然會幫了唐熙那個賤人一把，屍姬是人類看不見的，所以當它們成群結隊鑽入我的屍體之後，我的屍體也從人眼裡消失了。

　　我就在這裡，看著他們一次一次路過我的屍體，就是沒有看見它。唐熙那個賤人謊稱掉下來的人是她，活下來的是唐雪，然後理所當然的佔據我的生活，享受我父母的寵愛，跟我的男朋友在一起，結婚、生子……我就這麼跟著她，看著她頂著我的身份，過著我的生活，我就這麼看了十年，每天都看著她快樂的活著，我恨不得她去死，可她還是好好的活著！

　　呵，十年之後，我再也不相信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了，我這樣死去，她竟然沒有遭報應！

　　我回到這片森林，跟這些陪了我十年的蝴蝶許願，我要忘記一切。結果我如願了，我真的忘記了全部，我晃蕩在這個城市裡，無憂無慮地過了十四年，可笑的是，十四年之後，我竟然自己把記憶找回來了。」

　　林遲下意識退了一步，靠在一直虛扶著自己的樓祈身上：「我做錯了嗎？我早該聽你的，不找什麼記憶。」

　　樓祈還沒來得及回答，唐雪便把話茬接了過去：「不，你沒錯，我也沒錯，為什麼不把記憶找回來呢？我已經等了二十四年啦，既然天道不懲，我就自己來。唐熙，她該遭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