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2 雲樓（十）

　死神先生帶著白子沿著鐵路一圈又一圈地環遊星之陸，完成他的任務，收割著沿途的生命，可這一切都沒有影響白子的心情。

　在旅行期間，死神先生耐心地一點一點教會了白子，什麼叫做相伴，什麼叫做依靠，什麼叫做取捨，什麼叫做愛與相依……關於最後一點，白子其實並不明白，所謂的愛與相依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死神先生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也不是一個有說話技巧的人，但死神先生用他五百年遊歷所積攢的智慧，身體力行地教導著身邊的少年，有些東西該堅持，比如夢想與善良；有些東西要學會捨棄，比如仇恨和執念。

　他們沿著鐵路線在星之陸上旅行，見過沿途所有的美景，也遇見過很多很多的人，當他們再一次回到老婦人曾經居住的小鎮時，白子突然覺得他好像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於是他笑嘻嘻地湊到死神先生身邊。

　「我好像完成了一個最最偉大的夢想！」

　「哦，是什麼呢？」面癱的死神先生把目光挪到白子身上，小小的少年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成為一個游吟詩人。」

　聽到白子的宣告，林遲的眼睛突然有一點濕潤，老婦人跟莫莉的愛填滿了白子年幼人生的所有空白，即使在他失憶之後，她們的存在還是會通過白子的言行舉止表現出來。

　「你成了嗎？」死神先生的語氣有一點上揚，聽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白子點了點頭：「我周遊了全世界！」

　他的表情是那麼地驕傲和美好，站在他背後的林遲可以清晰地看見，注視著白子的死神先生，眼神是那麼地溫柔。

　離開小鎮的那一天，列車要穿過整整一個草原，窗外是無邊無際的綠草，時間慢慢流逝，白子靠在死神先生身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面癱的死神先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讓少年睡得更加舒服，自己卻不怎麼自在。

　等白子醒過來的時候，死神先生的身子已經有一些僵硬了，他哭笑不得地給死神先生揉著手臂，面癱的男人沒有什麼表情，林遲卻看出了滿滿的幸福。

　「你手酸的時候，為什麼不叫醒我呢？」白子偏著頭，給死神先生揉著肩膀。

　面癱的男人難得地勾了唇角，卻沒有說話，細心觀察他表情的白子突然覺得心口暖暖的。

　他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死神先生之前說的愛與相依，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林遲將自己塞進樓祈的懷裡，在白子與死神先生的故事裡，他們幾乎不說話，深怕驚擾了這份小小的幸福。

　坐在愛人的懷抱裡，林遲有那麼一絲的唏噓，白子與他的死神先生或者真的算得上是天生一對，相遇與否都是救贖。

　當初，小小的白子因為身體的異常差點被無知的綠城人殺死——如果不是因為死神先生的缺席，他可能真的保不住這條小命。當年死神先生參加的那場無聊的成人禮，機緣巧合下救贖了小小的白子。

　而後，他們相遇，死神先生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救贖了孤獨的白子。

　白子可以揚起他小小的精緻的臉，告訴所有人，那個被人懼怕的死神先生，是他的愛人。林遲可以想像，如果白子真的那麼說了，那麼出現在死神先生臉上的表情一定是溫情而寵溺的。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白子小小的爪子拽住死神先生的衣角，死神先生孤獨的人生就已經被救贖了。

　就在林遲唏噓之時，答題板突然又憑空出現在他面前，上面寫著一句話：最後一個問題，這個謎題的設置者，是誰？

　這個問題可難倒了林遲，按例來說，作為主角的死神先生跟白子不可能是謎題設置者，白子的父母那麼自私，也不可能像是能夠設置出這樣的故事的人，剩下的是白子的姐姐、老婦人和莫莉。

　白子的姐姐出場那麼少，如果是老婦人和莫莉？謎題的設置者難道有弄死自己的惡趣味？

　當初的一樓設置者劉佳佳，其實是很容易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看出那麼一絲的破綻的。但這次的謎題中，沒有任何一個人露出過破綻。林遲苦思冥想，咬著筆頭沉思。

　因為之前跟林遲分開，所以這算是樓祈第一次看見答題板，他探過頭來看了一眼答題板上的題目，想了想，告訴林遲，這個謎題裡出現的所有人裡，沒有一個是設置者。

　「哎？」

　「這個故事的角度給的非常客觀，這不是一個參與到故事裡的人能夠有的角度，所以這個設置者，應該不是故事裡的人。」

　林遲，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加之自己對樓祈無條件的信任，他抬手就把答案填了上去。

　停筆的那一瞬間，整個空間開始崩潰，畫面變成一頁頁寫滿字跡的紙張，紛飛在半空中。紙張環繞的中心，有一桿舞動的筆，林遲和樓祈對視了一眼，心中暗道，那支筆有問題！

　果然，沒過多久，那只筆落到了地上，變成了莫莉的模樣。

　「你好，闖關者，很高興見到你，我是這個謎題的設置者，你可以喊我『作家的筆』。」

　「作家的筆？」

　「是的，我可以變成這個世界裡任何一個人的模樣，但是本質上，我是一支筆，這個世界是我的主人筆下的故事。我沒有任何地執念，失去主人之後，我只想找一個地方將他的故事繼續創作下去，現在你們通關了，我可以把鑰匙交給你們。」

　莫莉模樣的筆舒展了身子，嘴裡叼著一把鑰匙。

　「就這樣？沒有其他的要求？」

　作家的筆歪著它的貓腦袋想了想，搖了搖頭：「我的主人已經死去多年了，對於回到她的身邊，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不如帶著謎題室裡，繼續的我創作。這是她的遺願，我要把她沒來得及寫出來的故事，統統還原出來。」

　「……」林遲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他鄭重地上前接過了鑰匙。

　「希望下一層見面的時候，能讓你看到新的故事。」作家的筆沖林遲點了點頭，然後帶著漫天紛飛的紙張，消失了。

　林遲緊緊握住樓祈的手，看著他們面前的鏡子，兩人相視一笑。

　「這真是個美好的謎題。」

　林遲跟樓祈離開謎題室之後，一張紙輕輕地落在地上，上面寫著——百年之後，白子老去，死神先生抱著衰老的白子，眼神如同當年一般地溫柔。

　「我要死了。」白子伸手摸了摸死神先生依舊年輕俊美的臉，「我是那麼地慶幸，我的愛人是一個死神，在生命的最後，我還能停留在你懷裡。」

　死神先生親了親他的鬢角：「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的時候，我保證會在你的身邊。」

　「嗯。」

　星歷1748年，綠城降生了一個通體雪白的孩子，一個月後，這片大陸的死神降臨，帶走了那個純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