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1 嬰靈（十四）

　事情落幕一周之後，林遲的生活漸漸恢復了正常，可就在這個時候，林遲卻突然得知，呂茵自殺了！她割了腕泡進浴缸裡，幸好徐子豪發現得及時，才把人救了回來。那之後，呂茵一直待在醫院裡療養，也不跟任何人說話，只是默默地望著窗外。

　後來，林遲接到徐子豪的電話，希望他能夠去看望一下呂茵。

　「你跟她一樣可以看見小歸，也許能有些話題，她已經好久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從徐子豪那裡得知了呂茵所在醫院的地址，林遲選了一個空閒的午後，前去探望她。

　那天的天氣很好，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進屋子裡，將暖色調的療養病房映襯得更加溫暖。林遲進門時，呂茵正沉默地看著窗外，屋子裡低聲循環播放著張懸的《寶貝》。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讓你喜歡這世界……「呂茵，好久不見。」林遲將鮮花跟果籃放在桌上，沖呂茵問好，但後者置若罔聞。

　他是一個人來的醫院，沒有讓樓祈陪他一起，偌大的病房裡只有他和呂茵兩個人，所以呂茵不說話，他也只能跟著沉默。

　呂茵不招待客人，林遲只好自己找個地方坐下，房間裡一直迴響著歌聲，在男人磁性地聲線裡，林遲不由地想起了徐歸——那個孩子明明從最污穢的廁所中降生，卻帶著最最清澈的眼神；明明已經可以獲得幸福，卻為了保護愛的人，重回泥沼。

　呂茵此刻頹廢的樣子讓林遲不由地有些惱怒，她現在這個樣子，把徐歸置於何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也身為父親的緣故，林遲一直都非常心疼那個孩子，特別是知道了徐歸為呂茵做出的犧牲之後，更是心疼不已。

　「呂茵，徐歸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他不會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的。」林遲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林遲的聲音很輕，但他肯定，呂茵聽見了——女人顫抖了一下，緩緩轉過了頭。

　「……付出？」呂茵愣了一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總覺得我對不起小歸，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到底做了什麼呢？你告訴我！我做了什麼？」呂茵茫然地看著林遲，林遲頓了一下，突然想起來之前，徐子豪同他說的話。

　——小茵失憶了，選擇性失憶，醫生說因為那段記憶對她來說太痛苦，所以她下意識地封存了它，我原本以為她會忘記我們的孩子，或者忘記小歸，可她全部記得清清楚楚，那麼，她到底忘記了什麼？

　呂茵忘記了，她到底做過什麼對不起徐歸的事情？

　她忘記了，但林遲卻記得。

　在林遲來之前，徐子豪曾經告訴過他，呂茵的精神一直是失常的，失去最珍視的孩子，讓她的價值觀一度扭曲。

　——我求而不得的，你憑什麼那麼輕易捨去。

　徐子豪的話讓林遲突然豁然開朗，之前想不通的問題通通迎刃而解。

　墮胎者有罪，墮胎者該死——這是那時呂茵扭曲的價值觀，這個觀念一直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中，並且潛移默化地灌輸給了與她心靈相通的徐歸。徐歸雖然是嬰靈，但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孩子，母親對他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之前，林遲一直都想不明白，余嬌、夏瑜明明不是徐歸的媽媽，卻還是被他殺死了？

　樓祈曾經說過，嬰靈只會殺死他的母親，那為什麼余嬌和夏瑜會死在徐歸手上？

　徐歸那麼懂事的孩子，林遲怎麼也不肯相信他會是一個肆意虐殺的惡靈。

　這個問題一直讓林遲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林遲看見丹青在泡紅糖水喝。

　林遲從小到大，都沒有遇到過需要和紅糖水度過生理期的女性，所以他好學地去請教了丹青。

　好在丹青一直把他當孩子，並沒有覺得被冒犯了，而是詳細地為他解答了疑惑：

　「紅糖水呀，這個東西可以調理女性的身體，生理期的女性喝紅糖水對月事順暢也有幫助，可以讓身體溫暖，增加能量，活絡氣血，加快血液循環，月經也會排得較為順暢。」

　林遲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起了在呂茵家裡看見的那杯沒有喝完的紅糖水。

　「如果是流產的女人喝了紅糖水，會怎麼樣？」林遲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

　「這個不好說，流產手術過後要注意的事項非常多，具體還要看個人的體質了，有的人喝紅糖水沒事，但是對於那些體質虛弱或者有特殊體質的人來說，流產後喝紅糖水是很危險的，會導致大量失血，嚴重得會導致血崩，危及生命。」

　既然這樣，那麼那杯紅糖水，究竟是誰喝的呢？

　是流產一個月的呂茵？還是剛剛做完手術的夏瑜？

　直到他聽到了徐子豪的話，一切才被串聯起來。

　「你想要殺死夏瑜，對麼？」林遲試探著問道，「因為她做了人流，所以你覺得她該死。夏瑜剛剛做完流產，正是身體最虛弱的時候，你泡紅糖水給她喝，表面是為了她的身體好，但其實是想讓她大出血吧？可你沒想到的是，夏瑜雖然虛弱但體質並不差，你的紅糖水沒有造成她血崩，最後還是徐歸殺了她。」

　呂茵的眼神明顯躲閃了一下，林遲乘勝追擊：「剛剛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們明明是閨蜜啊，你怎麼可能想要殺死她？所以，我在一次去了你租住的房子，去研究那杯紅糖水。」

　「我驚訝地發現，這杯紅糖水裡，加了大量的藏紅花。那時，我終於確定了，你是真的想要殺死夏瑜。」

　「可夏瑜明明是被徐歸殺死的呀，」林遲嘲諷地一笑，「徐歸為什麼會殺掉夏瑜，你難道不知道嗎？沒錯，就是因為你啊！因為他知道你希望夏瑜死，又不想你犯錯，所以他替你動手了，對不對？」

　「你不要再說了！」呂茵抱著腦袋，大喊。

　「你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覺得對不起徐歸了麼？」

　「我的頭好痛！你不要再說了！」

　「呂茵，你有什麼資格忘記！徐歸為什麼會殺死余嬌？難道不是因為你給他灌輸了殺人償命的思想嗎？是你告訴他墮胎的女人殺了自己的孩子，她們都是自私的壞媽媽，所以她們都該償命，不是麼？無論是夏瑜還是余嬌，她們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利用了徐歸想要保護你的心，去滿足你扭曲的慾望！」

　呂茵搖著頭，眼淚一直往下流，林遲站起身了：「呂茵，你覺得痛苦，是因為你的失誤和你的執念，讓你第二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要是知道錯了，就該振作起來，而不是現在這副頹廢的模樣，你折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所有愛你的人！」

　林遲說完，大步離開了呂茵的病房，他不會揭穿呂茵，希望這個女人幸福，是的徐歸最後的願望。為了讓她幸福，徐歸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替她抗下了所有的殺戮，林遲不會去摧毀這份願望。

　至於懲罰，林遲覺得，呂茵已經受過了，有什麼能比心愛的孩子為了自己死去，更能懲罰一個母親的麼？

　林遲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每個孩子都是天使，給予他們的母親，愛與救贖。

　呂茵做錯了事情，所以她永遠的失去了，那份叫做徐歸的救贖。

※※※烏鴉偷亂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