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熟睡的滄迦

　　關掉通訊，南榮滄迦點了根煙，靠著欄杆沒骨頭一樣地癱倒在車頂，眼神迷茫地看著燦爛的星空。

　　跟南榮藏凊的通訊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自從離開家之後，這個並不熟悉的弟弟每隔三天就會聯絡他一次，說的無非都是些日常瑣事，從學校的課程、任課老師到每天三餐吃什麼，連艾米日常生活都要跟他說上一遍。所以現在，南榮滄迦已經連他弟弟穿什麼顏色的內褲都知道了。

　　奇跡的是，南榮滄迦一次也沒有掛斷過這無聊的通訊，甚至都不曾打斷南榮藏凊的敘述，而且，不管南榮藏凊問什麼，南榮滄迦都會在允許的範圍內回答他，或許，他除了渴望父親之外，還是渴望親情的吧。

　　想起父親南榮式，南榮滄迦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幽深。

　　在意識到那一種感情的時候，他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驚慌還是驚喜？南榮滄迦覺得自己必須先弄清這一點。這一思考就是一夜，淩晨的時候，南榮滄迦才輕手輕腳地回了車廂，關上頂棚，下到二樓，脫掉外套就鑽進了羅伊的被窩。

　　“嗯？迦？”羅伊驚醒，看到南榮滄迦的時候微微一愣，伸手一摸，就發現南榮滄迦的身上冰涼冰涼的，顯然是凍了一夜。

　　白天的天氣再怎麼炎熱，到了晚上，沒有陽光的時候，也會增加不少冷意。

　　沒有問南榮滄迦發生了什麼事情，羅伊只是伸手將南榮滄迦抱進了懷裡，道一聲晚安，就繼續睡了，就如同曾經在研究所裡，只有兩個十來歲的孩子相互依偎著尋找安全感。

　　而南榮式在房間裡等了一宿，也沒等到南榮滄迦，日出時分，終於是憋不住了，可是走到出口下一推，卻發現出口是鎖上的。南榮式皺眉。

　　滄既然已經下來了，為什麼不回房間？沒回房間，他去哪了？

　　南榮式的視線轉移，看向通往二樓的樓梯，然後臉色陰沉著走了下去。

　　南榮式故意放輕了腳步，為的就是不驚擾熟睡中的人，他也確實沒有驚擾到任何人，但是除了南榮滄迦的其餘四個改造人卻全都醒了。

　　二樓的通鋪與走廊之間是沒有門的，所以南榮式能清楚地看清裡面的場景，自然也能看清窩在羅伊懷裡熟睡的南榮滄迦，連他下來，都沒有醒過來。

　　一看南榮式的臉色，羅伊就知道不好，不敢有大的動作，因為那樣會驚擾到南榮滄迦，所以羅伊只是跟南榮式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擺擺手讓裡奧和艾維斯過來。

　　裡奧起身，走到南榮滄迦的另一邊，變成獸形躺下，艾維斯和羅伊兩個人輕手輕腳地小心移動南榮滄迦，將他移動到裡奧的懷裡，完成這件事情花了他們近二十分鐘的時間。

　　南榮式一直靜靜地站在一邊，沉著臉看著幾個人忙活。

　　轉移了南榮滄迦，羅伊才站起來，帶著南榮式下到一樓，走進操作室停了車，跟南榮式先後下車。

　　自從世紀災難之後，地球上的人類數量急劇減少，即使是在一千多年後的今天，也沒能恢復到曾經的萬分之一，所以大陸不再那麼擁擠，多出了許多曠野，就像他們現在經過的地方，就是一大片一望無際的草原。

　　“抱歉，讓伯父久等了。迦今天淩晨才睡，雖然改造人的身體機能跟人類不太一樣，但我還是不希望打擾他的睡眠。”羅伊倚靠著戰車，姿態慵懶地站著。

　　南榮式的臉色更黑了。

　　其實，跟滄重逢之後，一直到現在，他只見過滄寧靜地閉目養神的樣子，卻從來沒見過滄熟睡的臉，今天是第一次。跟他一起睡的時候，哪怕有一丁點的聲響，滄都會立刻清醒過來，但是今天，滄卻沒有因為他的腳步聲醒來，即使他的腳步聲已經驚醒了其他人。睡得那麼踏實，是因為他睡在羅伊的懷裡？

　　想到這一點，南榮式突然覺得有一股強烈的怒氣自心底湧出，強烈到他幾乎壓制不住，立刻就要爆發。

　　“伯父是在氣什麼？”南榮式突然暴漲的怒氣讓羅伊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直接開口問了。

　　這人是迦的父親，還是迦十分重視的父親，並且也是十分重視迦的，所以，他會多解釋，如果真的是他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他可以道歉。

　　“我記得滄睡得很輕，稍有聲響就會醒。”南榮式的聲音已經低沉到了一個極限，壓抑著向羅伊宣告他的憤怒。

　　“嗯，是這樣的，或者說，我們五個的警惕性都很高，再加上五感比常人敏銳，所以很容易驚醒。”所以呢？羅伊忽然一愣，似乎明白了南榮式的怒氣為什麼突然暴漲，可是他不覺得這是值得生氣的地方，“伯父是說剛剛嗎？我跟迦認識快十年了，研究所裡最艱難的日子是只有我們兩個一起度過的，兩個十幾歲的孩子，還沒有擁有強大的力量，每天都要提防著不要被人暗殺、強暴、投毒，夜裡只有相互依偎著才能勉強眯上一會兒，我想作為宇宙特攻隊艦長的伯父應該能瞭解那種感覺吧，所以那種情況下建立起來的信任，是很難被超越的。”

　　暗殺？強暴？投毒？很好，他兒子曾經的生活還真是豐富多彩啊！連從軍多年的他都比不上！原來研究所就是這樣一個能豐富人生的地方啊！再相處一段時間，他還能知道點什麼？他的兒子被人暗殺過幾次？他的兒子被人強暴過？還是他的兒子被人投了毒好不容易才被救活？

　　但是更讓南榮式憋屈的是，他每次問到關於研究所裡的經歷時，南榮滄迦的回答永遠都是“挺好的”、“沒什麼”、“跟外面也差不多”之類的，可是這是挺好的？這是沒什麼？這是跟外面差不多？狗屁！

　　“我不太清楚伯父為什麼生氣，但是有些事情，迦沒跟您說，只是不想您自責，而且都是過去的事情，我們活了下來，那些事情就不再重要了，也沒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南榮式沉默。

　　“迦會在遇到讓他困擾的事情或者想要逃避的事情時來找我，我雖然不知道您跟迦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小到大，迦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為伯父著想，或許有的時候他想錯了所以做錯了，或許有的時候他做的事情是多餘的，但是無疑，他的人生是以您為中心的。這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但是迦是絕對不會親口跟您說的，所以我就多事一次。對我們來說，重要的人此生或許只有一個，我不希望迦變得跟我一樣。”說完，羅伊就回了車裡，留南榮式一人在外邊。

　　羅伊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將南榮式所有的怒氣全都打散了，然後又留給他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將南榮式的注意力完全轉移開了。

　　滄遇到了讓他困擾的事情？甚至想要去逃避？從重逢後的相處來判斷，滄並不是一個會逃避問題的人，所以會讓他逃避的問題，一定是很嚴重的問題，可是這個問題是什麼呢？肯定跟昨天的對話有關係，可是南榮式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到昨天的對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難道是因為藏凊的通訊？南榮式皺著眉思來想去，最後，也不管現在才四點多就直接撥通了南榮藏凊的通訊。

　　羅伊回到二樓的時候，南榮滄迦還在睡，羅伊輕手輕腳地將南榮滄迦抱過來，讓他睡在自己懷裡。

　　“我的老天，羅伊你可回來，我都快要石化了。”南榮滄迦一被羅伊接手，裡奧就松了口氣，癱軟在地上。

　　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要被羅伊抱著睡了，那就是打雷了都不會醒，但是換了在別人懷裡，那就是針掉到了地上他也能醒過來，雖然在他這能稍微好一點。所以要在不驚動南榮滄迦的情況下將他從羅伊懷里弄出來十分困難，但是要送回去就十分容易了。

　　“利姆，你不是要去廁所嗎？現在可以去了。”艾維斯也松了口氣，癱倒在地上。

　　利姆茫然了，但是尿意實在憋不住，就先跑了。

　　“怎麼回事？”貝芙麗疑惑地看著對面幾個讓人莫名其妙的改造人。

　　剛剛那陣仗，不讓人說話，也不讓人動，連輕輕動一下都不行，可把他們嚇壞了。

　　“抱歉，沒什麼事。”羅伊倚著牆坐在鋪上，身邊的南榮滄迦正抱著他的腰呼呼大睡。

　　“我以為迦的神經已經沒那麼緊張了，怎麼？還不行嗎？”對南榮滄迦剛進入研究所時的經歷稍微瞭解一點的艾維斯蹙眉，有些擔憂地看著熟睡的南榮滄迦。

　　“不行。”羅伊搖頭。

　　從南榮滄迦的睡眠深度和時長來看，他怕是挺長時間沒安穩地睡過了，是跟南榮式同床的關係？南榮滄迦學不會拒絕南榮式的要求，這可有點讓人頭疼了。這段時間還是他跟迦一起睡吧，反正看樣子，南榮滄迦跟南榮式的關係一時半會兒是緩和不了了，若是容易緩和，迦也不會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