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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面之結髮夫》第4章
第四章

子時都過了一半,邢阜康才返回府裏,幸好很快便查出偷走典當物的是當鋪裏的江朝奉,他在這行的資曆雖淺,又年輕,不過做事很認真,也不曾犯過錯,追問了半天,最後只坦承是受了五房老爺,也就是他的嶽父威脅,因爲江朝奉娶了對方的一名庶女爲妻,不得不遵從嶽父命令,打算把偷來的古董拿去抵債。

他知道五房這位叔父向來愛賭,更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只是沒想到竟然把主意動到典當物上,雖然沒有把江朝奉送官,但也只能將他辭退了,免得又再發生同樣的事,看來不想辦法處理也不行了。

負責看守的老吳應了門,迎接這座院子的主人回來。

這些在飛觴堂裏當差的奴僕,都是他另外找來,並不是由邢家雇用,也只忠於自己一個。在這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邢家大院裏,這個院子是唯一能讓他稍稍喘息的空間,如今總算發揮作用,不過還是不夠,爲了以防萬一,得把妻子安置在更安全的地方才行。

邢阜康舉步走向天井,金柱則提著燈籠,在前頭爲主子引路。

“她應該睡了……”透過雕花格扇門,見正房一片漆黑,邢阜康便來到書房,心想距離天亮只剩下兩個時辰,很快就過了。

金柱點燃案上的燭火。“大當家不回房歇著嗎?”

“我今晚還是睡在這兒就好,去泡一壺茶過來。”他不想吵醒妻子,也害怕見到那張俏顔露出受傷的神色。

“是。”金柱在心中輕歎。

“大當家回來了。”麻姑不敢睡,一直等到現在。

邢阜康開口讓她進來。“今天大奶奶的心情可好多了?”

“是,跟昨天相比,確實是平靜了些,不過大奶奶一直在等大當家回來,今天就問了好幾次……”接著,麻姑便開始將白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稟報。

“除了三太太之外,就連四太太和五太太她們也都來了,奴婢都有守在大奶奶身邊,沒有離開半步。”

“你做得很好。”邢阜康想不到連四房和五房都這麼快就蠢蠢欲動,打算從韻娘身上下手,希望從中獲得好處。

能娶到韻娘是自己這輩子擁有過最美好的事物,他要盡一切努力來保護她,就算會遭到怨恨,只要她能平安無事就好。

麻姑很開心能得到大當家的誇獎。“奴婢很喜歡大奶奶,也很高興能伺候她,不過奴婢更想念別莊,那兒的人可單純多了。”

一點都不像住在這座大宅院裏的人,一個個好複雜、好難懂,而且都很壞,眼睛全都長在頭頂上,不只是當主子的,就連奴僕下人也一樣。

“我也這麼認爲。”他心有戚戚焉地說。

對了!還有別莊……邢阜康這才想到可以把妻子送往位在歙縣呈坎村的別莊,那兒比在邢家大院安全多了,他怎麼沒有早點想到呢?

他臉上有了喜色。“麻姑,多虧你提醒我,真是幫了個大忙。”

“奴婢提醒大當家?”她一頭霧水。

“你下去休息吧。”邢阜康沒有多說。

待麻姑走後,他不禁想著該怎麼告訴妻子,要她搬到別莊住的決定。

直到天亮,金柱端了洗臉水進來伺候,邢阜康也在小睡片刻之後,恢複了些精神,終於踏出書房。

早上很冷,不過尚未下雪。

待邢阜康穿過天井,來到還貼著囍字的正房門口,不自覺深吸了口氣,這才推開雕花格扇門,正准備用早膳的韻娘趕緊起身迎接。

“……相公!”

他總算回來了!

韻娘有好多話想說,一時之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還沒吃嗎?”邢阜康往桌旁一坐。“坐下來一起用吧。”

她連忙朝麻姑說:“再添一副碗筷。”

“是。”麻姑趕緊拿來。

待邢阜康面前擺上了碗筷,就挾了一顆用肉、蛋和楊梅汁制成的楊梅丸子到她碗中。

“多吃一點。”原本打算她要是吃不慣徽州菜,索性就從蘇州請個廚子回來,但既然決定把妻子送到別莊,那就先擱著。

“是,相公。”這是否代表他還關心自己,並不是完全不在乎?韻娘不禁又抱著期待思忖道。

用過膳,她想著終於可以和相公好好談一談了。

“我有話要跟你說。”邢阜康早一步開口。

韻娘心口一跳,惴惴啓唇。“相公請說。”

“明天一早,我要你搬到呈坎村的別莊住。”他口氣強硬地說。

她臉色倏地刷白,人也從椅上站了起來。

還以爲可以承受比喝下那碗避子湯更大的打擊,想不到還有更殘酷、更令人難以忍受的。

“爲、爲什麼?”韻娘知曉該如何應付爹和大娘,與家中的嫡兄、嫡姐周旋,但是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她的相公,卻是束手無策。

邢阜康下顎一緊。“只要照我的話做就好。”

“我……做錯了什麼?”韻娘顫聲問。

他強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感情,臉部肌肉因此顯得不自然,但在旁人看來卻更爲冰冷。

“沒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那麼又是爲什麼……”她真的不懂。

這個男人總是在上一刻表現出溫柔之後,在下一刻卻傷透了她的心,韻娘簡直欲哭無淚,他就這麼不想見到自己?非要她走不可嗎?

“以後你就知道了。”邢阜康咬著牙說。

他不可能瞞得了一輩子,她早晚都會知道邢家的“秘密”,到時說不定會慶幸不必與自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更不必同床共枕。

韻娘卻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莫非這座院子的女主人要換人來當,所以得先把她這個正室打發到別處?那麼是不是等這個“以後”到來,就會休了她?

她緩緩地坐回椅子上,臉上只剩下蒼白二字。

一個對自己無心的男入,就算用再多淚水,也無法從對方身上得到半分憐惜,更何況韻娘也不打算哀求他別趕自己走。

“我會先派人過去通知,讓別莊的人整理出一間廂房,好讓你住下,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會跟這兒一樣。”他幾乎不敢看她,平板地把話說完。

“麻姑,幫大奶奶收拾收拾,不要遺漏東西了。”

麻姑看看大奶奶,又看看大當家,卻什麼話也不能說。

“是,大當家。”她真的是搞不懂,爲什麼不把話說清楚,還是自己太笨,才會不明白呢?

就這樣,韻娘呆坐在這間貼滿囍字的新房裏,如今看來更是諷刺,成親才不過第五天,就成了棄婦。

這個晚上,她都沒有合眼。

饒是平時再聰慧,此刻的韻娘卻完全沒了主意,總覺得像是走在五裏霧中,分不清東南西北,她猜不透相公的心,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更不知該做什麼來挽回這段婚姻。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到了天亮,馬車已經在南邊的角門等待了。

邢阜康仔細叮囑負責這趟路的護院、車夫,雖然呈坎村同樣位在徽州黟縣,不算太遠,可還是不希望途中發生任何意外。

待韻娘被麻姑攙了出來,還是希冀他能收回成命。

他只對麻姑說:“好好照顧大奶奶。”

“是。”麻姑將主子扶上馬車。

韻娘心頭一片空蕩蕩,幾乎徹底死心了,不再巴望他會開口讓自己留下來,必須接受相公真的不要她的事實。

當車輪開始轉動,也漸漸駛遠,邢阜康這才容許自己流露出深沈而痛苦的目光,送她離開邢家大院。

金柱則在一旁用袖口抹著淚水,這是替大當家流的,主子難過,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又怎麼開心得起來。

馬車通過環秀橋,走進這座依山傍水,融合自然山水爲一體的呈坎村,夜已經深了,自然看不見兩側民宅縱橫相接、排列有序、青牆黛瓦、高低錯落,宛如畫中的美景。

當馬車停在邢家別莊外頭,兩名婦人提著燈籠,早已恭候在門口,待韻娘被麻姑攙扶下來,連忙上前招呼。

“大奶奶一路辛苦了。”

“大奶奶肯定累壞了,快進廂房歇著……”

韻娘可以聽到她們在跟自己說話,卻沒有力氣回答,腦子不停嗡嗡作響,而且又困又冷,身上的大襖根本擋不了寒氣入侵,加上心情悲苦,整個人快虛脫了,僅憑最後一絲意志力,走完一段路,接著似乎又上了樓,最後倒在柔軟的床上,一下子便陷入黑甜鄉。

“……麻姑,你今晚就守在大奶奶身邊,以防半夜醒來,大奶奶肚子餓了,得有個人在身邊伺候。”葉大娘壓低聲量叮嚀。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麻姑跟別莊裏的每個人都很熟稔,可以毫無顧忌地說話。

“我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大奶奶身邊的。”

葉大娘又小聲地要外頭的幾個女眷幫忙搬運衣箱,還有一些日常用品,就算聲音再大,也吵不醒已經昏睡到不省人事的韻娘。

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作夢……

她在夢中露出微笑,因爲見到許久不曾入夢的哥哥了。

“妹妹!”哥哥朝她伸出手。

韻娘馬上伸手握住,發現自己的手也變小。“哥哥!”

“哥哥雖是庶子,只要努力讀書,將來考取功名,絕對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讓爹引以爲榮,大娘也不會再瞧不起咱們兄妹。”小小年紀的哥哥充滿信心,發下豪語。

她用力點頭。“我相信哥哥一定辦得到。”

“將來還要幫妹妹挑個好夫婿,肯一輩子待你好的,雜說庶女只有當妾的命,哥哥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可是哥哥死了,已經沒有將來可言……

再也沒有人會保護她不受欺負……

睡夢中的韻娘不禁流下眼淚,逸出嚶嚶的啜泣聲。

“大奶奶怎麼了?”坐在幾旁打盹的麻姑馬上驚醒。

韻娘沒有醒來,還緊緊抓著哥哥的手。

“哥哥不要走……”

“堅強一點!就算再痛苦難過,也不能被擊垮了……”

她哭著醒來,哥哥的鼓勵還言猶在耳。

“大奶奶哭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麻姑有些手足無措,想著要不要請大夫。

“我……只是作了個夢……”她摸到面頰上的濕意,才知道自己哭了,真是沒用,居然讓哥哥擔心了。

聞言,麻姑松了口氣。“原來是作夢。”

“這裏……就是別莊嗎?!”待韻娘看清廂房內陳設,自然不及飛觴堂的正房來得貴重奢華,也小了些,不過該有的家具都有,而且一塵不染,以她現在的處境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我連怎麼到這兒來的,都不記得了……”

麻姑攙起主子,先解決了生理需求。“那是因爲大奶奶累壞了,一整個晚上,連翻身都不曾有過。”

“什麼時辰了?”韻娘瞥向花格窗,外頭依稀透著亮光,應該不早了。

“已經是辰時了。”見主子臉色真的不太好,好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隨時都會凋謝似的,麻姑二話不說,又把她扶回床前。“大奶奶要是還覺得累,就再多躺一會兒,等養足精神再說。”

韻娘很想硬撐,說她沒事,可是手腳偏偏使不上力,必須靠人攙扶行走,想到要是病倒了,可是會給人添麻煩的。

“那我就再躺一會兒好了。”

“大奶奶愛躺多久就躺多久,沒人會說話的。”麻姑保證。

她被這句不加修飾的話給逗笑了。“幸好有你在我身邊。”就算被打發到這座別莊,身邊還能有一個熟面孔,心情也能很快安定下來。

麻姑豪氣地說:“奴婢會一直陪著大奶奶,有事就盡管吩咐。”

“好。”韻娘又閉上眼皮。

見主子一下子就睡著了,身子真的很虛弱,麻姑皺著眉頭,轉身步出廂房,下了樓,在天井遇上葉大娘。

葉大娘擡頭看了二樓一眼。“大奶奶醒了?”

“剛醒,不過又睡了,似乎很累。”她說。

“就算要睡,也得先吃點東西,我已經讓廚娘做了一品鍋,裏頭的豬肉、鵪鶉蛋,對身子虛弱的人具有滋補作用,這可是大當家特別吩咐,要咱們想辦法把大奶奶餵得白白胖胖的……”葉大娘笑著說。

“快去盛一碗送上去。”

“我這就去。”麻姑這才笑了。

於是,她特地找來一只大碗,裝了滿滿五花肉、鵪鶉蛋、幹角豆、香菇、豆腐角、小油菜等等配料,送到二樓廂房。

原本已經睡著的韻娘,也不禁被食物的香氣喚醒,感到有些饑腸轆轆。

“這是什麼?”堆得像座小山似的,都是給她的嗎?

麻姑先將她扶坐起來。“這是咱們徽州菜中最有名的“一品鍋”,意思就是爲官一品接一品,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這道菜的寓意真好。”她也能奢望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嗎?難道真的就這麼被擊垮了?哥哥若尚未投胎轉世,要是地下有知,一定會更放心不下。

這麼想著,韻娘便執起白瓷湯勺,一口一口的吹涼,然後就往嘴裏塞,說什麼都要把它們吞下去。

“大奶奶吃慢些!”麻姑兩手捧著那只大碗,還以爲得花上一些工夫才有辦法勸主子吃下東西,這會兒卻擔心她會噎著。

韻娘搖頭,要她別擔心,然後繼續奮鬥。

就算真被相公休離,她也不要像個棄婦似的,哭哭啼啼的被掃地出門,一定要擡頭挺胸地離開。

她絕不能這麼被打倒了!

於是,韻娘爲了盡快恢複體力、養足精神,連著幾天下來,都是吃吃睡睡,什麼都不去想。

見她吃得下也睡得著,葉大娘她們也就安心多了,又按照大當家的囑咐,在村子裏找到同樣是從蘇州嫁過來的媳婦兒,做了幾樣道地家常的蘇州菜,讓韻娘解解饞,只要心情一好,相信身子自然就會跟著好。

能夠吃到家鄉菜,韻娘氣色果然一天比一天紅潤起來。

這天早上,別莊外頭停了輛馬車。

邢阜康一面穿過天井,一面問葉大娘。“她好嗎?”

“氣色比剛到這兒時好多了,大奶奶看來柔柔弱弱的,不過個性堅強,沒有那麼容易倒下。”她笑著說。

他臉上多了一抹釋然。“我知道。”

“大當家就快點上去看看她。”葉大娘疊聲催道。

於是,邢阜康上了樓,來到二樓的廂房門外,有些怯步。

“大當……”麻姑正好出來。

邢阜康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大奶奶正在午寐,還要好一會兒才會醒……”麻姑壓低嗓音回道,不忘示意邢阜康進去。“要不要奴婢叫醒她?”

他搖了搖頭,心想這樣正好,於是走進廂房,來到床前,見妻子睡得很沈,眉心舒緩,唇色也多了紅豔,真想將自己的嘴巴覆上去,再品嘗一次,但也明白光只有吻是不夠的,還想再狠狠地抱她一回,可總不能又讓韻娘喝下避子湯,那種湯藥到底傷身,不能多喝的。

最後邢阜康只得把伸到一半的手又縮回去,用目光癡癡地凝望,告訴自己,即便夫妻分隔兩地,只要她沒事,其余的都可以忍受。

又待了好一會兒,他才下樓。

等在樓下的葉大娘問他跟大奶奶談過了沒,他只是回了一句沒有,不禁再次規勸說:“你們都已經是夫妻了,有什麼“秘密”不能說的,相信大奶奶一定不會有半分嫌棄,大當家也別什麼事都憋在心裏,這樣會憋出病來的,早說晚說,總有一種解決的辦法的。”

“我這一趟要去湖北和湖南,可能會待上一、兩個月才會回徽州,大奶奶就交給你們了。”他直接跳過對方的問題。

葉大娘跟著他往外走。“大當家現在還是新婚,先不要急著出門,自己的身子也要顧好,不要太累……”

至於邢阜康是如何回答,因爲人走遠了,已經聽不見。

他前腳剛走沒多久,原本在午寐的韻娘突然驚醒,翻身坐起,見屋內沒有旁人,以爲是在作夢。

麻姑端著茶水進來。“大奶奶醒了。”

“我剛剛好像聽到相公的聲音,不過八成是聽錯了……”那個男人若真的來了,也是送休書來給她吧。

“大當家確實來過,剛走沒多久。”麻姑證實地說。

韻娘有些詫異。“相公來過?爲何不叫醒我呢?”

“大當家不讓奴婢這麼做,只是站在床前看著大奶奶,又問了這幾天吃得多不多、睡得好不好……”她用力地說。“大當家真的很關心大奶奶。”

“他關心我?既然關心,爲何又要把我送到別莊?”韻娘就是不懂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也不肯讓她有機會了解,更別說一起找出夫妻之間相處的方式,這才是最讓自己苦惱的地方。

麻姑有些辭窮。“大當家這麼做想必有他的道理在。”

“你自然替他說話了。”

她連忙表示忠誠。“奴婢也同樣站在大奶奶這一邊。”

“相公還說了什麼?”韻娘又問。

“大當家說這趟出門,約莫要一、兩個月才會回來,要咱們好生伺候大奶奶。”麻姑將大襖披在她身上。

韻娘攢起兩條秀麗的眉心。“到時都過年了,他能趕得回來嗎?”只要他還是自己的丈夫,就算只是一起吃頓飯,說幾句話,甚至能看到人也好。

被逼著喝下避子湯,還被送到別莊住,韻娘心中不是沒有怨怒,但她並。個想放棄這段婚姻,不過問題是該從何著手呢?

是誰在唱曲兒?

過了兩天,韻娘正在翻看著之前所繪的繡花圖樣,斷斷續續地聽著蒼老的婦人唱著傷感的民謠,飽含在其中的難舍和愛戀,令人不禁聞之鼻酸。

“……四送郎,送到房門邊,左手摸門閂,右手按門閂,不曉得門閂往哪邊;五送郎,送到樓梯頭,左手搭欄杆,眼淚往下流,右手提起羅裙揩眼淚,放下羅裙透地拖……”

她凝聽了片刻,出於好奇心,便拉開花格窗,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不禁縮了縮脖子,就見外頭是天井,再往下一看,東廂房門口坐了名頭發銀白的老婦,歌謠就是出自她口中。

“……九送郎,送到燈籠店,別做燈籠千個眼,要學蠟燭一條心;十送郎,送到渡船頭……船家啊!今天撐俺家郎哥去,何時撐俺家郎哥回……”

韻娘聽著她把難分難舍的心情都唱出來,就算不是完全了解曲子中那份傷懷和依戀的人,一顆心也會跟著揪緊。

“一送郎,送到枕頭邊……二送郎,送到床頭前……”老婦唱完一遍,又從頭開始唱著曲兒。

就在這時,麻姑正好送茶水點心進來,馬上嚷嚷。“大奶奶怎麼開窗了?今天外頭可是很冷,千萬別著涼。”

。她指著下頭的老婦。“那是誰?在唱什麼?”

麻姑探頭一看。“大當家都叫她嬸婆,所以咱們也都跟著叫,這首曲兒叫做〈十送郎〉,是徽州的民謠。”

“嬸婆?”那麼是邢家的長輩了。

“聽說這位嬸婆不到三十,出外做生意的丈夫就死了,守了一輩子的寡,把兒子養大,給他娶了媳婦,還生了孫子,想不到最後卻嫌她老了,便搬到外地去住,也不知去向,把她一個人丟在老家,都不管她的死活,而邢家其他的族人,同樣當做沒看到,誰也不想多事,攬下這個大麻煩……”麻姑憤慨地說。“大當家知道之後,就把她接來別莊奉養。”

韻娘微愕地問:“是相公主動把她接來的?!”

“是啊,大奶奶也想不到對不對?”她可以明白主子驚訝的反應。

“而且不光只有嬸婆,住在對面西廂房,還有大當家一位族妹,叫做秋娘,去年從事木材生意的相公也在外地出了意外,不到二十就守寡了,又沒有孩子,婆家竟說她克夫,趕她出去,幸好有大當家出面,否則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有這種事……”她不禁聽呆了。

想到相公自願照顧守寡的邢家女眷,不求回報,此舉真是難能可貴,連韻娘都不禁爲他的所作所爲感到驕傲,可是這個男人卻唯獨對自己殘忍,狠心不讓她生下

孩子,甚至將自己送走,委實令人百思不解。

“那麼住在這座別莊裏的都是女人?”韻娘又問。

麻姑比了下前頭。“倒座房那兒住了個門房,以及兩個僕役,除了看門,就是幹些粗活,沒事的話,是不會到內院來的,而葉大娘、周大娘以及蔚娘他們一家人,則是住在後罩房。”

“……六送郎,送到廳堂上,左手幫哥哥撐雨傘,右手幫哥哥拔門閂……”樓下的嬸婆還在唱著曲兒,得知她的遭遇,再想想自己的處境,讓韻娘的鼻頭也不禁跟著酸了。

不能哭!有什麼好哭的?

哭了就代表被擊垮,她還不想認輸,依舊抱持著希望,就算最後真被相公休離,在那之前,也要找出一條活路來。

接著,麻姑伸手把窗關上,好隔絕寒風,再將主子扶到幾旁。

“大奶奶先喝口熱茶,再吃塊苞蘆髁,這可是葉大娘的拿手點心,才剛做好,就叫奴婢送進來,大奶奶若睡醒了,先墊一墊肚子。”

“代我謝謝她。”雖然還沒見到對方,但常聽麻姑提起。

“是。”麻姑回道。

韻娘小口小口吃著兩面烙成金黃色,外表焦脆,有著玉米香的圓餅,感受到關心和善意,若不振作起來,從此一蹶不振,連自己都要瞧不起了。

又過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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