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番外 3 盧克（下）

　　「我跟你奶奶打電話了。」盧克沒有想到，當他回來見到小舅爺時，他會一張口就告訴自己這個。

　　再之後，小舅爺就沒說什麼了，但盧克總覺得他的語氣裡透著股冷淡的味道。自尊心受損的年輕人立即悶悶的低下頭，「我這就回電話去。」

　　既然謊言已經戳穿，那也就不必隱瞞了。上樓的時候，他聽見何海澄似乎在輕聲斥責小舅爺不應該說這個。

　　可盧克一點也不領他的情，想著下午看到的那一幕，他心裡更氣，更不要他的假好心了！

　　電話接通，奶奶似乎已經等很久了，卻又什麼責備的話都沒說，只告訴他，「你在那裡別打擾太久了，你小舅爺也有自己的生活……」

　　「知道啦，我明天就回去！」盧克沒好氣的掛斷了電話，突然覺得週遭的一切都變得不順眼起來，衝下樓去告辭的時候，也像是吃了嗆藥。

　　只可惜小舅爺什麼也沒說，令盧克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倒是何海澄挽留了下，「難得來一趟，我假都請好了，明天陪你去逛逛吧。」

　　「不用了！」盧克嗡聲嗡氣的回答，「反正這裡也沒什麼好玩的。」

　　何海澄很有涵養的沒生氣，只說，「那我去替你訂機票。」

　　盧克心裡的氣更足了，可不一時，何海澄過來說，「明後天的機票都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都不太好，不如大後天再走吧。小明，你說呢？」

　　盧克沒有吭聲，直聽到小舅爺應了一個好字，他心裡的悶氣才算是消了一些。

　　可是，那就意味著跟小舅爺相處的時間只有兩天了。

　　盧克發現自己從現在就開始不捨起來。

　　何海澄說，「不如我們明天一起去海邊玩吧。我查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會陰天，去海邊也不用擔心太曬。就算是出太陽，我們也可以到酒店的室內游池去玩。小豆子還可以好好玩下沙，上回醫生不是說，小孩子經常玩沙挺好的嗎？我們一家也好久沒出去過了。」

　　盧克注意到，何海澄說到前半段的時候，小舅爺都沒有怎樣，只是說到後半段的時候，小舅爺才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何海澄笑得很溫柔，「那就這麼說定嘍！我去準備了，小豆子，明天爸爸帶你出去玩，開不開心？」

　　嘁！又不是你親生的，你這爸爸當得有什麼意思？盧克心裡腹誹著。可不知是不是因為能夠出去玩，肚裡的悶氣又消了不少。

　　何海澄是個很有效率的男人，既然說好了要出門，他立刻就開始動手準備了。燒烤架，木炭，還有各種食物。

　　盧克有些不解，「這些東西，哪個海邊會沒得賣？還需要準備嗎？」

　　何海澄轉頭笑笑，「小明和小豆子的身體都不太好，他們的飲食都要格外小心。況且現在天熱，海邊人多，經常要排隊租這些，有些想吃的還買不到，不如自己提前準備了，到時也方便些。」

　　好吧，算他有理，盧克不吭聲了。不過何海澄卻問，「你喜歡吃什麼？趕緊說，我好準備。」

　　盧克卻搖了搖頭，「我想吃什麼到時買就是了。」

　　何海澄卻道，「你雖然手術移植成功了，但也要五年內不復發才算徹底康復，別仗著年輕就忽視身體，還是好好保養的好。」

　　盧克聽得有些不耐煩，忍不住質問起來，「你這麼注意保養，怎麼沒照顧好我小舅爺？他從前身體不是很好的嗎？怎麼現在弄成這樣？」

　　何海澄看他一眼，眼裡有些傷痛，還有些說不出的東西，只低低的道，「他那是特殊情況。」

　　少來！盧克聽著這樣敷衍的話就生氣，還想問下那道疤的事，可小舅爺進來了，「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何海澄看著他，臉上復又露出輕鬆的表情，「小豆子呢？」

　　「睡了。」他指指手腕上手錶樣的聲音接收器，露出幾分小小的得意，「他一哭我就能聽見。」

　　何海澄毫不吝惜的讚美著，「果然聰明。那你來醃肉，我去做幾個提拉米蘇，冰到明天早上，正好可以帶出去。」

　　「那我要加水果的。」

　　「好。要不要再做幾隻水果布丁？」

　　「好啊，你多做幾個，放在冰箱裡，小丸子他們來了也可以吃。」

　　「你別替他們操心了，那倆臭小子可不會虧待自己，還是我們小豆子要多點人疼。你說，給他做點什麼呢？」：

　　……

　　看他們倆配合默契的邊聊天邊做事，盧克突然覺得自己很多餘。悶悶的回到樓上，卻心煩意亂的不知做什麼好。

　　拿出手機，翻了半天，才決定撥出老友傑瑞的電話，他那邊卻是一片嘈雜，顯然熱鬧得不得了。

　　「你在幹嘛？」

　　「在外頭玩。你等下，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盧克心中一暖，這個老友還是很夠意思的，並沒有因為分開這幾年就疏遠了自己。

　　不過這場大病到底耽誤了三年的時光，傑瑞他們已經準備進入大學了，可盧克回去之後，還得補齊高中的課程。

　　不過傑瑞說這也沒什麼，「你多請幾個家教，爭取兩年學完，到時進了大學我們還是可以一起泡妞。」

　　想想那樣美好快樂的前景，盧克終於又打起點精神來了，不過他對泡妞沒興趣，他眼下只對一個人有興趣。

　　「嗯……你說，要是你喜歡上一個有男朋友的人該怎麼辦？」猶豫了好久，盧克還是忍不住向老友請教起來。

　　「這個簡單啊，要是實在喜歡，就衝上去追。追到了最好，追不到也能從此死心了。喂，沒想到你小子病剛好，就動了色心。說，看上誰了？」

　　盧克臉有些熱，「你別管了！唔……你說，要是那人對你一點沒意思呢？你還怎麼追？」

　　傑瑞答得很實在，「那要是我就不會去自討沒趣了。不過你要是實在喜歡的話，就乾脆去對她表白你的心意。她就是不願意接受你，也能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萬一她將來失戀了，說不定就會想到你了。」

　　盧克想想，似乎有些道理。那他要不要向小舅爺表白他的心意？

　　第二天早上雖然出了點太陽，但到了海邊的時候，就已經是陰天了。夏天的海邊總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喧嘩熱鬧得不得了。

　　幸好何海澄考慮周到，提前訂好了帶私家沙灘的賓館。登記入住，又找了一個相對清靜些的地方支好太陽傘，就可以讓小舅爺抱著孩子過來玩了。

　　已經換好全套泳裝的小豆子怯生生的在爹地懷裡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然後孩子活潑的天性又讓他很快的嘗試下地爬行，只是還不敢太遠，基本上是圍繞著小舅爺在打轉。

　　何海澄逗弄了兒子一會兒，便抵禦不住大海的誘惑了，「我去換泳褲，盧克要不要一起來？」

　　盧克也有些躍躍欲試，要是說別的他不拿手，可是海中島國長大的孩子，有幾個不是衝浪游泳的好手？

　　存著一較高下的心，他也去換泳褲了，出來時還去租了個衝浪板，想好好秀下自己的技藝。

　　可惜今天風平浪靜，半天就那麼點小浪花，實在是秀不出水平。但就是如此，已經吸引了好些人關注的目光。

　　只是何海澄絲毫沒受他的影響，玩得也很開心。後來，小豆子看他們在海裡玩得歡快，也終於鼓起勇氣，想跟過來玩了。

　　給兒子套上小小的救生衣，蘇明讓何海澄把孩子抱進大海裡去了。

　　盧克想這是個表白的好機會，可小舅爺卻自己也進去換了套連體泳衣出來，陪那父子倆一起在海中嬉戲。

　　盧克沒有看到期待中的好身材，也沒有找到表白的機會，反而還被指使著充當攝影師，不斷拍下那一家三口的幸福畫面，實在是讓人覺得鬱悶無比。

　　當鏡頭將那三人的表情不斷定格，盧克更加鬱悶的發現，小豆子長得不像小舅爺的那部分，居然和何海澄驚人的相似。

　　這就更讓盧克的鬱悶多出了一層，就算有年輕漂亮的美女向他搭訕，可還是不能撫平他的心情，就連美味的燒烤和蛋糕布丁都不能。

　　在海邊玩了一天，晚上還特意買了些小焰火放給小豆子看。等到第二天回到市區時，都已經是下午了。

　　兩天的時間只剩下半天了，盧克知道，自己剩下的機會不多了。

　　可何海澄偏偏提議，「晚上一起去我家吃飯吧，都準備好了。」

　　「好啊。」盧克還沒想好要怎麼推辭掉的時候，小舅爺已經答應了。看樣子，還高興得很，「正好把照片給大家看看。小豆子都下海了，還放焰火了，是不是？」

　　玩累的小鬼在回來的路上還一直在睡，直到現在才清醒過來。睜著兩隻純淨的大眼睛發呆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完全俘獲了小舅爺的心。

　　看著小舅爺自顧自的跟孩子說話，完全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盧克只好跟著一起去拜訪了何海澄家。

　　他家人也很不少，有爺爺奶奶、爸爸爹地，當然，還有那個小地頭蛇的弟弟。

　　盧克突然發現一個很奇怪的事情，何海澄沒有媽媽。那他和他弟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們又為什麼會同時長得像爸爸和爹地？

　　盧克糊塗了。

　　可沒人跟他解釋，大家都忙著看照片，跟小豆子玩。尤其是那個祈思元，不高興的抱著小侄子怪他哥，「你們去玩也不叫我！」

　　何爹地頓時一眼瞪了過去，「今天禮拜幾？你不用上學的？」

　　祈思元不敢反駁了，卻橫了一眼盧克，好像這一切全是他的錯。

　　盧克原本想冷臉以待的，可這一大家子人中，除了這隻小地頭蛇，其餘人都很和善可親，他實在是提不起氣來。

　　於是，就在這熱熱鬧鬧的一家裡，剩下的半天又很快的溜走了。

　　盧克想，等回了家，他無論如何得表白了。可小舅爺一進家門，就抱著快睡著的小豆子衝上樓洗澡了。何海澄說，要是孩子睡著了，就不好給他洗澡了。

　　當盧克躺在床上時，安慰自己說沒關係，他還可以等到明天走前說。

　　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一覺起來，小舅爺已經不在家了。

　　「他去做治療了，我送你去機場。」何海澄微笑著，把盧克最後的希望也給打破了。

　　直到回了家，盧克還是沈著臉。

　　奶奶已經在書房等著他了，「你見到小舅爺了？」

　　久違的怨懣在一刻通通爆發了出來，盧克異常火大的抱怨連天，「他們家對小舅爺一點也不好，把小舅爺的身體搞壞了，還不給他好好請大夫。奶奶，我們把小舅爺接回來吧！」

　　奶奶異常耐心的聽他說完，才取出一本老相冊，「你先坐下，聽奶奶跟你講一個故事。」

　　故事要說起來很簡單，可盧克聽完之後卻奇異的安靜了下來。

　　一個孩子，被父母拋棄，在黑暗中成長，是怎樣的掙扎過，才會重新走到陽光下？

　　深深的看了他許久，奶奶才紅著眼圈告訴他，「你說何海澄一家對你小舅爺不好，可要不是有他們，你小舅爺哪裡會有今天？」

　　她深深的歎了口氣，「至於你小舅爺身體不好，也不是因為他們家人照顧得不好。其實……其實這主要是為了你。」

　　「為了我？」盧克震驚了。

　　就聽奶奶一字一句，無比艱澀的告訴他，「你能活下來，真要謝謝你的小舅爺。因為是他，拼著性命生下那孩子的。」

　　心間猛地一顫，盧克腦子裡嗡地一聲空白了，然後眼前就直直的出現那道駭人的長疤。

　　奶奶歎了口氣，「這件事，你小舅爺原本打算你瞞一輩子的，可不知為什麼，他昨天突然打來電話，讓我告訴你。他說，他不是要你感激，他只想讓你知道，能替何海澄生個孩子，他覺得很幸福，你不用替他鳴不平。而這同時，又能救了你，他也覺得很開心。他說，雖然和我們並不親近，但他會永遠記得，我們是骨肉至親。他希望你能好好的珍惜生命，幸福平安的活下去。」

　　盧克懂了。

　　卻是更加說不出的傷心。

　　曾經無比怨恨過的罪魁禍首原來竟是自己！而他並不十分喜歡的那孩子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會不健康的吧？畢竟男人生子，這得是克服了多少障礙才實現的事實？

　　他想，幸好自己沒有向小舅爺表白。否則，那他現在真是連鑽地縫的資格都沒有了。人家冒著生命危險救了自己，自己居然還對他懷著那樣亂倫的肖想，這該是怎樣的齷齪？

　　又或許，小舅爺早就看出自己的心思，才會這麼冷淡的對待自己吧？

　　不管如何，他這輩子都注定欠小舅爺的，也欠那個孩子的。

　　而他的這段暗戀只能藏在心裡緬懷，隨著歲月風乾了。

　　祈家。

　　何海澄問，「這樣對個小孩子，會不會太殘忍了？」

　　蘇明茫然：「不是你說長痛不如短痛嗎？」

　　何海澄一哽，隨即深深歎了口氣，「就為了生小豆子，把你的身體都弄垮了，真不知道值不值得。」

　　蘇明微笑，「當然值得。這是我很早很早就有的夢想，謝謝你幫我實現。」

　　「傻瓜。」

　　「那你還要嗎？」

　　「傻瓜。」

《盧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