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42
晨光乍現,映得滿院的薄霧嫋嫋嫋嫋,如山水畫一般。
半開著的窗外,那滿牆經年不凋的杜若蘅蕪等各色奇藤在白霧中呈現出一種略帶蒼白的綠。晨風指動,那微帶涼意的香氣卻更加沁人心脾了。
明明什麽也看不見,但男孩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對面站著一位美麗的婦人,全世界最美麗的婦人。
小小的孩子仰望著她,純真的眼睛裡滿是期待。
“媽媽,你愛我嗎?”
“你要是乖乖去上課的話,媽媽就愛你。”
“那我去上課啦!”
小小的孩子歡快的答應著,小跑著離開了。
“媽媽,你愛我嗎?”
“你要是不因為取得這麽一點點成績就驕傲的話,媽媽就愛你。”
“那……我接著去努力啦。”
小小的孩子有點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離開了。
“媽媽,你愛我嗎?”
“聽著,你將來註定會遇到最愛的人,所以你要求媽媽來愛你是不對的。”
“不會的,我最愛最愛媽媽啦!我們說好,我最愛你,你也愛我好不好?”
小孩子努力的表白著,可媽媽卻無所謂的聳聳肩,走了。
小孩子傷心了。
偷偷的哭了。
“媽媽……你愛過我嗎?”
孩子抬頭看著美麗的婦人,眼中泛著最後一滴淚,和希翼。
“不!”美麗的婦人冰冷而絕情,“你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除了證明我的失敗,什麽用處也沒有!這世界,沒有人會為了對自己沒有用的人付出感情!”
孩子眼裡的最後一束光熄了。
從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
直到──
有一天,他蜷縮在樹下,高燒得得他昏昏沈沈的,頭也疼得要命。可他不能離開,他身上帶著針孔攝像頭。
過往的行人來來往往,可沒有人為了他停留。這世界,果然沒有人會為了對自己沒有用的人付出感情。
可是,踩著單車的男孩停下了。關切的問,“你怎麽了?”
他認得他,天天在這裡畫畫的那個大哥哥。可他不想說話,有什麽好說的?他不會向人求助,就算死也不要。
挪了挪身子,把藏在衣服裡的針孔攝像頭調低。森哥讓他為偷車踩點,可跟這個人又有什麽關係?
他的自行車真礙眼,為什麽要那麽白?還藏著個BMW的標誌,難道他不知道這世界上賊很多嗎?
可大哥哥卻不肯走,反而上前來摸他的額頭。
好討厭!他用力拍開他的手。他的年紀雖小,但力氣可不小。
大哥哥被打疼了,卻還是沒有走。反而問,“你是不是發燒了?手上好燙。”
關你什麽事?他低下頭,不再看他。
大哥哥踩上單車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裡居然有點小小的難過。
“這藥給你,水壺也給你。要是不行,就去看醫生好不好?”
兩盒藥,一壺水塞到了他的懷裡。
大哥哥走的時候很不放心,“你要是沒地方可去,就在這裡等著,我回去問問爺爺,要是他同意,你到我家去好不好?我們不是壞人,不會害你的。”
你當然不是壞人,因為我才是壞人。攥著藥和水壺,他突然有點生氣。為什麽他要對個壞人這麽好?
“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啊!”丟下一句話,大哥哥飛快的踩著單車走了。
好生氣好生氣!這個傻瓜怎麽會這麽笨?他想把藥和水壺通通扔進湖裡,卻不知怎麽有點捨不得。
幸好,楓終於找到時機,開著那輛車出來了。
他上了車,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的就想在這裡等一等。
楓很疼他,真的就找了個不易察覺的地方,停下了車。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對楓很有用,他們是唯一能讀懂彼此的伴,所以就算森哥在電話那頭大罵,楓還是會護著他。
最多,回去有點不好過而已。
真的很快,大哥哥坐在車裡,和一位一看就很好脾氣很和善的老爺爺一起來了。
他看到大哥哥下了車,還四下跟人打聽,“剛才的那個小孩子呢?就是坐在樹下的那個。”
傻瓜。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眼眶突然有點熱。心裡有一塊硬硬的地方,不知怎麽突然就柔軟潮濕了起來。
把藥片和水一起吞進肚裡,他在水壺底下看到了那個傻瓜的名字。
何海澄。
何海澄,你是個大傻瓜。
纖細的手指順著那三個字撫過,一次一次,就這麽無數次的烙上他的心。
……
淚水,順著男孩的眼角不斷的滲落,可他始終沈浸在悲傷的夢境中,無法醒來。
何海澄坐在床邊,凝視著這個男孩,心裡不知是愛是恨。
或許都有吧?當手指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淚痕時,何海澄感覺到了心臟被扯緊的疼。
如果能夠不愛不恨,他就不會在知道了男孩這麽多事後,心疼得夜夜難眠了。
蘇明是騙了他,可“他”又為什麽會變成今天的蘇明呢?
何海澄不知道。
其實男孩不知道,他連在昏迷中都緊緊攥在手心裡的那顆小柳丁,何海澄根本就沒有打開過。
就連這顆小柳丁,也是在蘇明失蹤的那些天,何海澄經過不知幾千幾百次的摩挲,才偶然發現的。
已經試過無數方法了,就是打不開。
不過何海澄本能的覺得,蘇明把那顆小柳丁藏得那麽深,裡面應該藏著什麽秘密。只是沒有想到,當他拿出來的時候,會帶給男孩這麽大的刺激。
他當時是失望的離開了,可並沒有走遠。而是站在門後,期待著蘇明會推開門追出來。只是,他沒有想到,男孩沒有追出來,而是直接暈了過去。
醫生說他沒什麽大礙,就是一時情緒過於激動,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顧梵那段視頻,是故意讓他錄了刺激蘇明的。
事實的真相是蘇明在小時候確實受過很大的心理創傷,所以下意識的出於自我保護的心態,他把那段記憶選擇性的封閉了。
顧梵當年才接手案子時,因為不太瞭解蘇明的過去,所以沒有選擇去刺激他這方面的神經。但當何海澄找來的時候,他覺得情況不一樣了。
“象顧楓和蘇明這種人,一旦喜歡起某人來,都會很偏執。象顧楓,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經死了,卻執著的要把我當成顧柏的化身。但我這個人吧,說實話沒什麽節操。有人送上門來給我操,還替我帶小孩,那我就不用白不用了。
但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個正人君子,應該不能接受這樣的關係吧?當然,蘇明也跟顧楓不一樣。
顧楓只是不願意接受顧柏已死的現實,但他並沒有什麽好隱瞞我的,他的過去就象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可蘇明的心事藏得很深,你如果要跟他發展一段正常穩定的兩性關係的話,我想你應該想要知道他的過去。”
是的。何海澄想要知道蘇明的全部。所以他在顧梵的建議下給他錄了影,所以他問了蘇明那些問題。
愛一個人,是可以接受他的全部。但前提是,這個人能先把這“全部”都告訴你。
當蘇明撒謊的時候,說實話,何海澄很失望,心也被刺痛了。
他不想再活在謊言裡。
就好象之前跟蘇明的那三年,構建一個虛幻的身份,虛幻的肉體交往,連臉都不敢讓他看。
這樣的愛情就像是蓋在沙地上的房子,一個浪頭打開,什麽都不會剩下。
所以他想,他還是得弄個清楚。如果男孩無法主動敞開心扉,那他幫他一點點撬開好了。
“媽媽……媽媽……”男孩夢囈著哭喊著這個名字的樣子,無助又可憐,象被遺棄的小獸。
何海澄心裡一沈,多少猜到些事情。
再度伸手拭去他的淚時,男孩身子一震,慢慢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