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遇
殷承煜還真不信邪了,林之卿這輩子別想逃出他的手心。
他湊到火堆旁,經過情事後出了一身汗,冷風一吹便冷得哆嗦,他裹緊了那件棉衣,沈沈地睡了過去。
林之卿晃悠了半夜,心中無比煩躁,他也不是沒想過殷承煜是不是耍了他,但是此時此刻他毫無頭緒,所有的希望都在殷承煜身上,讓他不得不受殷承煜擺布。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荊州護城河外,晨光熹微,荊州城還在沈睡。林之卿沿著河岸徘徊了許久,直到守城的衛士以為他居心叵測要將他帶回去審問,他才遠遠走開了。
沒多久,城中雞鳴聲起,林之卿才恍然自己已經在外頭逛了大半夜,甚至霜花蓋滿了衣裳,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估摸著城門差不多開了,林之卿包住了頭臉,進了城。
荊州城自古是兵家要地,是以常年有衛兵把守,城內處處設有關卡,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倒是讓林之卿不好有什麽大動作,只在幹道上逛了一逛,買了些吃食。
途徑藥店,林之卿猶豫一下,出來時懷裏揣了一點丸藥。
他還記得殷承煜身下全是血的樣子,從前他也受過那樣的罪,知道難處,他記恨殷承煜是一回事,可是林之卿從來都自認是正人君子,就算是跟雞鳴狗盜他們廝混的時候也極少做傷天害理之事,縱然耳濡目染,可骨子裏終究是擺脫不了從小被灌輸的那些禮教。因此要他心裏發狠還可以,真要付諸行動,他還得好生思量思量。
殷承煜的事情純屬意外,打死他也沒有想到兩人居然還會發展到滾床單的關系,哪怕是殷承煜勾引他,但他也明明樂在其中,怎樣也是有損原則的。
現在他在冷風裏凍了一夜,因情欲而發熱的心身也漸漸冷靜下來,可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卻比亂麻還難理清。
林之卿摸了摸懷裏的藥丸,又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習慣性地往牆角喵了一眼。
這是他與雞鳴狗盜們約定的暗號標注所在地,這麽久了他們每到一處,總會習慣性地那裏看一看,雖然對大哥他們也來荊州這件事不抱希望,但是……
林之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
原來那牆角上,不起眼地畫著朵雞冠子,正是他們聯絡的暗號。
林之卿以為自己看錯了,走過去仔細擦了擦磚,確定那是明明確確才畫上不久的標記,便忍不住笑起來。
他又開始相信雞鳴狗盜是他的大福星了。
每當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總會適時地出現,施以援手,這一次也不例外。
林之卿照著雞冠子下面的箭頭指示很快找到了另一個標記,這樣一個個找下去,他最後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口。
天還早,客棧才剛剛開門,小二正清掃門口,見林之卿過來,連忙堆滿笑臉迎過去。
“客官,您打尖還是住店?”
林之卿微笑道:“我找人,姓張。”
他們幾個人在外化名時,都用張姓,因此林之卿直接報了化名。
小二領他去掌櫃那邊查了人,果然有兩兄弟昨天上午住了店,此時還沒起床。
林之卿也不用他們領路,問了房間,自己蹭蹭地跑上去敲門,沒敲兩下,裏頭中氣十足地開罵。
“操你娘,誰他娘的大早晨起來不然人睡覺!”
林之卿偷笑,不依不饒地改敲為錘,砰砰砸門,這下捅了馬蜂窩。不僅陳緱在裏頭叫,連其他房客也接二連三地罵開了。
林之卿正運足了力氣打算繼續錘時,一下子撲了個空,拳頭照著門口陳緱的臭臉砸了過去,陳緱唬了一跳,連忙接招抓住他的腕子把林之卿拽進門,然後把他抱起來轉了幾圈,才放下來大叫。
“小林你居然真的在這裏!”
林之卿被他轉得頭暈,抱住他的肩膀好一會兒才穩住:“三哥,你知道我怕這個。”
“臭小子,你也知道你三哥最怕有人打擾我好夢,還把門砸得震天響,是不是想氣死你三哥?”
林之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陳道這才從被窩裏鑽出個腦袋:“喲,小林來了。”
陳緱打了個寒戰,他從被窩裏鑽出來,只穿了裏頭一層,這客棧裏沒有火盆,把他凍得夠嗆,連忙拖著林之卿一起鑽了被窩。
林之卿無奈地脫了鞋子,跟他們倆擠在一張床上,倒是暖和。
陳緱夾在他們兩個中間,悉悉索索地穿衣裳,林之卿許久沒有躺在床上好好睡一會兒,強打著精神問了他們陳繼與陳鳴的下落。
陳道道:“大哥殺了那賤人後,受了點傷,與二哥一起在長沙了,不知道他從哪裏得的消息,說是荊州城最近不太平,可能有你的消息,所以我們先行過來看看,正巧碰上你。”
林之卿整個陷在被窩裏,頭腦正混沌著,聽了他的話,一直擔憂的心也放了下來,便懶洋洋道:“那就好,之前我留了許多暗號,也許是被大哥看到了。”
“那個你見了他們自己問,看你瘦成啥樣了,倆眼腫的跟桃子似的,先躺著睡會兒。”
林之卿蹭了蹭被子,道:“不成,還有事兒呢。”
“還有啥事比你睡覺還重要?”陳緱穿上靴子,笑嘻嘻地拍了下枕頭:“要不我們過一個時辰喊你起來?”
林之卿想,反正都過了一晚上了,殷承煜也不差等那一個時辰,便點頭道:“還有個事要麻煩哥哥們。”
“咱兄弟還有啥好客氣的。”
“你們幫我查查,荊州城最近有沒有大批外人進出,我青城派門人,應該是被白衣教的人挾持到此了。”
陳道眉頭一擰:“我們也才來兩天,只覺此地除多一些官兵外倒沒別的不同,你既然這樣說,那我們便找些門路查一查,你且放心。”
林之卿聞言,心裏自然是一百個放心,一鬆懈下來,眼皮就似掛了百斤重鉛再也睜不開,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死了。
陳道與陳緱商量了一下,決定分頭行動,只是囑咐小二晌午才喊林之卿起來。
天亮時,殷承煜睜開眼。火堆已經熄滅了,清早帶著濃重濕氣的寒風灌進洞口,讓殷承煜瑟瑟抖了一下,往裏面蜷了一下。
他估摸著天光,心裏一瞬沈了下去。
那個人……走了?
不可能,他還沒有得到他師尊的消息,怎麽可能會走。殷承煜冷靜下來,扶著山壁站起身,走到洞外。
這幾天他一直躲在山洞裏,沒有看外面如何,此刻他才發現,原來他們倆在的這個山洞口正在一條小溪邊,洞口長滿蘆葦,把洞口遮了個正好,這才不讓人發覺。
殷承煜慢慢走到小溪邊,山上更冷,溪水早就結冰,他尋到一塊石頭用力砸開薄冰,哆哆嗦嗦地捧起溪水喝了一口。
落魄至此,他可真是了不起。
殷承煜喝足了水,肚腹裏好比裝了一間冰窟,可也總比喉頭幹裂如火要好受不少,喝完水,他脫了褲子,蘸水洗了洗下面。
雖然精水都被收在腹內,但是流出來的那些混著血把衣服都黏在了一起,汙穢不堪。他擦淨了下體,又把髒了的褲子丟到水裏搓了一把,就累得氣喘籲籲,趴在荒草上許久動不了。
這得什麽時候才能回複元氣,殷承煜自嘲,若是林之卿不在,白年又不知所蹤,讓他去找誰療傷呢。
日頭漸生,林之卿還是沒有回來,就算殷承煜再有自信,此時也不免懷疑他是不是遭遇了什麽不測以致在外回不來。
他不安地抓了抓手邊的雜草。
林之卿被敲門聲驚醒,慌亂中差點滾下床。
“誰?”
“客官。”小二輕聲道:“晌午了,小的給您送些吃的。”
“晌午?啊來了。”林之卿開了門,小二端著一隻托盤進來。
“這裏的另外兩位客人呢?”林之卿洗了手,坐在桌邊。
小二送來的是他愛吃的冬筍燒肉,想必是他那個心細如發的三哥囑咐的,便笑了笑,拿起筷子。
“那兩位客官說出門有點事,要小的晌午叫您起來。”
“明明是說一個時辰……”林之卿嘟嘟囔囔地塞了一嘴飯,丟給小二一粒碎銀子打發他走了,飛快地扒淨了飯。
他可還記得有個半死不活的人在那兒等著他呢。
林之卿留了一張紙條,說自己晚上就回來請兩位哥哥不要擔心,自己飛快地趕回了山洞。不料洞中根本無人,他心道,殷承煜莫不是被他的手下救走了,那他的同門怎麽辦!
他一急,連忙出去找,一面後悔自己貪睡誤了大事,一面又不敢大聲呼喊招來賊人,只能一點點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