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蒙斯卷 十章 三十九 左命

　在謎之位面的頂端，虛空基點主神器還在孕生。

　主神器散發出的光芒柔和又奇異，在那光暈中，有一個人類職業者、兩名類人型種族、還有三名形態各異的非人種族——

　一共六名偽大神官，共同守護在孕育中的主神器周圍。

　他們沉默著，將一枚枚特殊的符號和紋印打入那主神器裡，這是“佔有”的過程，是雙天界獨有的“秘儀”：初宗羈絆。

　當“初宗羈絆”徹底完成時，這件罕見之極的虛空基點主神器，將完完全全成為雙天界的所有之物，誰也無法搶走。

　左心率領一共十一名偽大神官來到謎之位面，並在抵達後，立刻將人手分為三支。

　六名偽大神官守在主神器邊；三名來自里爾多森的偽大神官前往牧者之城；兩名來自森德洛的偽大神官去尋找李爾蒙斯家族；左心自己則負責找尋冰凝。結果左心沒找到冰凝，卻遇上了杜蘭德。這是左心的意外收穫，也是左心的悲劇開始。

　偽大神官們彼此之間，都是有一定聯繫和感知的，並不緊密，但始終存在。

　這是雙天界控制他們的方法，讓來自不同主位面的偽大神官們，能夠彼此監督，或者說，彼此監視。

　當紅甲老者和黑甲老者，在位面之中被杜蘭德兩刀挑殺的那一刹那，位面外主神器邊上的這六位偽大神官，同時全身巨震，旋即發出震驚的聲音：

　“死了？”

　“好像是……”

　“但怎麼會？左心大人也在位面之中，雖然這個位面有古怪，但怎麼會有我們這邊的神袛隕落？”

　“那兩個森德洛人死得幾乎不分先後……是在同一瞬間，被同一個人殺掉的。”

　“我們該怎麼辦？”

　“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一個眸子幾乎淡得讓人看不出來的少女，有著天人族典型的容貌特徵。

　少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裡，就在六名偽大神官面前。卻給人一種相隔十分遙遠，甚至相隔兩界的詭異距離感。她看著六名偽大神官，就像在看六個微不足道的螞蟻。

　六名偽大神官臉色大變，同時跪伏下來，齊聲說：“左命大人，您怎麼來了。”

　左命，左心的搭檔，雙天界兩大命運大神官之一。

　和左心不同，左命並不血腥，也不變態。更不以殺戮為樂。但她從來不將天人族以外的種族看作應該尊重的智慧生命，所以她的殺戮，比左心更加殘酷、更加冷漠、而且全無徵兆。

　六名偽大神官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等了許久，卻無人說話。

　其中一人壯著膽子，戰戰兢兢地重新抬頭時，才發現——

　左命早已離開了。

　“呼，好險好險……見鬼，一個左心帶隊已經夠讓人受的了。怎麼連左命這個煞星也來了？”一名偽大神官擦了把汗，滿臉心有餘悸。

　另一人介面說：“雙天界大神官一般都兩兩行動，左心和左命是兩個異類，她們不喜歡聯手。所以約定當一方遇到必死局面的時候，另一方才會——”

　這人原本只是隨口一說，但說到這的時候，他猛地閉上了嘴巴。由於太過用力，上下牙齒發出巨大的碰撞聲，還有隱約的牙齒碎裂聲。

　現場一時間靜得仿佛墓地。

　六名偽大神官互相對視。都能看到彼此眼中驚駭欲絕和難以置信。好半晌，才有人死死壓低了聲音說：“左心大人……難道遇險了？而且是幾乎必死的局面？！該死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個位面裡……到底有誰？”

　……

　……

　左命好像一片枯葉，進入位面晶壁之後，任自己飄飄蕩蕩，隨風而落。

　她感受到了左心的危險，卻感受不到左心的位置，更無法進行聯繫。有人將左心封閉起來了，而且是極為高明的封印術。

　左命知道，自己找不到左心。

　但命運可以。

　少女任憑自己落下，一路隨風。她臉上的表情是飄忽的，她的眼神是木然的，當她拋卻自我，將自己獻身給命運的一刻，空中漸漸浮現出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絲線，它們是命運的具象，引領左命，前往左心的所在。

　“雙天秘術，幽遊之境。”

　這是命運大神官獨有的能力，是一種身心狀態。

　這招的名氣之大，效果之神妙，更在戰鬥法師的“無我境界”之上，除了命運大神官之外無人能理解，更無人能效仿。

　左命飄搖著落地，她的眼睛重新浮現出神采，靜靜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裡是一片冰海，少女正站在一塊浮冰上，周圍殘留著戰鬥的痕跡，海水裡有著稀釋過後的金色的血跡，那是天人族特有的血色。

　“就是這裡啊……”少女喃喃說著，伸出秀美的手指，在空中拈住了某種無形的絲線，然後向上一提。

　下一刻，嘩啦一聲響，深紫色的造型猙獰的審判刀棺，被少女從水下提起。她頭頂上浮現出一本《雙天典》的虛影，玉手輕拍，將刀棺拍碎，露出被封在棺中的左心。

　少女又虛抓了一記，左心軟綿綿地飛起，落在少女腳下的浮冰上。

　“你……輸了？”左命問。

　她的聲音依然平靜，卻隱隱多了一絲冷意。她的手掌在流血，因為在拍碎審判刀棺的刹那，她被自主反擊的一縷刀氣傷到了。

　久違的受傷的感覺，讓左命感到有些陌生，繼而變得憤怒。

　“嗯，我輸了。”左心傷得很重，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

　“是誰？杜蘭德？”這是少女的第二個問題，她已經從審判刀棺的質地和屬性中，認出了施展這招之人的身份。

　“是他。”左心歎了口氣，頓了頓又說，“他很厲害。我剛才躺在棺材裡。仔細回想了和他的戰鬥，沒想出反敗為勝的方法。”

　“你可以召喚《雙天典》的，就像我這樣。”左命指了指自己頭頂的金色典籍的投影。

　這道投影賦予了她徹底無視“百階屏障”的能力，沒有雙天典的大神官，規則最多100階，無法突破百階屏障。

　而召出雙天典的大神官，規則位元階，可以輕鬆破千！

　左心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冰冷的海風中夾雜著鹹味。小小的浮冰在蒼茫大海上獨孤的沉浮搖晃，呼嘯風聲中，左心的生命體征歸於沉寂。

　她已經死了。

　支撐到左命的到來，已經是左心能夠做到的極限。直到死前，她也沒有說為什麼在和杜蘭德的戰鬥中，她不願意召喚出《雙天典》的投影來增強戰力。

　“我明白的。”左命低頭看著好像睡著了的左心的臉，淡淡地說，“我明白，你一直不喜歡用雙天典。你說這是作弊。用了的話，戰鬥就不再是屬於自己的戰鬥了，遊戲也就不好玩了。雖然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不過……我明白的。”

　一朵金色的神火從左心身上飄飛出來。然後悄然消失。雙天界和森德洛一樣，擁有自動收回神火的能力，沒有人能奪走雙天界的神火。

　失去了神火的支撐，左心傷痕累累的身體再也無法保持完整。

　她那原本猶如最細緻的大理石的身體和肌膚。在短短的幾秒之間，化為乾枯的碎屑，被海風吹刮飛起。最終散落在茫茫的大海裡。

　一代戰鬥大神官，就此隕落。

　“我幫你報仇。”左命說。

　她一步跨出，腳下自行浮現出一道金色筆直的華美大道，聖歌在虛空中響起，金色大道筆直向前，整個大海被大道一分為二，露出極深處的濕漉海脊。海脊旋即也在隆隆轟鳴聲中，不堪重負地向兩側分開。

　左命一步步平靜地在金色大道的最前端走著，她的臉色是平靜的，眼神是平靜的，衣袍是平靜的，腳下的路更是平靜的。

　但除了她和路以外的一切，都已經徹底混亂！

　如果從高空看下來，左命的存在就像一把金色的利刃，正以無與倫比的簡單、直接、蠻橫和粗暴，試圖將整個位面大陸切割成兩瓣！

　這一刻，整個謎之位面都在顫抖著、呻吟著、甚至近乎崩潰地哭喊著。

　在“虛空基點”的作用下，謎之位面已經發生了“雙生現象”，而命運的力量是如此神偉，左命在其中一個位面大陸造成的破壞，順著雙生位面彼此間的某種不可捉摸的聯繫，傳遞到了另一邊還未有人煙的位面。

　於是另外的半邊位面中，也有一條巨大的裂紋在位面陸地上浮現，觸目驚心，宛若末日來臨。

　“嗯？”

　李爾蒙斯家族基地旁，剛剛斬殺了兩名森德洛叛徒的杜蘭德感受到了什麼，臉色驟然沉凝，鋒利的眉毛則漸漸立起。

　“怎、怎麼了？忽然臉色這麼可怕？”梨兒萌死還在為杜蘭德用幻術欺騙他的感情的事，而耿耿於懷。

　卻見杜蘭德忽然臉色大變，仰天大喝一聲：“到家族基地裡去！快點！”

　梨兒萌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杜蘭德有些粗暴地一腳踹中屁股，狼狽不堪地飛入基地的大門。

　從杜蘭德發現問題，到大喊示警，再到將梨兒萌死一腳踹進家族基地裡，前後也不過幾個呼吸的短暫時間。

　等到杜蘭德做完這一切回過頭來，一股巨牆般的金色風暴，已然近在眼前！

　太快了，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杜蘭德重重哼了一聲，昂然移步，無視了漫天金色風暴，橫身擋在家族基地之前。

　風暴中的一切都是破碎的，有海水，有魚蟲，有海獸，有空氣，有水汽，有空間，也有時間，但這一切都是破碎的，被金色風暴刮得支離破碎。

　無盡的破碎之中，一道金色大道自遠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