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城外卷四 章七十九 命運的轉捩點(卷四終章)
“預言者梭羅大人,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您,這實在是——實在是……”杜蘭德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流落異位面的九年,已經將杜蘭德的心臟錘煉得無比強健,面對再大的事情,他都能夠大致保持平靜地對待。
但眼前這人的來頭,實在太大了!
梭羅是森德洛歷史上……不,應該說是諸多位面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哪怕眼前的只是一個投影分身,並非真身降臨,依然讓杜蘭德心中震盪不已。
傳聞中梭羅能一定程度地預測未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杜蘭德回想起剛才兩人初見時,梭羅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終於來了。”
當時杜蘭德很困惑,因為對方說得好像認識自己一樣,而且似乎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到來。
這讓杜蘭德感到很奇怪。
如今知道對方是預言者梭羅的投影分身,杜蘭德才微微釋然。既然站在眼前的是傳說中的偉大預言者,那麼一切都不能用常理來揣度了。
“很榮幸與您見面。”
杜蘭德平復下來,用森德洛的傳統禮節行了一禮,認真看著對方說,“其實我還是太不明白,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戰鬥法師,就算有些成就,在您眼中恐怕還是不值一提的……”
梭羅笑道:“你奇怪我為什麼留下投影分身在此等你?”
杜蘭德聳了聳肩,理所當然地說:“我與您的實力地位差距過大。我從未見過您,除了聽說過很多傳聞之外。嚴格意義上也不算認識您。我……實在是想不出我有什麼特殊之處,讓您這麼看重我。”
梭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你也不需要妄自菲薄。這麼說吧,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之所以會從未見過你卻認識你,並且預測到你的到來,是因為我在未來的長河中看到了屬於你的部分片段。未來的你,或許成就還要在我之上。”
能被預言者梭羅如此高度評價,一般人恐怕難免會生出自傲的情緒。杜蘭德卻完全沒有,反而更加凝重了。
他抿著嘴唇,肅然問:“在未來的長河中,您看到了什麼?”
梭羅微微揚起頭,他的眼睛依然閉著,目光卻好像能穿透眼皮,甚至穿透一切有形無形的阻隔。直接落在那虛無縹緲的未來與命運之上。
看到了什麼?
面對杜蘭德的問題,梭羅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有些沉重地歎了口氣:“我看到了未來的一場戰爭,它席捲了森德洛……或許,用‘浩劫’這個詞來形容會更準確。能夠被看到的畫面瑣碎而斷續,單就我能看到的內容而言。那場戰爭……很可怕!”
未來的某一場戰爭?
杜蘭德有些糊塗了,目前為止梭羅透露的各類資訊太多,也太瑣碎,讓人難以梳理清楚。
“您看到的那場未來之戰,難道與我有關?”杜蘭德小心翼翼地問。
梭羅平靜地說:“老實說。我不確定,但我的確在戰爭中看到了你。還有你的刀。”
說著伸手指了指杜蘭德手中的紫色戰刀,“雖然畫面不完整,但你似乎是那場戰爭的關鍵所在。”
越說越玄乎了……
杜蘭德歎了口氣,臉色無奈:“那個,能不能說點容易理解的?我並不是在質疑您的預言之力,但我畢竟沒有您的預知之力,您說的這些對我而言,還是有些……唔,難以理解。”
梭羅的意思就是:他預見了未來的某一場戰爭,時間不明,地點大概是在森德洛。然後他在戰爭畫面中看到了杜蘭德,還有他的紫色戰刀,並認為杜蘭德“似乎”是那一場戰爭的關鍵人物,所以才會專程在這裡等待杜蘭德。
“怎麼,你覺得我的話不可信?”梭羅看出了杜蘭德的心思,非但不生氣,反而微笑起來。
杜蘭德有些為難,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就是覺得有點不靠譜。”
“那你怎麼解釋我會站在這裡?”梭羅淡笑著說,“我預測到你的到來,並提前留下投影分身在此等你,當年建議在這裡留下一個位面傳送門,也正是為了接引你回歸森德洛。我既然能精確預言到你的到來,為什麼不能預測到未來的一場大戰?”
杜蘭德聞言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
杜蘭德不是梭羅,他看不到時間,也看不到命運,所以這些東西對他而言缺少根據,就算根據真的存在,但看不見的根據對杜蘭德而言並無意義。
他很難發自內心地相信所謂預言。
但梭羅的問題,卻讓杜蘭德難以回答。
梭羅做出這一系列佈置,是在九十九年戰爭期間,馬努斯斬殺巨龍領主之後,當時離杜蘭德出生還早得很呢,但他的到來卻被梭羅“看”到了,就在未來的長河之中。
“您的意思是——”
杜蘭德揉著眉心說道,“我會流落到異位面,困守九年,並在今天來到這裡,然後遇見您——這一切種種,早在百萬年前就已經有了定數?”
梭羅搖搖頭說:“流落困守什麼的我是不太清楚,具體什麼時候到這裡我也不確定,我只看到你來到這裡,所以就等在這裡。事實上我做到了,也等到了。你的確來了。很簡單,不是嗎?”
杜蘭德苦笑:“梭羅大人,您既然早已預言到我會失落在異位面,為什麼不提前做點防範措施?比如說,你可以在森德洛發動人手找到我啊!這樣我也不會在一個次級位面一困九年……”
杜蘭德說這番話感歎成分居多,沒想到梭羅卻肅然糾正道:“我可以看到未來。也可以在一定範圍內做出微調,但你所說的已經是‘扭轉未來’了。這是不被這個世界所允許的禁忌。我不敢做,不會做,就算做了也不會有效果。”
“我也就那麼一說。”杜蘭德撓了撓臉,仔細想想,若非在一個次級位面困頓九年,杜蘭德也不可能覺醒雙刀分身這樣恐怖的血脈能力,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命運使然?
杜蘭德暫時沉默下去。
老實說,他依然有些雲裡霧裡的。
梭羅說自己預言到了杜蘭德會流落到這個位面。所以為了迎接杜蘭德這個“對未來的某一場浩劫至關重要的人物”,建立保留傳送門,不要徹底地撤離而斬斷與森德洛與這裡的聯繫。
戰爭……
浩劫……
還有關鍵性人物……
這些事情杜蘭德其實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杜蘭德認真看著梭羅,問出了自己唯一關心的事情:“當年戰鬥法師們從這個半位面撤離的時候,到底有沒有留下位面傳送門?”
有,還是沒有。
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問出來卻需要勇氣。因為杜蘭德很想知道答案,卻也害怕知道答案。
“唉,心急的小子啊。”梭羅無奈地笑笑,“我梭羅雖然不是神袛,但在森德洛也算說得上話,既然我建議留下一個位面傳送門。自然就會有一道傳送門留下。”
“所以?門呢?”杜蘭德也不管對方是誰了,事關能否回家,他有些無賴地左右看看,故作困惑地問,“門呢?門在哪裡?”
“你——!”
梭羅有些惱火。又有些挫敗,其實如果只是為了接引杜蘭德回歸森德洛的話。他根本沒必要消耗力量,在此留下一個投影分身,之所以這麼做還不是為了提前為未來那場戰爭多做些準備,好讓杜蘭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有一點梭羅沒有告訴杜蘭德,那就是他很確定:未來的那場戰爭,一定會發生。
未來總有多種不同的可能性,少則兩三,多則億萬,但梭羅當年無意間看到未來的那一戰後,因為看到的畫面太過令人震駭,梭羅想來想去,最終狠下心,付出了巨大代價,試圖看到更多。
結果卻是令人絕望的,因為那一戰不但比梭羅預想得更加可怕,而且無法規避。
換句話說,有關那一戰的“命運”,是一條單一的線,沒有分叉,即沒有其他可能。
梭羅甚至看到了自己在那一戰中的死亡,這讓他很困惑,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和手段,他不是神袛,不是境界未到,而是走上了一條無需融合神火的道路,並且已經走到了神袛之上!
這樣的梭羅,某種意義上已經達到了永生不死的境界。
可他還是死了,在那條沒有任何分叉的命運直線上。
梭羅並不怕死,他只是通過自己的死,進一步看到了未來那一戰的可怕。
這一段命運直線沒有分叉,所以無可避免,但沒有分叉不意味著沒有轉折,九十九戰爭的轉捩點在於馬努斯與巨龍領主的戰鬥,杜蘭德人生的轉折在於九年前踏上位面征途的一刻,而未來那一場戰爭的轉捩點,不是一個時間點,而是一個人,那就是杜蘭德。
“行了,既然你急著回家,我也不跟你多說廢話了,反正等你回到森德洛還有很多機會。”梭羅歎了口氣說,“早說晚說也沒什麼區別,其實說或不說也沒什麼影響,誰讓命運直線是單一的呢,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也許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
他越說越輕,杜蘭德沒聽清楚,不由皺眉問道:“您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有點感慨而已。”梭羅恢復了平靜,身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淡下去,“你不是問傳送門在哪裡嗎?嘿嘿,門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嗎?”
話音落下,梭羅的身影已經消散,卻並未徹底消失,而是化為大片明亮而柔和的光,在空中勾勒刻畫,漸漸凝聚成一尊巨大的白色光門。
梭羅的聲音還在隱約回蕩:“我的投影分身就是傳送門,跨過這道門,你將會回歸森德洛。當年我的本尊分離出部分靈魂,創造了我,如今我終於完成屬於我的使命了。”
杜蘭德很激動,傳送門就在眼前,而且是預言者梭羅以投影分身化成的,回到森德洛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了。
“稍等一下!”杜蘭德追問道,“回到森德洛之後,我需要做什麼嗎?”
“這個傳送門的另一端,就錨定在我的本尊所居住的七色城,等你回去之後,本尊應該會告訴你更多的事。我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沒有什麼要補充的了。”梭羅最後說道,然後就再無聲息。
杜蘭德重重吐出一口氣,認真說了一聲:“謝謝。”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傳送門上。
光門近在咫尺,這就是回家的路了。
突然降臨的喜悅讓杜蘭德生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他忽然閉上雙眼,片刻後重新睜開,門依然在眼前,於是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做夢,而是曾經無數次做夢夢到的場景,終於真實地出現在眼前。
隨著梭羅投影分身化為傳送門,皇后和本森先後恢復了意識,入眼的場景,是杜蘭德一步步走上階梯的背影。
“那是——!!”
皇后和本森都睜大了雙眼,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在階梯的盡頭,三重大殿的前方,矗立著一扇巨大恢弘的璀璨光門!
杜蘭德正邁著穩健的步伐,向光門走去。
本森反應稍慢,畢竟他從未見過真正跨越位面的超遠距離的傳送門,皇后則立刻意識到那門是什麼,以及杜蘭德要做什麼。
她眼中瞬間閃過無數情緒,似乎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卻有些邁不出自己的腳步。
噠、噠、噠。
杜蘭德一步步踩著階梯,走向光門。
半位面很安靜,只有杜蘭德的腳步聲正有節奏地響起。門越來越近了,杜蘭德的心跳也越發激烈。
終於,腳步聲止歇。
杜蘭德站在傳送門前,臉龐被近在咫尺的光門映照得一片潔白明亮,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舉步,向門內走去。
卷四城裡城外,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