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之路卷五 章三十五 你緊張了？

“以逸待勞嗎？”

　庫爾斯克喃喃道，臉色一點點變得凝重起來，他沒想到決定性的一戰這麼快就要到來，杜蘭德說最晚明天傍晚，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到明晚之間的任何時候，“甲中惡魔”都有可能到來。

　“既然大戰在即，有一些問題我必須要問了。”庫爾斯克深深吸了一口氣，盯著杜蘭德：“您……有幾成把握取勝？”

　杜蘭德笑了笑，眼中的神情分明是在說：呵，你終於忍不住問了啊。

　他早就料到庫爾斯克會問這個問題，但在真正見到那人，並展開戰鬥之前，杜蘭德無法做出準確的回答。

　“我只能說，無論勝負，接下來這一戰都不會輕鬆。”

　杜蘭德平靜地說，“對方至少與我是同一層次的強者，綜合實力比我更強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再加上戰鬥中的種種未可知的變數……所以，我或許會勝，也或許會敗，這種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這樣啊。”庫爾斯克點了點頭，臉色看起來並不意外。

　事實上杜蘭德能夠給予這樣的答案，反而讓庫爾斯克感到安心，因為這至少說明杜蘭德沒有輕敵，而印象中的甲中惡魔非常容易輕敵，僅就這一點而論，庫爾斯克對杜蘭德取勝的信心就增長了不少。

　“那麼，我們需要做些什麼？”庫爾斯克又問道。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按照自己的方式做戰前準備吧，我就不多在這方面廢話了。”杜蘭德說著轉身向一側的樹林中走去，邊走邊揮了揮手說，“儘快恢復體力。把狀態和心態調整好，另外，不要打擾我，我也需要做一些戰前準備。哦對了，你兒子和女兒應該消耗不小。等他們大致恢復體力之後，來見我一次。就這樣。”

　杜蘭德當真是半句廢話都不願意多說，也半點時間都不想浪費，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樹林之中，留下庫爾斯克一人站在海灘上。默然無語。

　海水一波一波地沖刷著金色的沙灘，嘩啦嘩啦地響著。

　海鷹在天空中啼鳴，忽而拔升，忽而俯衝，獵殺浮上海面換氣的海蛇。

　不遠處還有其他幾座小島，同樣的溫暖、迷人而祥和。同樣的充滿勃勃生機。然而庫爾斯克卻知道：最遲明天，眼前的美景就會在兩名半神的大戰之中，化為烏有。

　嘩啦——！

　庫爾斯克身後的海水一下破開，海巨人和混血納迦從海水中冒出頭來，拖著疲憊的身子，一點點挪到庫爾斯克身邊，不住地喘氣。他們都是普通聖者。這一路上強行跟著兩名半神強者趕路，頭幾天還好，第三天過後就漸漸感到不支，最後一天完全是靠意志力苦苦支撐下來的。

　“父親……呼呼，那個……咦？”女性混血納迦恢復能力更強一些，稍微緩過勁來，這才發覺眼前沒有了杜蘭德的身影，不由疑惑地問，“杜蘭德先生人呢？”

　庫爾斯克轉過身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震驚：“戰鬥隨時都可能開始，杜蘭德先生打算以逸待勞，現在應該是去作戰前的最後準備了。”

　“以逸待勞？”海巨人這時也緩過勁來，冷冷地開口說道，“什麼叫‘以逸待勞’？哼。父親，那個杜蘭德該不會是害怕了或是反悔了吧，所以才在這裡停下來，美其名曰：以逸待勞！”

　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臉上已結結實實挨了一記沉重的耳光！

　海巨人被打得暈頭轉向，捂著火辣辣的臉蛋，愕然看著臉色冰冷的父親，訥訥說不出話來。

　“你，給我閉嘴！！”

　庫爾斯克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這句話的，他的目光冰冷得沒有半點溫度，盯著自己的兒子，一字一頓地說，“接下來的一戰，事關吾族未來的命運，而杜蘭德先生是幫助我們拯救那些還在痛苦之中的族人們的唯一希望！無論成功與否，都是恩人！弗裡，你最好把你那些幼稚可笑的嫉妒心和不平衡都收拾好，萬一影響到了杜蘭德先生的戰鬥，我第一個就會殺了你！！”

　弗裡見父親說得前所未有的嚴厲，又被無情戳破了心事，藍色皮膚的臉一下漲得紫紅。

　他動了動嘴唇，卻最終沒敢反駁，因為他有一種感覺：這時候如果再敢多說什麼，父親他……恐怕真的會對自己動手！

　混血納迦弗埃見勢不對，連忙轉移話題，問道：“父親，您說戰鬥隨時都可能開始，到底是什麼意思？”

　庫爾斯克又狠狠瞪了兒子一眼，然後語氣稍緩，簡潔地說道：“最遲明天傍晚，決定吾族命運的戰鬥就會開始，而這片群島，就是杜蘭德先生預設的戰場！你們兩個，想活下來的話就趕緊恢復體力，然後隨我去見杜蘭德先生！還不快去！”

　“是，父親。”

　弗埃也意識到了時間的緊迫，連忙拉上弗裡，尋找合適的地點恢復體力。

　如果戰鬥就在明天的話，那麼現在是真的一點時間都不能浪費了。

　等到自己的一對子女離開，庫爾斯克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臉色無奈地低聲喃喃道：“弗裡這個臭小子，天賦倒是夠高，可氣量和格局怎麼小成這樣？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不想活了嗎！哼！”

　……

　天色漸晚，海水被太陽染成了迷人的金色，天空則是一片殷紅，好像鮮血的顏色。

　庫爾斯克嚴格依照杜蘭德的吩咐，帶著休整完畢的弗埃和弗裡深入到小島樹林中，然後在一處林間空地中見到了杜蘭德。

　老實說，庫爾斯克想到過各種見到杜蘭德時的場景，杜蘭德也許在靜修調整狀態，也許在複習各種戰技，也許在制定迎戰策略，也許在磨礪兵器……總之，有很多在庫爾斯克看來非常合理的可能性。

　可是……

　可是——

　在林間空地見到杜蘭德時，才發現他竟然……在吃烤肉！？

　是的，吃烤肉，庫爾斯克眨巴了幾下眼睛，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除了烤肉之外，杜蘭德一旁還放著大量新鮮蔬果和乾糧，其中一部分是杜蘭德帶在戰術背包中帶來的，一部分則是他直接在島上採摘的。

　他吃得非常認真，神情專注地對付著面前的食物，對於庫爾斯克三人的到來，他僅僅抬頭看了一眼，就繼續低頭進食。

　庫爾斯克注意到，杜蘭德完全沒有按照人類世界的傳統禮儀吃飯，而是直接上手，卻一點也不讓人感到粗魯無禮，反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優雅。

　這一刻，看著風捲殘雲般消滅著食物的杜蘭德，庫爾斯克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自己在陸地上見過的獵豹——

　同樣的野性，也同樣的優雅！悄無聲息地、一絲不苟地、同時也不失警惕地以最高效的方式，抓緊進食以補充能量。

　看著這樣的杜蘭德，庫爾斯克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終，庫爾斯克什麼都沒說，回身對自己的子女做了一個稍安毋躁的手勢，然後就耐心地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看著杜蘭德吃東西。

　杜蘭德並無故意怠慢庫爾斯克的意思，他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做著戰前準備，而對戰鬥法師來說，戰前準備不容打擾！

　庫爾斯克也不覺得杜蘭德的行為有任何冒犯自己的地方，對他來說，只要杜蘭德能夠擊敗“甲中惡魔”，現在做出任何奇怪的事情，庫爾斯克都能接受。

　於是兩人一個吃一個看，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諧！

　而且，看著杜蘭德堂堂半神都如此重視飲食，庫爾斯克心裡其實想到了很多。

　他年少時為了抓緊時間修煉，完全可以用“廢寢忘食”來形容，有時甚至還會自殘身體的方式，來加速修煉的進度。

　當時他仗著納迦一族的優勢，以及職業者的身份，認為不吃飯不睡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真正到了半神境界，他才越來越感受到當年埋下的隱患，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修為越來越難以前進。

　想到這，庫爾斯克甚至有一種也去找點東西吃的衝動，杜蘭德這麼強大的人都認真花時間吃飯，自己有什麼資格不吃？

　弗埃站在父親身後，有些奇怪地看著杜蘭德。

　這位混血納迦雖然對杜蘭德自顧自吃東西的做派感到不太舒服，不過看父親一副肅然的臉色，她很明智地選擇了沉默，乖巧地站在那兒，安靜等待。

　只可惜，在場某人就沒有這樣的覺悟了。

　海巨人弗裡冷冷盯著杜蘭德看了好一會兒，嘴唇繃得緊緊的，臉色看上去似乎很平靜，深藍色的瞳孔深處卻好像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杜蘭德每吃一口，對弗裡而言都是巨大的屈辱，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受到如此怠慢，居然還能忍得下去？！

　堂堂納迦一族，已經墮落到不得不對一個人類卑躬屈膝的境地了嗎！

　過了好半晌，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海巨人弗裡冷不丁開口了，說出來的話讓庫爾斯克臉色狂變：

　“……我聽說，人類有一個特點，就是在緊張的時候，會表現出非常想吃東西的行為特徵。”弗裡看著杜蘭德，問：“杜蘭德閣下，您現在……是緊張過度了嗎？”

　話音落下，杜蘭德一下停住了手裡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