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王冠 卷二 章六十八 子神器

“你，不是她。”

　無比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杜蘭德喘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去看軟倒在地的悽楚少女。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多看一眼，也許就真的迷失在這個幻境世界了。

　這個虛假世界的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到，哪怕杜蘭德心裡清楚這是一個幻境，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少女牽著手，一路從山崖走回到傳送大殿。正因如此，杜蘭德才更加不允許自己繼續沉溺。

　用力地呼吸了幾次，杜蘭德的臉色一點點恢復平靜。

　無視了不遠處驚呼怒喝的曾經的同伴們，無視了傳送大殿內熟悉的佈設和環境，無視了空氣中濃濃的森德洛的味道，杜蘭德在心中默默說了一聲“再見”，然後，在他身上，驟然亮起冰藍與赤紅交織的光芒。

　那光芒無比耀眼！

　轉眼之間，杜蘭德就變成一個紅藍雙色的小太陽，散發出無窮無盡的光芒。強光向四面八方延伸開去，吞沒了杜蘭德腳邊的少女，然後吞沒了整個幻境世界……

　……

　眼前一片光怪陸離的光影交錯，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聽不到。

　杜蘭德站在無數光影之間，臉色徹底恢復了平靜，安靜且耐心地等待著。

　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心中卻是怒火中燒！無法回歸森德洛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卻被塞勒斯以這種方式無情揭開。可以看到杜蘭德的雙手十指不斷輕輕彈動著，這是他無比迫切地想要殺人的時候，才會有的習慣性動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一段無比漫長的歲月，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個呼吸，視野再次清晰。那些散亂無序的各色光影重新凝實，在杜蘭德面前呈現出一個全新的場景。

　眼前，是一扇殿門。

　通體潔白如雪的殿門高大恢弘，看不出材質如何。有些像石質，又有點像光質。

　門面上沒有多餘的紋飾，只有一杆巨大的十字戰槍，高高豎立。槍身修長，流暢的線條隱隱透著澎湃的力量感。並不如何鋒利的槍頭筆直沖天，仿佛能將天穹都戳出一個窟窿來！

　“……永輝十字槍嗎？”

　杜蘭德低聲喃喃了一句，旋即冷冷一笑。伸手推開大門。

　門背後，是一個巨大得有些不可思議的長方形的深遠大殿。大殿上方半空中，懸浮著一串乳白色的字元：空之殿宇。

　“空之殿宇？”杜蘭德看到這個名字後，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不在意地搖搖頭，閒庭信步般走進大殿。步履平穩，不緊不慢，開始認真地打量起殿中的佈置。

　看起來，大殿中並沒有敵人，也沒有任何陷阱和埋伏，只是一個空空如也的殿堂。腳下是潔白如玉的磚石，每一塊都有兩米見方。介面處嚴絲合縫，不仔細看的話會以為地板是一個整體。在大殿兩側各自豎立著一排巨柱，柱子與柱子之間平均地間隔出二十米，精准得有些不可思議。

　杜蘭德眼神微凝，因為在那柱子之間的間隔處，並非牆壁，而是空的。目光穿過空處，可以看到殿堂外全是黑漆漆的虛空。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咦？”

　杜蘭德忽然發現，那黑色的虛空正在不斷地蠕動、裂開、再合攏，形成一隻只眼睛的輪廓。這些眼睛一開一闔，內部一片空白，沒有眼珠，也沒有瞳孔，一如之前塞勒斯施展出的“空之眼”。

　杜蘭德目光一掃。單是視野範圍之內的眼睛，就有近千隻。

　它們不斷變換著位置，無聲無息地眨眼，雖然沒有眼珠也沒有瞳孔。杜蘭德卻能感覺到：這些眼睛都在看著自己！

　“永輝凝視……永輝凝視……”杜蘭德垂下眼皮，低聲念了幾遍，隨後他重新抬眼，輕輕哼了一聲，毫不在意地繼續往大殿深處走去。

　到了現在，杜蘭德不得不承認，永輝凝視的強悍程度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他已經看出來了，眼前這片大殿空間應該是一個牢籠，而自己的精神意志，就被困在這裡。打破殿堂，就能衝破牢籠，重新回歸自己的身體。

　杜蘭德的臉色很認真，肅然看著眼前的大殿，那種真實不虛的質感令他心中頗為驚歎。

　這麼看來，塞勒斯自稱神聖永輝術士是“上位職業中的巔峰”，也算有些道理。至少在這個位面中，杜蘭德還從來沒有見過擁有如此強橫手段的上位職業。哪怕是太陽精靈一族——天生的戰法兼修者——和塞勒斯比起來也頗有不及。至於人類中的魔弓手和靈武士，則差了不止一籌。

　“噠——噠——噠——”

　大殿中回蕩著杜蘭德的腳步聲，他一路走到大殿盡頭，登上高聳的階梯，最終在階梯頂端的一個平臺上停下腳步。

　立身在高臺之上，可以將大殿中的一切盡收眼底，高臺上沒有王座，有的只是一個武器架。

　一杆十字戰槍，正靜靜躺在架子上。

　“這是……永輝十字槍？”

　杜蘭德看著眼前的十字戰槍，隨即搖搖頭：“不，不對……”他目光一轉，立刻敏銳地注意到，眼前這杆戰槍的槍頭與槍身交接處，銘刻著一個小小的文字——

　東。

　杜蘭德眉頭隱隱皺起：“東？這什麼意思？”仔細回憶著有關永輝的資料，片刻後，他忽然臉色一動，隱約想起了什麼。

　如果沒記錯的話，永輝騎士之域不僅僅有“永輝十字槍”這一柄神器，傳聞中還有四柄“子神器”，分別以東、南、西、北命名，也就是東輝十字、南輝十字、西輝十字、和北輝十字，統稱為“四方四輝十字戰槍”。

　這種說法在大陸上流傳甚廣，杜蘭德第一次聽說時卻完全沒當回事，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

　“子神器”並非神器，卻脫胎於神器，某種程度上算是神器的分身。

　其誕生過程有非常嚴苛的要求和條件，其中有一個必要條件是：原神器的力量已經超出了位面能夠容納的極限，才會分化出部分力量，誕生出子神器。

　如果永輝十字槍真有東、南、西、北足足四柄子神器。那麼，其本體——也就是永輝十字槍本身——的力量應該遠超位面的容納極限，這對一個完全封閉的土著位面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如此，杜蘭德一直對“四方四輝十字戰槍”的說法嗤之以鼻。

　然而，看著眼前這柄銘刻有“東”字的十字戰槍，杜蘭德反而有些不確定了。“該不會真有四柄子神器存在吧？永輝十字槍不過是一柄誕生於土著位面的神器，位面本源沒道理會孕育一柄過分強大的神器才對，這根本不符合位元面基本規則啊……”

　但無論如何，眼前這柄銘刻“東”字的十字戰槍是真實不虛的。

　如果東輝十字真的存在，那麼，眼前這柄十字槍。應該就是東輝十字的一個投影。

　杜蘭德已經看出來了，這柄戰槍投影並非實體，而是由精純的能量凝聚。以戰槍投影為中心，無數能量被輸送到大殿各處，維繫著空之殿宇的存在。戰槍投影就是整個大殿空間的能量中樞。

　“……也就是說，無論這是不是東輝十字，只要打破戰槍投影。就能打破這個大殿牢籠。”杜蘭德心中做出判斷。

　他將“永輝十字槍到底有沒有子神器、以及究竟有幾柄子神器”的疑惑壓下，微微歪著腦袋，俯視著散發駭人氣息的東輝十字投影，然後慢慢舉起雙手。

　“熊——！”

　一道火線憑空生出，轉眼間化作一柄橘紅色的奇形火焰長刀，被杜蘭德輕輕握在掌間。

　他冷漠地看著橫於槍架上的白色戰槍投影，嘴角隱約勾起一道冷酷的笑容，一刀怒斬而下！

　……

　……

　同一時間。塞勒斯已經率領六支異族離開圓月王庭。

　他們從王庭的西方大門湧出，一路向西，朝大海的方向直奔而去。圓月王庭離海邊不遠，按照塞勒斯的計畫，只要在杜蘭德被永輝凝視困住的這段時間內抵達海邊，然後打破魔法晶壁，就算大功告成。永輝騎士之域派出的船隊。應該已經在海上準備接應了。

　風雪中，從林間，塞勒斯大步流星地走在隊伍最前方。

　在他身後，森林王、太陽精靈王、月精靈王、矮人王銅須、還有海洋精靈女王緊緊跟著。唯獨不見雷霆泰坦王。

　再後面，則是二十一名被塞勒斯強行奴役的七星獵人，蠍和菲克斯的身影就在其中。

　每一個七星獵人都神情木然，宛若傀儡。他們左右臉頰上各有一道白色紋路，額頭正中則有一個十字形的烙印。——這是被永輝凝視所奴役的標誌，永輝凝視包含諸多靈魂方面的手段，奴役只是其中一項能力。

　在七星獵人們之後，才是王庭六族的族人們。

　按照塞勒斯的吩咐，所有老人和小孩都被留在圓月王庭，有資格被永輝“拯救”的，只有每一族中的精銳力量，還有年輕的擁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族人。

　整支隊伍行進得飛快，一些因為實力太差而跟不上行進速度的人，則被隊伍無情拋下。到了這種關鍵時刻，重獲自由的渴望已經壓倒了一切。異族們都知道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能否重獲自由，全都在此一搏。若能成功，就能離開牧場這個該死的牢籠。但若失敗，恐怕沒有人能承受得了牧者之城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