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王冠 卷二 章五十五 迫近的光輝 一

漫天風雪。

　杜蘭德拉著薇薇安輕軟的小手，肩上扛著火槍“黑瑟”，頭也不回地一步步遠去。在他們身後，黑色帳篷靜悄悄的，直到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鐵拳都沒有出來看一眼。

　帳篷中，鐵拳盤坐在地，緊緊懷抱著火槍“紅錘”，低垂腦袋，一動不動地好像一尊雕塑。

　他的臉色非常悲傷，是那種完全不加掩飾的悲傷，卻不再癲狂。——杜蘭德的一番重話，終究還是起到了作用。

　風雪路上，杜蘭德臉色如常。

　薇薇安瞥了他一眼，表面上看起來，杜蘭德似乎全然不受影響，臉色平和自在。看著這張臉，薇薇安完全無法想像，就在一分鐘前，杜蘭德還在帳篷中怒毆鐵拳，甚至有一言不合就痛下殺手的意思。

　杜蘭德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薇薇安的手掌略有些汗膩，呼吸和心跳也略顯急促，顯然，女孩對剛才帳篷中發生的一切，全都聽的一清二楚。

　“唉——”他在心中歎了口氣。

　其實，剛才杜蘭德那番話既是說給鐵拳的，也是杜蘭德曾經反復告訴自己的。

　在來到牧者之城之前，杜蘭德渾渾噩噩地在大陸上晃了整整三年，他很明白什麼是無力，也很理解什麼是痛苦。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度讓他幾近崩潰，一度讓他找不到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一度讓他喪失修煉的欲望，一度讓他沉溺酒精與色/欲，但最後，杜蘭德還是擺脫了自憐自哀，努力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杜蘭德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

　他來到牧者之城。從牧場中的無數異族入手，盡力解析位元面規則。五年多來，杜蘭德在解析規則的道路上，已經走出了很遠，甚至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凝聚出了半神火種。

　多少年輕時驚才絕豔的戰鬥法師。耗盡一生精力，都無法跨越聖者到半神的那一步，杜蘭德卻在不知不覺間就做到了。事實上，他並不是以半神為目標解析規則的，但解析規則自然而然地將他引入了半神之門。

　杜蘭德至今依然不明白被這個位面壓制的理由，但只要有事幹。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不會迷失。

　當然，變化不是沒有，如今的杜蘭德已經和森德洛的那個他完全不同了，他可以在這樣的逆境，或者說絕境中保持心態方面的大致平衡。卻無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扭曲。

　他變得更加敏感，有些暴躁易怒，不再充滿陽光，行事果決甚至冷酷。

　這些既是變化，某種意義上也算成長。

　“大叔，鐵拳他應該沒問題吧？”薇薇安拉了拉杜蘭德的手。

　“不知道。”杜蘭德如實回答。

　女孩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杜蘭德知道她想說什麼。搖頭道：“別多想了，擔心是沒有用的。放寬心，向前看！至於鐵拳，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那些道理鐵拳心裡其實也都清楚，只是不願意、或者說不甘心做出一個選擇。而目前牧場中的情況相當詭異，我的時間有限，只好給他來一下狠的。”

　“你不怕真把他給逼死了？”女孩問。

　“他如果真的承受不住，其實還是死了痛快。”杜蘭德目光悠遠，平靜地說：“繼續那樣活一輩子，還不得累死他？也累死我。”

　“這樣啊……”

　女孩認真想了一會兒。展顏一笑說：“先不說這些了，接下來呢？我們該去圓月王庭了吧？”

　杜蘭德微微一笑說：“是啊，不浪費時間了，我們直接去圓月王庭！王庭的那些異族們，基本上每個一段時間就會跳出來折騰折騰。而且他們的記性非常差勁，膽子更是大得近乎愚蠢，所以這一次我準備給他們來點狠的，不然他們不嫌累我還嫌累呢。”

　“什麼叫來點狠的？”

　杜蘭德微微一愣，這他還沒想過。

　低頭仔細琢磨了一會兒，杜蘭德重新抬頭，嘿嘿笑道：“要不，就把圓月王庭徹底拆掉，你覺得怎麼樣？”

　薇薇安嚇了一大跳，小臉微白，乾巴巴地說：“圓月王庭……這個……據說面積很大的……”言下之意就是：少吹牛，當心把牛皮吹破！

　杜蘭德呵呵笑著不言語，頗有些高深莫測的模樣，反而讓女孩有些犯嘀咕：這扮嫩大叔該不會真能毀了整個圓月王庭吧？

　也難怪女孩會有這樣的疑問，因為杜蘭德還從未在她面前真正展現過戰鬥法術的強大。

　戰鬥體術精於單體殺傷。

　戰鬥法術長於範圍殺傷。

　在突破成為半神之前，杜蘭德習慣使用戰鬥體術和火槍黑瑟，就算使用戰鬥法術，也大多是防禦困敵之類的小法術，很少展現大範圍殺傷類的華麗法術。

　成為半神之後，擁有複製之力和無我境界的杜蘭德更少使用戰鬥法術了，但實際上他在法術方面的造詣絕不亞於體術，只是沒有太多機會展示罷了。

　女孩見杜蘭德不接話，抿嘴一笑，沒再多問，心中卻隱約有些期待。

　就這樣，兩人從鐵拳的住處出發，沿一條直線，向牧場深處的圓月王庭進發。

　一路上，薇薇安一邊留出部分心神觀察周遭環境，一邊比比劃劃地研究橘焰鬼斬。這是她從杜蘭德身上學來的習慣。

　杜蘭德則出奇地沉默，他沒有和薇薇安說笑，只偶爾指導一番橘焰鬼斬和戰鬥體術。其餘時間，他只是沉默而平靜地走著，有時會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薇薇安還以為杜蘭德在考慮牧場中的形式，然而事實上，杜蘭德是在感受自己的境界和實力。

　之前在和鐵拳的戰鬥中，杜蘭德手持火槍“黑瑟”，和鐵拳的“紅錘”遙遙相對。

　那時。杜蘭德自然而然地進入了無我境界，然後在無我境界的狀態下，施展出複製之力。他不僅複製了鐵拳的能力，還複製了鐵拳的氣息和氣勢，就連矮人身上的怨恨與失控都一併模擬了出來。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神奇感覺！

　如今回想起來。杜蘭德只能說，那一刻，自己某種意義上就是鐵拳，他成為了另一個鐵拳！

　這是完美的複製之力，令杜蘭德一槍放倒鐵拳的同時，也帶給他巨大的好處。——杜蘭德在那樣的奇妙狀態下。居然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了火種境界的巔峰。也就是說，再進一步，杜蘭德將跨入半神道路上的第二道大門：血脈境，火種境之後的第二個小境界。

　也意味著，杜蘭德也許要再次面對位面之力的強力壓制了。

　這正是杜蘭德一直沉默不語的原因。

　“感覺上，除了力量更強之外。沒什麼其他變化啊……”杜蘭德細細感受著自身狀態，至少現在，他沒有感到位面對他的壓制之力有任何增加。

　他歎了口氣，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莫名的興奮和期待。

　等搞定了這次的任務，恐怕還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麼辦。上次從聖者突破到半神，位面壓制之力差點要了杜蘭德的命。這次究竟要不要突破。什麼時候突破，還有，以什麼樣的方式突破……這些都得要仔細權衡、考量。

　……

　……

　大雪遮天蔽日，時間變得尤為漫長。大約半天過後，當杜蘭德和薇薇安經過一條冰封的河流時，杜蘭德忽然臉色微動，拉著薇薇安柔軟小手的手掌微微一緊。

　“嗯？怎麼了？”正在推演戰鬥體術的薇薇安隨意問道，隨著跟杜蘭德越來越親近，這丫頭也變得越沒大沒小了。當然，她本來就和“尊師重道”這個詞沒啥關係。如今則變得更隨意了。

　杜蘭德面現疑惑之色，“呃……這個，似乎沒什麼，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當日在鬼街，杜蘭德以暴力逼肯特獻出一縷靈魂之火。並將這縷火焰收入元素水晶，從此奴役了肯特。

　靈魂之火龜縮在元素水晶的一個角落，被一層又一層的冰火力量包裹在內。只要握有這一縷靈魂之火，杜蘭德就掌控了肯特的生死。

　這縷靈魂之火一向穩定安分，然而就在剛才，杜蘭德隱約感到：自己的元素水晶中，屬於肯特的那一縷靈魂之火輕輕一跳，跳動幅度小得難以察覺，以至於杜蘭德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搖頭笑笑，杜蘭德暗笑自己神經太過緊張，拉著薇薇安繼續前行。

　……

　……

　距離牧者之城數百裡外的一片荒蕪山區中，一身黑色大斗篷的肯特背負鐵錘，踏著粗糙乾燥的地面，頂著烈日，沉默地走著。

　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將靈魂之力輻散出去，查探一番，至於這種方式有多大可能找到黑德森，肯特就不知道了。

　也許下一刻就發現了黑德森的蹤跡，也許一兩年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肯特太久沒有涉足大陸了，他需要更多情報，然而走到現在，居然連一個大點的城鎮都沒有。

　“杜蘭德大人啊，您佈置的任務也太折騰人了吧……”肯特心中哀歎，然而轉念一想，能有機會到大陸各處逛逛，其實也不錯。

　他只是有些擔心三人組，菲克斯他們去牧場散心已經有些日子了吧，可惜了，本想在離開牧者之城前見上一面的……

　肯特忽然臉色微動，抬起眼皮向前方看去。

　透過燥熱扭曲的空氣，隱約可以看到正有三道人影，從正前方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