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四 自古英雄出少年
蓋聶將韁繩的一頭繞在手上,停下腳步,還禮道,「不敢。」
那胖子往前挨了半步,繼續同蓋聶套近乎,「敢問英雄怎麼稱呼啊?」
蓋聶道,「敝姓聶。」
「哦,聶英雄,在下是名劍山莊的管家成璜,」那胖子的態度全然不像剛才那般倨傲挑剔,神情謙恭有禮,著意結納,「不知聶英雄現如今在哪裡高就?」
蓋聶不動聲色,「在下兄弟二人自幼離家,常年在外拜師學藝,如今藝成歸鄉,正想在薊城謀一份合意的差事。」
成璜忙不迭地東張西望,「聶英雄還有一位兄弟?在哪兒呢?」
蓋聶尚未答話,衛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旁邊人群中擠了出來,走至跟前,叫了蓋聶一聲哥哥,又向成璜客氣地拱了拱手,「管家先生。」
成璜連連擺手,「叫我老成就行,這位想必便是聶小英雄了?果然氣概不凡,與令兄一樣是條好漢。」
衛莊一生中聽過的恭維話加在一起足以再堆一座泰山,成璜這句話放在往日裡,他聽了眼皮都不會抬一下,然而想到自己此時扮演的是個江湖上籍籍無名的晚輩,便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又是還禮又是客套,做足了工夫。
成璜又與二人寒暄了幾句,便引入正題,「不知二位是否有意到我們山莊來?我們莊主求賢若渴,最愛結交武林道上的好漢,二位一身驚人藝業,若是在那些個小地方白白埋沒了,豈不可惜。」
衛莊搭著蓋聶的肩膀,故作好奇道,「我們兄弟倆剛從西楚之地回來,一進城便聽人說貴莊正在招募護院,久仰名劍山莊在江湖上的名聲,這便過來看看熱鬧。」
成璜嘆了口氣,「我們山莊每五年便會招募新的護院,取代莊裡上了年紀或是不堪用之人,不過,想必二位方才也瞧見了,來應征的多半沖著我們莊裡許諾的幾吊辛苦錢,沒幾個有真功夫的。聶英雄方才露的那一手,不說他們,便是咱們莊子裡,怕也沒幾個人及得上。在下斗膽想請聶英雄到咱們莊上來當個統領,酬勞方面一切好說。」
衛莊道,「成管家不愧是老江湖,眼光好得很,我哥的輕功和內力,從前師父也常誇他的。我雖然這兩樣比不上他,自問拳腳上還有幾分看頭──」說罷不待蓋聶防備,右手直侵他門面,蓋聶側身向旁閃避,伸臂擋隔。二人拆招拆熟了,此時的攻防之戰全然不假思索,明明所用皆是武林中人人會使的拳法套路,在他二人手底下,卻是招招精妙,剛柔並濟,雖然出掌時不帶內勁,卻也迅捷有力,轉眼便過了六七十招。
成璜雖然自己武藝平平,但他身為名劍山莊管家,見識廣博,也結交過不少英雄豪傑,卻從未見過如此賞心悅目的對攻,不由大聲叫好。
二人見周圍漸漸聚攏了看客,當即默契地收手罷斗,又謙遜了一番,成璜親見了他們的拳腳功夫,哪裡還舍得放他們倆走,話語間愈加殷勤,說可以給聶小英雄安排副統領之職,一門兩兄弟,山莊二統領,可為江湖增添一段佳話雲雲。
衛莊顯得很心動,猶豫了一陣,對蓋聶道,「哥哥,難得成管家如此心誠,你看──」
蓋聶也作出一副思忖的模樣,片刻後慨然道,「既然如此,我們兄弟倆便叨擾了。」
「兩位老弟真是爽快人,哎呀,今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啦。」成璜面露喜色,嘴上也改了稱呼,親熱得緊,當下便要領他們進名劍山莊。他伸手示意「請」,率先在前方帶路,「兩位老弟隨我來。」
在他身後,衛莊在蓋聶耳旁低語道,「聶小英雄的馬兒跑得正是時候吧?」
「是你──?」
衛莊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點了點頭,「他們這麼急於尋找高手坐鎮山莊,或許是莊子新近惹上了什麼棘手的麻煩事,進了莊子,一切多加留心便是。」
成璜親自領二人在莊裡走了一遭,說莊主近日不在家,待他回來之後,立刻便向莊主引薦二位。又問他二人的大名,衛莊信口胡謅了兩個,一個叫聶風,一個叫聶遠。
二人被安排在偏院,各有一間單獨的房間。白日裡率底下的莊丁護院看守莊院,夜間分配人手四處巡視。他們倆盡管處事風格不一,但都是天生的領袖,不論是在莊裡待了十余年的老莊丁,還是與他們同時入莊的新人,並未因其初來乍到而小覷他們,等到親眼見了二人的武藝,更是個個由衷服膺。
衛莊頭一回給師哥當副手,跟著他一塊巡邏值夜,或是給莊裡的漢子們點撥武藝,感受頗為新奇,他私底下同蓋聶開玩笑說,若是我們倆開館授徒,前來拜師的准把門檻都踏破了,你就等著數錢吧。蓋聶很煞風景地說道,小莊你忘了,我們的門規是每一代只收兩名弟子,要不我把我那個讓給你。
如此過了旬余,山莊內風平浪靜。二人借著巡邏的機會摸熟了莊子裡的路,衛莊還抽空去花園裡遛達了一趟,但見百花繽紛,爭奇斗妍,比起他的御花園來也不輸多少。他回去說與蓋聶聽,「花園裡只有幾個花匠,疏於看守,園裡有座暖房,頂上有通風窗,東西各一扇門,幽閉遮蘭若是種在這樣的地方,江湖上早就人手一株了。」
蓋聶想了想,「既然幾處存疑之地都已排除,那就只可能在後院那處禁地。」
衛莊道,「師哥,今晚你值上半夜吧?」蓋聶點點頭,衛莊打了個哈欠,「那我不去了,就睡你房裡……給你暖床。」
蓋聶道,「昨天你值夜,今天一整天又沒休息好,是該沒精神了。待會我設法去那禁地附近看一看,你睡吧。」
巡夜的共有五支廿人小隊,曰甲、乙、丙、丁、戊,五天一輪次。蓋聶故意帶著兩名莊丁在後院一帶巡視,一路上那兩人跟在蓋聶身後哈欠連天,耷拉著眼皮,都快看不清路了。
蓋聶回頭問道,「怎麼了,今晚這麼困?」
那兩人道,「聶大哥,別提了,我們哥倆白天跟丙隊的大寶和高夫賭銅錢輸贏,哎喲這一來勁就忘了時辰,這不,到晚上就難捱了。」
蓋聶一聽,正中下懷,便手指不遠處的一座亭台,提議道,「不如你們去亭子那兒打個盹,這裡我一個人足夠應付了。」
那兩人樂得連連作揖,「好大哥,你可真夠義氣,謝了!」
蓋聶支走二人,便獨自潛至禁地門前。那是一座鐵門緊閉的小院子,牆高數丈,磚石打磨得光滑如鏡,就算是壁虎爬上去,只怕也會摔斷半根尾巴。
師兄弟倆第一天進莊子,管家成璜便正色告知,說這座小院乃是山莊的絕對禁地,只有莊主一人有權進入,擅闖者殺無赦。
平日裡這兒荒蕪得很,絕少有人來,在這夜半之時,蓋聶卻聽見小院門口傳來說話聲,聽聲音,是兩名男子。他蹲伏在一座假山後,凝神傾聽。
「名劍賢弟,你我一向情同手足,這次回來,卻見你招兵買馬,加派人手,莫非是在防著我?」
「李兄,你何必明知故問,你且告訴我,在幽閉遮蘭一事上,你到底欺瞞了我多少?」
蓋聶從假山上的孔隙中瞧過去,月光清亮,將其中一人的臉照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凜,「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