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陸宗佑覺得，這一天他受的驚真是不少。第一件是剛才還在被好友們交相稱讚的美人，現在見了真面目居然如此的……第二件麼……

他一路都有在偷偷覷兩眼身邊的甄擎，想起那倒在地上的四個混混快要活活笑死的詭異情形，簡直和話本裡講的被江湖高手點了笑穴一樣，難道這甄擎還是一個貌不驚人的神秘高手？開什麼玩笑，就現在那走幾步喘一口的……

是的，他們現在正在送高小姐主僕倆回住的地方。

陸宗佑一到，先和兩個姑娘一起送了舉步蹣跚的甄擎去了附近那個醫館看了看傷勢，結果看著被打很慘的甄擎居然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倒是沒傷到要害，擦了點跌打損傷的藥水大夫就讓走了。

甄擎還問了大夫，是否有聽說劉乙劉大夫的行蹤，結果那大夫也不知道。

兩個姑娘著實受了一番驚嚇，一路上都十分沉默，尤其是高小姐，雖然重新戴起了面紗，但是之前那水靈靈的眼睛，現在卻呆滯又絕望。

他們聽小香說起，到了今天，她們倆已經在梅郡找了那個劉大夫五天了，只知道他早年就已退隱搬遷到梅郡，具體在哪裡，卻是再沒線索。現在她們主僕倆還是租住在梅郡城西頭一處小院落落腳。

甄擎委婉地勸說高小姐，“既然如此渺茫，你們畢竟是兩個姑娘，一直在外多危險，不如還是由我們派幾個人手護送你們回家吧，日後我們在這邊打聽到了劉老先生的信兒，再傳消息去你家那邊，你看如何？”

小香咬著嘴唇看著自家小姐，高小姐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突然雙手捂著臉倒在小香肩膀上崩潰地哭了起來。

甄擎和陸宗佑面面相覷。

高小姐哭了很久還是肩膀一抽一抽地哽咽著，到後面主僕倆抱頭痛哭。

陸宗佑很不耐煩，大概從沒見識過兩個女子在身邊哭哭啼啼地沒完沒了，又礙于甄擎的關係沒法一走了之，最後陸二少還是嗆聲了，“都哭什麼啊哭，有話就好好說！還走不走？”

甄擎也無奈了，他朝陸宗佑示意下讓他別太凶，別回頭再嚇著兩個姑娘，又溫聲溫氣地對高小姐說，“高小姐，哭不能解決問題，你有難處且說出來，能幫的我們一定幫，嗯？”末了他還朝高小姐笑了笑。

這個溫暖人心的笑容讓高小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止住哭泣撫摸著掌心那雕刻著蓮花的翠玉慢慢說道，“小女子全名高碧蓮，今天因為這塊玉佩，為恩公引來一番災禍，碧蓮心裡愧疚。實在是……實在是，這乃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說到這，她的音調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方繼續道，“實不相瞞，碧蓮如今已經有家不能回了……”

“自成年後，我這臉上，就開始變成了這樣……曾經尋醫問藥，都無法根治，漸漸地，就沒人再管我了。”高碧蓮輕輕撫著自己的臉龐，悽楚的聲音繼續從面紗下悶悶地傳來，“小時候娘還在的時候，爹娘為我定下婚事的表哥，便以此為由退了親事。我也知道，我這臉，想要獲得如意郎君的親睞，是癡人說夢了，但是哪怕是貧賤夫妻百日恩，我也是願意的。哪知道，我那繼母，今年年初竟然欲要把我嫁給一個人已中年的瘸腿地主做續弦，我爹，居然也同意了。還聽信我那繼母，說是能把我嫁出去衣食無憂已經是好事……”

小香也激動起來，插話道，“說起來我家小姐從前是頂漂亮的！可是自從這樣後，那表少爺居然差人來退了親事改要娶夫人生的二小姐，他們簡直是串通好了，欺人太甚！本來處處受府裡人的奚落也就算了，如今夫人太過分了，想出這種歪招要來毀我們小姐終身。原本我們小姐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才……”

“碧蓮是聽從前給我診治過的一個大夫說起過，蘇南曾經有一個婦科聖手，許是能治我的病症，這才偷偷地離家遠走，抱了最後的希望，多方打聽後，來到梅郡。”說到這裡，高碧蓮抬頭看向甄擎，悽楚又堅定的目光直直注視甄擎幾秒後，一下跪倒在地，“還請恩公幫幫碧蓮，不治好這張臉，叫碧蓮如何回家面對爹爹……回去被爹爹胡亂許配，還不如在外顛沛流離。”

甄擎連忙一把托住高碧蓮扶起，嘴裡連連道，“使不得使不得，只要那劉老先生還在梅郡，我們一定幫你多方仔細打聽，盡力而為罷了。”

在他的想法裡，這個高小姐，其實不過就是他前世那時候正在讀高中的女學生一般的年紀，正是該無憂無慮的時候，但是高小姐，年紀輕輕就經歷如此多的淒苦，委實令人歎息。

相識就是緣分，舉手之勞而已，他即使做不到，他老闆陸崇之認識的人多麼，回頭讓陸崇之想想辦法就是。

而一旁的陸宗佑也是聽的火大，“你這爹是親爹不？！”他娘還一直念叨想要個女兒，求而不得的，在他想法裡，美女固然惹人憐愛，但是高小姐再醜，那也是高老爺從小養大的親女兒，哪有這麼糟踐親生女兒的啊。

他走過去松松搭在了甄擎的肩，朝高碧蓮眨了下桃花眼後，拿扇子戳在了自己的下巴上道，“不過就是找個人嘛，包在爺身上！”又小聲在甄擎耳邊嘿嘿道，“不行還有我哥嘛！”

甄擎噗嗤一笑，示意小香趕緊扶著她家小姐回去了，又對高碧蓮說道，“你倆且安心等在小院，回去後我們就去想辦法打聽，不管結果是好是壞，一定儘快來答覆你們。你們兩個弱女子，還是少出門為好。”

高碧蓮才被陸二少的一記桃花眼飛得臉頰一紅，於是忙低頭和小香攜手緊跟在了甄擎兩人身後。

*****

甄擎和陸宗佑前後腳從高碧蓮主僕倆租住的小院出來的時候，他才猛的想起來，難得出門一趟，結果什麼收穫都沒有，難免有點喪氣。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了陸宗佑的屁股後頭。

陸宗佑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頭，心裡一遍一遍地吐槽著讓你這麼弱還充英雄，然後只覺得跟在他後面的某人動靜越來越小。他涼涼地開口，“喂，你還走得動嗎？”

沒聲音……

“喂！”他猛的一轉身，結果身後啥都沒有。目光再放遠，只見那貨，居然掛在了一戶人家的矮牆頭上……

沒錯！甄擎這會兒心情十分愉快！

剛才兩人路過一戶戶人家的時候，他眼尖地看到一處牆頭擺著一盆特別像是蘆薈的東西，等到攀爬了上去，手接觸到那個盆栽一碰，哈哈！

【叮！發現‘蘆薈’，功效：清熱、解毒、通便、殺蟲。】

甄擎眉眼笑得彎彎地對下麵無語看著他的陸宗佑敲敲蘆薈盆栽，說道，“得來全不費工夫！”

陸宗佑還一頭霧水的時候，甄擎突然大嗓門朝這個小院落裡喊道，“有人嗎？有人在嗎？！”

“唉！誰叫哪？”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端著一個簸箕從裡面走了出來打開了院門。

甄擎馬上跳下牆頭，拉著發呆的陸宗佑一起走進了這個小院。

那婦人見是兩個陌生的年輕後生，十分疑惑，笑著問道，“你們找誰哪？”

甄擎手一指牆頭的蘆薈，直截了當地說道，“大姐，你那盆蘆薈賣嗎？”

“蘆什麼來著？”

“蘆薈啊。”

“嗨！什麼蘆薈啊！這不是朥蔸嗎，這東西可不看花，大姐用來擦頭髮的。”

……

最後，陸宗佑出錢，幫甄擎把這盆植物買了下來，還一路抱回了陸府。

陸二少一路看著甄擎的眼神都怨念的很。

陸宗佑索性幫著甄擎把盆栽抱進他大哥住的院落的時候，陸崇之居然已經先一步到家了，正在池邊上的樹底下喂魚。

他看著結伴回來的兩人，驚訝道，“你們怎麼……一起回來的？”

甄擎抬頭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又喜滋滋地一路看著陸宗佑把蘆薈放在了院裡。

陸崇之看了一眼鬱悶地杵在一邊狂甩雙手的陸宗佑，又看了一眼還在喜滋滋的甄擎，他湊近甄擎笑著一把搭住對方的肩背問道，“這麼開心？今天怎麼捨得出了房門出去玩了？”

甄擎被他猛的一把重重壓在了傷口，“呲”的一咧嘴一皺眉，矮身退了開去。

陸崇之一下就覺出不對勁了，他重又上前，一把拉下甄擎的衣襟，只見到一片擦了藥水更加可怖的淤青，瞬間就沉下了臉色。

他轉頭，目光深幽地看向陸宗佑，問道，“怎麼回事？”

儘管陸宗佑知道自己是妥妥的無辜的，但是被長兄這樣的眼神盯著，還是莫名覺得壓力山大。他吐出一句，“甄擎你自己和我大哥說吧。”

然後就火速溜了。

陸崇之直直盯著甄擎，也沒問原委，只關切地問道，“其他地方還有傷嗎？”

甄擎木然的臉：喂！你那一臉，要把我扒光看看的樣子是我的錯覺吧！

他今天難得出趟門，明明是做了好事，但是結果受了傷慘澹地回來了，然後這種在對方面前莫名其妙心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沒有，就一點皮外傷而已。”甄擎故作淡定道。

“是麼？”陸崇之扯起嘴角笑眯眯，一手卻一把攬住甄擎，另一手快速地在甄擎腰側、腹部、大腿等處連番按壓了數下。

甄擎的“哎呦哎呦”悶哼聲咬在齒間，身體卻疼的一抖，受不住地弓了起來，心裡大喊：陸崇之臥槽的！

陸崇之看著甄擎瞬間發青的臉色，自己的臉也不知不覺發青了，他不容分說地帶著甄擎舉步朝臥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