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說到這裡，楊老深吸一口氣，語音顫抖道，“哪怕她殺了我都是好的，可是她卻瘋了……如今繈褓中的孩子都長大了，她卻還活在當年。”

這個故事確實讓人不勝唏噓，陸崇之和甄擎只能沉默，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楊老突然一把抓住陸崇之的手腕，就要給他下跪。

陸崇之被驚得連忙雙手死死托住楊老。開玩笑，被這麼一個比自己爹還老的老人家下跪了是要折壽的！

“楊老？！你這是做什麼？使不得啊！”

甄擎見狀也連忙起身去扶住楊老。

“陸公子，我請求你，請求你給我夫人做兒子吧！”

楊老的話直接把陸崇之震在當場，他這麼大的人了，去給別人當兒子，這荒唐的話想想就……但是面對老人家淚眼婆娑的臉，他本應理直氣壯的拒絕就卡在喉嚨裡了。

但是阿福在一旁聽了馬上替自家主子跳了出來，直言不諱道，“開什麼玩笑，我家大少爺又不是無父無母的，要給別人家做兒子！”

楊老的臉上流露出羞愧，但是仍然堅持道，“陸公子，我知道這不合情理。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夫人如今這副樣子，她是真的把你當做我們的親兒子了啊！她等了十幾年等出了頭，歡喜成這樣。我怎麼忍心告訴她真相……倘若狠下心告訴她，她再受一次打擊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說著他又要給陸崇之下跪，抓著陸崇之的手也哆嗦起來，情緒非常激動，“我腆著這張老臉求你！求你了！”

甄擎托著楊老臉上也露出不忍，現在這樣怎麼辦好呢，他朝陸崇之看去。

陸崇之一個頭兩個大，非常無奈地說，“楊老，現在我是不會告訴肖婆婆真相的。但是我總歸是要走的，不可能真的一直在她身邊扮演你們的兒子，您說是吧？咱們有話好好說，您先起來。”

楊老被兩人攙扶到石凳上坐好，又繼續向陸崇之說道，“等你瞞著我夫人悄悄地走了，我實在是擔心她會受不住。陸公子，老天爺讓你來到我夫人身邊冥冥之中也是緣分，你就給我們兩個老的做義子吧？我們不用你來奉養。你就暫且當做霄兒陪一陪她，往後一年中有空能來看一看她。我夫人她總有清醒過來的一天，我會慢慢告訴她真相的。你就當做做好事吧！”

聽楊老的意思，這個義子的名分不用真的奉養兩老，只不過是人後扮演一下他們的兒子，給肖婆婆一個緩衝的時間而已。

甄擎遲疑地看著陸崇之，“陸大哥……”

陸崇之自己早就沒有親娘，自懂事起就沒體會過娘是什麼滋味兒，現在有人上趕子要做他的娘親，說實話他現在的感受蠻複雜的。

真正是拒絕說不出口，接受又很彆扭，讓他一個幾十年沒叫過娘親的人怎麼把娘親叫出口呢！

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糾結道，“楊老，您可真是為難我。”

楊老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仍舊殷殷期盼地瞅著。

陸崇之右手的拇指摩挲著左手的拇指沉思著，過了一會兒，他才對楊老說道，“不如這樣吧楊老，您也知道，此次我和義弟前來望海鎮，就是為了採購桃花，況且此前還和您談妥了批量種植那些花卉的事情，文書都簽了，現在既然桃花島和那些花卉，兩邊主人家都是您，不如一起交給我陸家。至於您說的……每年大批收購花卉的時候，我可以偕同一起來，這樣一舉兩得，還可以陪伴一下肖婆婆。您看如何呢？”

陸崇之這意思，便是接受了楊老的說法了，楊老哪還有不認同，抓著陸崇之連連道謝。

陸崇之連連推拒，還站起身親自給楊老和自己的酒杯滿上酒，認真地敬了楊老一杯，嘴裡也沒有含糊地叫了一聲“義父。”

這兩個字一出口，楊老一愣之後也一口幹了，嘴裡連道三聲，“好好好！”

事情發展成這樣，傻掉的只有旁觀的甄擎了。

因為他原來還想給陸崇之撮合的小美女，轉眼竟然輩分直接變成陸崇之的大侄女兒了……想到楊卉，他就問起楊老，“楊老，楊卉，好像並不知道你們的事情啊？”

“唔，她不知道她還有個奶奶，就是住在桃花島上的婆婆。每次我都是悄悄地來給瑞珠他們送點東西，哪裡敢去見紅梅。”轉而他的臉上又帶起笑容來，“但是今天，看紅梅對我的樣子，仿佛是回到了十四年前。我相信她能慢慢好起來的。小卉也大了，是時候告訴她了。”

甄擎回想起肖婆婆剛才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妻子和母親，他笑道，“我也相信肖婆婆能好起來的！”

*****

是夜，眾人都留宿在桃花島。

五陵山莊其實就是一個很小的農莊，除去兩位婆婆居住的臥房，以及客房、廚房、儲藏室，客房很少，且只有兩間裡面是有木板床的。

正值春寒露重的時候，既然有床，就不能讓人直接睡在鋪茅草的地上了。最後陸崇之就把自己和甄擎劃一間了，阿福一個跟班反而樂得獨自霸佔一個屋子。

哎，晚上要和人分享一個屋子一張床，甄擎覺得連打坐吐納《洗髓經》都不方便了。

但是為了早日變回從前那個健氣的小哥，他還是雷打不動地團起了腿盤坐上床頭一角。

甄擎坐姿端正、神色認真，惹得陸崇之驚奇不已。他笑眯眯地湊到甄擎面前，稀罕地問道，“做什麼呢？”

甄擎掀起一隻眼皮，特別冷酷地說，“練武功秘笈呢。”

聽得陸崇之直樂呵。

甄擎心說，你不相信就算了。

陸崇之脫了外衣躺上床，支起一隻胳膊側過身瞅著認真打坐像模像樣的甄擎。

哎，明明是兩個人睡在一起，但是小甄閉著眼睛不理他啊。於是不甘寂寞的陸大少開始拿話撩甄擎，“看陸大哥先把被窩捂暖和了，等會小甄進來就熱乎乎了。”

“這個床又沒帷幔，小甄你這樣坐著不動會冷的，還是快點躺進來吧？”

“小甄，你腿麻了麼？要陸大哥給你揉揉不？”

“小甄，你這練的是什麼秘笈啊？沒聽你說起過啊。”

……

一通囉嗦後，陸崇之又轉移了話題。

“如今楊霄是假，義子是真，怎麼說以後都要看顧一下了，還多了個大侄女。”

“世事難料啊，親娘都沒見過，這倒多了個乾娘。還別說，肖婆婆為了兒子連相公都能不要。有娘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

……

話嘮陸大少，直煩得認真打坐的甄擎想吼，你一個人自言自語都能玩得這麼開心？！

*****

桃花島距離梅郡還是有不短的距離，鮮花瓣運輸儲存不便，但即便是幹桃花，也是美容養顏的好東西。自古便有“人面桃花相映紅”來讚美少女嬌容，而桃花確實是有美容養顏之效。

桃花本身涼血解毒，帶蒂入藥，痘疹通用之。而升級後的《養顏寶典》中，許多篇養顏食譜中都不乏有用到它的，既能潤澤肌膚，又能預防黃褐斑、雀斑、黑斑，也是美白祛斑的一味好料。

肖婆婆從楊老那得知兒子現在做生意要用到幹桃花，便很把這個當一回事，馬上就開始和瑞珠嬤嬤準備起做幹桃花的工具。

她們從前每年頂多釀一些桃花酒，從來沒有過那麼大量地要用到桃花，是以莊園內場地夠工具明顯不夠。楊老便離島去採購東西去了。

當楊老回來的時候，屁股後頭還跟著楊卉丫頭。

楊卉向來很聽相依為命的爺爺的話，如今得知了還有一個奶奶的真相，沒有過多追問，她心裡知道爺爺當初不說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也知道了奶奶有病，總之在奶奶的面前多聽少說就對了。

楊卉已經從爺爺那知道陸崇之他們上島之後的始末，以及現在為了自家的事兒要暫時待在島上。

她很高興能結識兩個不在意她的怪力的朋友，是以她上島後見到陸崇之兩人就更愧疚更不好意思。

陸崇之倒不僅僅是因為肖婆婆才和甄擎繼續住在桃花島上，和楊老說清楚對策後，他現在反而是坦然地等著桃花盛開，好和甄擎賞花呢。

離桃花的盛開期還有幾天，出於對人工種植草藥材的好奇，甄擎最近是一直跟著肖婆婆幹活，一起的還有楊卉。

對楊卉，大家眾口一致對肖婆婆講她是陸崇之認養的乾女兒。肖婆婆得病後，對於許多記憶是模糊的，許多邏輯也是混亂的，瑞珠嬤嬤提點她，說是少夫人當初在少爺沒回來的時候早就帶著孩子走了，她也就信了。甚至有的時候，她對自己的兒媳婦和孫女壓根就想不起來。

自從見識過肖婆婆驚人的武功後，楊卉覺得自己這把子力氣根本再也不算個事兒，自己家奶奶才是女中豪傑嘛！連她自己都有點相信甄擎說她是天賦異稟的話了，搞不好他們家本來就專門出女豪傑呢！

但是女中豪傑肖婆婆面對陸崇之的時候，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寵愛兒子的母親了。

陸崇之問肖婆婆能不能再多種點九死還魂草，肖婆婆二話不說地就答應了。

短短幾天，陸崇之幾十年沒體會過的母愛，都在肖婆婆身上享受到了。儘管他這個楊霄壓根就只是一個冒牌貨罷了，但是對方付出的那拳拳母愛真是再真摯不過了，經常是肖婆婆給陸崇之把事辦妥貼了，給了陸崇之一個什麼東西，她自己都能比陸崇之高興許多。饒是陸崇之一個二十幾歲的成年人，心裡還是不時會受到觸動。

不知不覺心裡就產生了和楊老和瑞珠嬤嬤一樣的想法，就這樣讓她永遠想不起真相，是不是更好呢？多一個這樣的娘親，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

陸崇之白天想得很複雜，晚上就越發話嘮了，恨不得把所有的心事都倒給甄擎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在肖婆婆面前做兒子做上癮了，在甄擎不理他的時候，還會無恥地撒起嬌來。

甄擎雷打不動端坐床頭打坐不理他，陸崇之就能從左面趴上去、後面趴上去、右面趴上去！

還以怕甄擎體弱著涼為由，把棉被披在甄擎身上，還要和他挨在一起！

睡覺的時候就一定要把大長腿擱在甄擎的身上，搬下去擱上來，搬下去擱上來，不擱已經睡不著覺了！

甄擎好好地睡覺被擱一個那麼重的腿還能睡好嗎？

陸崇之就各種無恥地撒嬌各種沒節操地求擱腿。

甄擎頂著不完成任務也要睡覺的意念，狂躁地就要夾帶棉被離房出走了！陸崇之這才妥協了。

結果甄擎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又發現自己腳上擱著某人的大長腿，整個人都有點抑鬱了。

他好想快點回家，他不要看什麼破桃花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甄擎：撒嬌狂魔陸崇之，好想把你的真面目昭告眾人，毀你形象！

陸崇之：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