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發了紅包吃了散夥飯，‘陸記’和‘金芙蓉’店裡頭也都暫時關門歇業，放大家全部回家過年去了。

過年前夕，陸崇之傳信去桃花島，想接楊老他們來梅郡一起過年的，被楊老和肖婆婆婉拒了，對於陸崇之還惦記著他們，他們心意領了，但是他們老兩口年紀大了，不想奔波。桃花島離梅郡確實路途遙遠費周折，陸崇之便只好等來年春暖花開去收花的時候再去看看他們。

就這樣，大年三十，陸府熱熱鬧鬧地開始過年了，每個人都有忙的事情。

陸崇之帶著陸宗佑早早地開始擬起了過年期間要迎送往來的禮品清單，錢氏作為陸府唯一的女主人忙著張羅一整個府的事情，就連甄擎都幫著郝嬤嬤在薰制香腸，郝嬤嬤家鄉那邊傳統制法的香腸有別于梅郡，還需要炭火薰制一下。

而印瑜鴻前不久已經煉好了離開陸家後暫時足夠一段日子兜售的丹藥了，那作為陸家的客人還是仙姑，她是清閒得很。

不過之前捉妖的事情，成了梗在她心間的一根刺，所以即使是現在她看似閒庭信步在庭院中，其實她耳聽八方六感全放，敏感地去感知周圍的一切異動。

走著走著，突然她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隻狗，那狗通體黑色，只有嘴巴、胸口和爪子是白色的，一出現就炯炯有神地看著她。

“你看我做什麼？你也不是一隻多漂亮的狗。”

那狗沒有被她嗤之以鼻的語氣轟走。

“你看我，我也沒吃的給你，走吧走吧。”

“汪！”那黑狗鍥而不捨地看著她，還沖她叫了一聲，一直搖尾巴。

“我不喜歡你這種樣子的狗，不漂亮。”說著印瑜鴻就繞過了這只狗繼續往前走去，哪知道那只狗又跑到她面前朝她‘汪’了一聲。

“哎呦，麻煩，好狗別擋道。”

這時候那狗最後看了她一眼，卻轉身往邊上跑去，跑幾步，還回過頭朝她‘汪’一聲，繼續走。

直到這時，印瑜鴻才覺出這只狗的意圖來。她驚疑不定地跟上去，那狗見她跟來了，‘汪汪’兩聲放心地開始跑起來。

“這條路是……”印瑜鴻一路跟著這只狗走，最後發現居然是通往廚房的路，頓時無語了，“你幹嘛啊，我才不會去給你拿東西吃，養你的主人呢？”

那狗無奈地嗚嗚兩聲，過來咬她的褲腿拖著她走。

本來印瑜鴻不想理會了，誰知道這時候，她突然感知到了那濃烈的異樣的波動！

是那股妖氣！

印瑜鴻的手按在隨身佩戴的劍上，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朝廚房裡走去。

這個時候，廚子和所有幫工都在大廚房忙活，這邊的小廚房只用來放了許多事先已經做好的滷味還有裝好碟的瓜果之類的，因此這裡沒什麼熱鬧的人聲。

她放輕腳步慢慢走進去，漸漸聽到了動靜，是有人在吃東西的動靜！

這裡本應沒人的，她提起了十足十的精神。

慢慢的，她看到了一個小娃娃光著屁股撅著腚趴在一個蒲團上啃鹵豬蹄，哇，啃得那叫一個陶醉啊，完全沒發現有人進來了。

現在寒冬臘月的，怎麼可能有人給家裡的小孩只系了一個肚兜？不冷嗎？何況如此放任他一個人在玩呢？

何況陸府似乎並沒有見過什麼小娃娃！

心裡的答案呼之欲出！

印瑜鴻一下子肅穆了臉色，心裡卻沾沾自喜，這下可跑不了了，你個小妖精！

她一下子迅猛地撲了上去壓住了這個小娃娃！

小紅嚇得手裡的豬蹄掉了下去咕嚕嚕滾到了地上，他嗷嗷叫著扭過臉去看是誰這麼無恥偷襲他！

結果在印瑜鴻心目中本以為是多少厲害的妖怪就以這樣一副面目和她來了次第一次照面，一張糊了滿臉醬汁的白嫩嫩的小孩兒臉……

而她此刻還緊緊壓著他抓住不放手。

突然她覺得兇殘的不是這妖怪，兇殘的是她這個阿姨了，這妖怪好像也沒什麼厲害的手段啊，被她抓住了也沒露出猙獰的真面目來。

想了想，她正義凜然地斥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紅掙扎著剛想怒駡，你才是東西！但轉了轉眼珠，他泫然欲泣地弱弱地說道，“阿姨，我是毛大廚的兒子，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抓住我，我好難受嗚嗚嗚……”

哇表情太到位，印瑜鴻差點心軟相信了，但是她馬上懷疑地問道，“那你的衣服呢？小孩你不冷嗎？”

“穿衣服太不舒服了不能跑步，我不要穿。”

聽這話完全就是個熊孩子啊！但是印瑜鴻豈是這麼容易被騙的，敏銳的她立刻發現不同尋常的地方，她疑惑地看著剛才對方掙扎許久，腦門上頂著的那片大葉子還沒掉下去，而且大冬天的居然這麼綠油油，太奇怪了。

想著她就伸手去揪了一下。

“嗷！你個笨蛋幹嘛啊！”對方這麼重手揪，小紅當然吃痛。

印瑜鴻又不相信地揪了好幾下，就是沒揪下來！

“這都不是妖怪還是什麼？！你根本不是人！”

“嗚嗚嗚嗷嗷嗷！”小紅扭著屁股拼命掙扎。

【宿主，快來小廚房救我啊！我被人抓住了嗚嗚嗚……】

印瑜鴻唰唰唰往小紅身上貼了數道符籙，無奈好像根本不起作用啊。

“咦？難道真是我手藝不到家，怎麼一點用處都沒有？”

小紅感覺被侮辱了，漲紅臉怒道，“會有用才有鬼，我根本不是什麼妖怪！你快放了我！你這個笨蛋！”

“你不是妖怪是什麼？是精怪？你之前做小惡戲弄於我，將來就有可能做下大惡！”

“你胡說八道你！你個沒見識的破道士！大笨蛋！”小紅現在不單純想跑了，他氣得腦袋上的菩提葉片都抖啊抖，很想和印瑜鴻吵個高低！

……

而另一邊的甄擎，卻是被腦海裡小紅的求救聲嚇一大跳，扔下手頭上的香腸就往小廚房跑。

他一路疾奔到小廚房，氣喘吁吁地扶住門框喊道，“住手！住手！放開他！”

其實小紅之前是被嚇壞了沒想周全，這時候他現形的時間已經到了，自然而然地就透明化了從印瑜鴻的手中脫身飄到了空中。

半吊子道士印瑜鴻哪能再拿他如何？即使不找甄擎救命也根本沒關係嘛。

瞧，此刻她就驚愕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完全不敢置信！

這個狡猾的妖怪，別的本事沒有，逃跑的本事一流啊！到底是什麼東西？

然而沒等她想出太多頭緒，她轉頭一看，好麼，某個來這兒自投羅網的人可跑不了。

這時候甄擎和小紅都已經反應過來，其實他不來，小紅也能脫身，來了反而暴露了自己。小紅特別特別慚愧地躲到了甄擎背後想拉他的手，但是無奈他虛化的身體根本碰不到甄擎，也就不能討好賣乖了。

“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啊？甄擎？”印瑜鴻上前堵住了廚房的門口，意有所指地問道。

那咄咄逼人的視線讓甄擎無法回答。何況，他該怎麼解釋小紅的來歷？似乎怎麼說都不行……

他的沉默換不來印瑜鴻的放過，她繼續咄咄逼人地問道，“剛才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和你又是什麼關係？”

“我……我……”甄擎實在不知如何回答！

“你這樣是不對的甄擎！”印瑜鴻看著對方支支吾吾十分糾結的模樣，改為緩和的語氣勸導道，“現在他還小，等他日後成了禍患就來不及了。你好好和我說說，也許我能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紅恨恨地說，【你才是禍患！你個惹事精！】可惜他虛化後說的話只有甄擎能聽到。

“他不是禍患，他不會害人。”最後甄擎只能這樣回道。

甄擎的語氣非常篤定，仿佛和之前那小妖怪十分親密，十分信任的樣子，印瑜鴻想到了什麼，問道，“難道那小東西是你養的？”

“啊？啊！”甄擎見她居然自己在做猜測了，於是順勢胡亂地點頭，點著點著他慢慢圓起了自己的話，“是我撿到他的，他是跟了我後神智才開了的，就和我的孩子一樣，所以絕對不會害我，也不會害人，他也不是什麼妖怪，他是吸天地靈氣的靈物。”

哦，聽上去比妖怪高級的樣子。印瑜鴻點頭，甄擎既然這麼說，她就算是懷疑也沒法反駁，因為實際上她在這世上也沒見過什麼妖怪麼……不過剛才看那小破孩的樣子，也確實不像是有什麼大本領，姑且信他興不了什麼風浪吧。

“不過他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印瑜鴻還是忍不住好奇，“剛才他腦袋上頂著片葉子，他不會是植物精吧？”

“可能是吧。”甄擎含糊其辭，“總之絕對不是什麼猛獸精怪就是了。”

“哎呀那他會修煉麼？像志怪小說裡寫的一樣。”其實印瑜鴻包括她的師父師尊們，一直住在山上都沒見過什麼妖怪，好像這個世界上壓根沒有這類生物一樣。他們對這些東西的瞭解，也都是聽傳說和師祖們留下來的書上講的而已。如果找到了他們的修行之路，是不是代表也能摸到人類的修仙路呢？

想到這裡印瑜鴻心裡其實懷著很大的雀躍。

“沒有啊，他就像我們人一樣吃吃睡睡，曬曬太陽和月亮，仙姑以前原來沒捉過妖怪嗎？”

印瑜鴻乾笑著沒回應。

甄擎這才算是明白，眼前這仙姑壓根就沒見識過什麼妖怪吧！就這樣還咋咋呼呼地非要捉妖？

他鄙視的眼神惹惱了印瑜鴻，她惱羞成怒道，“我們修行之人六感靈敏，不同於我們人的生物給我們的感知都是不一樣的，但是我們感知過的大多數都沒什麼形體，像剛才那小孩兒那樣化出實體的，說實話我也是頭一回見，這才好奇一下而已！”

甄擎聽了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又看向印瑜鴻說道，“還請仙姑為我保密，畢竟旁人不像仙姑見多識廣，告訴他們恐怕會心生惶恐。”

【她明明就是沒見識嘛！不和她說話了，我們走吧宿主！】

印瑜鴻看甄擎的面相，以及近日來對他的瞭解，都覺得他不像是作惡之人，看他說得頗誠懇，便點頭答應了。

答應之後她眼睛轉了轉又躍躍欲試說道，“甄擎啊，不如你再叫那小孩出來，我們做個朋友嘛！誤會解除了我知道他不是什麼壞妖怪了。”

甄擎無奈地搖搖頭，“你剛才把他頭頂上的葉片揪痛了，他這會兒不太開心，以後再說吧。對了，我正在幫郝嬤嬤熏香腸呢，這就去了啊。”

印瑜鴻默默地看著甄擎遠去的背影覺得這個人實在值得深交啊！長得好看！又是馬上要成為她表嫂了！而且還圈養著一隻小精怪！多麼有意思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