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璣門
楚雲從見到這兩名築基修士起就一直在觀察他們的穿著打扮,但無論是自己的記憶還是原主的記憶,都對這身裝束沒有印象,只能從風格上判斷出他們應該是昆侖一脈的修士。
不過,修士們一向按照大陸歸昆侖,海域屬蓬萊的傳統劃分勢力範圍,這樣的判斷就根本來說還是毫無意義,但只要再聯想此處的中等靈域,倒是可以進一步推斷出這個天璣門在修真界的地位——就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二流仙門。
楚雲正用胡思亂想打發時間,面前的這座大殿忽然間殿門大開,一名金丹期的中年男子帶著一眾築基期、煉氣期的年輕弟子快步走了出來,滿面笑容地向楚原拱手道:“不知楚前輩蒞臨,有失遠迎,還請楚前輩恕罪,恕罪!”
“宋掌門,何必客氣,按修為,如今可是我該稱你為前輩了。”楚原不客氣地受了這名金丹修士的拱手禮,然後摸著鬍子,笑眯眯地客套起來。
“豈敢豈敢。”姓宋的金丹修士連忙再次拱手,似乎對楚原相當地恭敬。
一旁的楚雲立刻想起,修為已接近假嬰境界的楚涵陽也要叫楚原一聲原叔。
——這老頭子的輩分很高?
楚雲不由生出了一點疑惑。印象中,人修世界裡的長幼尊卑一向以修為為准,修為越高,地位越高,只有出身於同一氏族或者同一師承的真傳弟子之間才會按照修為之外的關係進行排序。
但不等楚雲深思,他便發現楚原和姓宋的修士忽然沒了聲音,只有嘴唇在微微顫動,明顯是在用傳音入密的法術進行交談。
楚雲不由皺了皺眉,但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放出神識偷聽他們說些什麼。
他的神識雖然在強度上已經晉升至元嬰,但自從換了肉身就不曾好好修煉,對神識的認知和使用也停留在狐妖的血脈傳承上,具體能夠“用”到什麼程度尚且不好估量,萬一沒有把握好使用分寸,被這兩名金丹察覺出來,那樂子可就大了!
楚雲還記得,他離開深山,跟某只狐妖一起廝混的時候,人修和妖族的共處協議只是剛剛簽訂。由此推算起來,在楚涵陽尚未晉升元嬰的時候,那份所謂的共處協議大概也還沒簽下,眼下要是被人發現他是只奪了人舍的狐妖——呵呵,估計抽魂煉魄都是輕的!
正是出於這種顧忌,楚雲決定還是暫且低調一點,反正楚涵陽向他保證過,楚原無論如何也不會傷他性命,也就是給他下點絆子,讓他難堪。
——誰讓他不是楚涵陽的親兒子呢?
楚雲一邊暗暗感慨,一邊祈禱楚涵陽的承諾別像某只狐妖那樣總出岔子。
楚原和宋掌門只用傳音入密的法術說了半盞茶的時間,很快便又轉為高談闊論式的寒暄,並一邊說著,一邊轉身走向大殿。
但楚原並未將楚雲也一起帶進大殿,倒是從宋掌門的身後走出一個築基期的男修,笑呵呵地向楚雲打了聲招呼,讓楚雲跟他去外門弟子的居所休憩。
——肯定又算計我了。
楚雲撇了撇嘴,卻也沒有拒絕離開。
對他來說,只要儘快遠離楚家,遠離那些熟悉原主的修士,以免被人看出破綻,看破真身,怠慢、輕視什麼的,其實真的無關緊要。
在這個世界裡,有實力才有一切,其他諸如名銜、地位、聲望之類的東西,不過就是海市蜃樓,擁有得再多也隨時可能化作煙塵霧靄,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想要得到他人的敬畏,做楚涵陽的兒子是沒用的,提升修為才是正經。
從宋掌門身後過來的男修沒有用飛行靈器送楚雲離開,而是陪著“煉氣期”的楚雲一起慢行,邊走邊向他介紹起路上的風景以及天璣門的背景。
交談中,楚雲得知這名修士名叫方剛,今年剛滿二十,十八歲那年築基,被天璣門掌門宋京文看中,收做真傳弟子,如今在自行修煉的同時,也會協助宋京文處理一些低階弟子的雜物,算是門內的一個管事。
方剛似乎並不清楚楚雲的背景來歷,也不知道楚家和天璣門到底是何種關係,只是秉承師命,將楚雲送到外門弟子的居所,妥善安置。
“楚師弟不必緊張,我天璣門中,像楚師弟這樣被家中長輩送過來歷練的世家子大有人在,大家彼此照應,倒也不虞其他。”方剛暗示道。
——歷練?
楚雲不由眨了眨眼,懷疑方剛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不過他也沒有否認,笑了笑,轉而說道:“方修士是不是叫錯了,我還是個煉氣修士,當不起師弟這個稱呼吧?”
“楚師弟如此年紀就已是煉氣中期修為,距離築基自然也是指日可待,與其到時候改來改去,還不如直接以年齡相交,彼此便宜。”方剛笑呵呵地說道,“當然,正式場合下我還是要叫師弟一聲師侄的。”
“理所應當。”礙于方剛的語氣,楚雲也不得不文縐縐地回了一句。
在方剛的熱心介紹下,楚雲很快對天璣門有了個大致的瞭解。如他猜測的一樣,這只是個二流仙門,與位於昆侖之巔的頂級仙門無法比擬,但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卻也頗具威望,小有名氣,手底下依附了不少的宗派世家。
方剛所說的被送來歷練的世家子就大多出自這些宗派世家,用凡人的話說,就是一堆從小嬌生慣養的修士後代,被家裡寵到無法管束了,便乾脆送到自家寵不著的天璣門來,在裡面吃點苦,受點罪,收斂一下紈絝脾性,進而回歸正途,多花點心思修煉。
由於這類修士均已過了容易教化的年紀,身後又都有著不簡單的勢力背景,一般情況下,天璣門只會將他們放在外門,行使一下“代為管教”的權力,並不會將他們收入內門,使其成為天璣門裡的核心弟子。
當然,偶爾也會有一兩個天賦特別卓絕的,被天璣門的長老看中,收為真傳弟子。
所謂真傳弟子,就是在天璣門的祖師像前向其師尊行過三叩九拜拜師大禮的徒弟。按照天璣門的規矩,只有金丹修士的座下弟子才能被稱作真傳弟子,而整個天璣門也不過三個金丹修士,如何收徒,收誰為徒,全看三人的喜好和心情,並不受門規束縛。
就這個角度來說,想成為真傳弟子,機緣巧合其實比天賦和修為重要得多。
相比之下,天璣門對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管理反倒更加嚴格。
每隔五年,天璣門都會大開山門,廣收門徒。凡是十歲以下、煉氣初期以上的孩童均可免於考核,直接成為外門弟子,並在築基後自動晉升為內門弟子。超過十歲的少年和成年修士則需要經歷一番針對修為和心性的全面考核,通過者也可進入外門。但後者就算築基也不能立刻成為內門弟子,必須再經歷一次心性考核,還要在之前的修行中積累出足夠高的門派貢獻度,方有加入內門的可能。
可以說,內門弟子一定是築基期修士,但外門弟子卻不一定是煉氣期修士。
不過,無論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都必須在修煉期間完成一定量的宗門任務,比如種植靈田、豢養靈獸、看守山門等等,從而在一定程度上“補償”宗門花費在他們身上的大筆靈石。只有金丹修士座下的真傳弟子方可以專心修煉,無需承擔門內的任何雜務。
——這大概是因為他們的花銷已經從他們師父的奉養裡扣過了吧?
楚雲惡意地想道。
說話間,方剛已將楚雲領至一處山腳。
山腳下坐落著一片四馬拖車型的院落,每一個院落都由橫三豎三的小院構成,看不出是否布有法陣,但裡裡外外種了不少的花草靈植,靈氣倒也還算濃郁。
或許是此時正值晚飯,方剛把楚雲帶過來的時候,不少年輕修士正在院落裡進進出出,有的上山,有的回院。他們的年紀都在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修為倒是初期、中期、後期皆有,跨度頗大。
看到方剛帶著一個陌生的少年出現在院落外面,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走了上來,笑呵呵地與方剛招呼,不過並不見阿諛之色,說話時也多是平輩相稱。
——方剛不會就是那個因為天賦卓絕而被金丹修士看中的世家子吧?
看到這樣一幕,楚雲不由猜測起來。
方剛沒有將楚雲直接帶入院落,而是拿出一張傳音符,用傳音入密向其中注入了幾句話語,然後轉手發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個和方剛年紀差不多的煉氣修士便急匆匆地從院落後方的山峰上跑了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方剛面前,拱手見禮,“方師兄急招,不知有何要事?”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新入外門的楚雲師弟。”方剛笑了笑,點明了楚雲的身份,然後又向楚雲說道,“楚師弟,這是我天璣門的外門弟子杜海濤,也是此地的一個小管事,在沒人的時候,你不妨叫他一聲大師兄。”
“只能在沒人的時候叫,千萬別在人前叫。”杜海濤馬上一本正經地接下了方剛的玩笑。
“杜師兄。”楚雲權當沒有聽懂兩人的暗示,自顧自地選了個更為標準的稱謂。
杜海濤笑呵呵地應下,並沒有因此計較。光是由掌門真傳弟子親自送至此地就足以說明楚雲的背景有多不凡,杜海濤雖是此處的管事,但論及背景卻也沒有楚雲這樣的臉面,更別說送來之後馬上又將他叫了過來,明裡暗裡地讓他照顧。
對這樣的人,杜海濤向來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更不會因為一個稱呼而暗生嫌隙。
一番介紹之後,方剛便將楚雲轉交給了杜海濤,並告訴楚雲,他的身份玉牌和相關雜物都會在明天送來,今晚只要休息便好,至於日常瑣事,自有杜海濤向他解釋。
說完,方剛便告辭離去。
送走方剛,杜海濤轉頭向楚雲問道:“師弟可曾用過晚飯?”
“沒。”楚雲搖頭。
“那我們先一起上山吃飯,待用過晚飯再為師弟安排住處,師弟覺得這樣可好?”杜海濤試探著問道。
“隨便。”楚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那就跟我來吧。”杜海濤笑著轉身,將楚雲領向院落後面的山峰。
楚雲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居所都在山下,食堂卻被設在了峰頂,隨口一問,才知道天璣門內的食堂並非只有此地一處,天璣門的外門弟子也並不是全都住在這裡——相反,住在這裡的全是那些有背景有身家的世家子,在人數上只占外門弟子中的極少部分。
不過,其餘的外門弟子也並非全部聚居在一處,同樣會按照年紀、資質、入門時間等條件進行劃分,進而被分配到不同的山峰,不同的居所。
煉氣期弟子還沒有形成神識,無法禦器飛行,若是讓他們住在峰上,上上下下地會很不方便。但對負責指導他們的築基期修士來說,在峰與峰之間禦器飛行才是最快捷的行走方式,在山下來回折返,反倒是浪費時間。
於是,中和了煉氣修士和築基修士的需求之後,便有了眼下這種結果:外門弟子的的居所全都建在山峰之下,而他們聽課的殿堂和吃飯的食堂卻被建在了山峰之上。
“食堂的大師傅們雖然不是築基修士,但食堂裡的食材都是築基修士用飛行靈器運送而來,所以便也建在了峰頂。”杜海濤進一步解釋道。
“好像挺有意思的。”楚雲眨了眨眼。說起來,他還從沒和這麼多人修一起生活過,一時間倒是真有點好奇在這種環境下過日子會是什麼感覺。
“確實挺有意思的。”杜海濤嘴上附和,笑容卻有些模棱兩可。
楚雲聽出杜海濤話裡有話,但卻懶得向他追問。
就像某只狐妖經常說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免不了會有紛爭。
能讓杜海濤想說卻又不好說的事情,大概也就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