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幻境

　　楚涵陽自然無法忽視楚雲的異常舉動，雖未直接開口質疑，卻也沒有掩飾臉上的疑惑。

　　楚雲很快回過神來，收起水鏡，向著楚涵陽乾笑兩聲，想說點什麼，但張開嘴就習慣性地想叫爹爹，趕忙又把嘴巴閉上，輕咳了兩聲才繼續說道：“那個，閣下怎麼稱呼？”

　　“在下楚涵陽。”楚涵陽重新打量了楚雲幾眼，“閣下是……”

　　“綺珞，錦緞綺，寶石珞。”楚雲嫺熟流暢地將自己的舊名報了出來，接著又試探性地問道，“那個……楚……楚修士，你有沒有察覺到什麼古怪？”

　　“閣下指的是……”楚涵陽疑惑地反問。

　　“比如，你覺得我們此刻是在說話嗎？”楚雲習慣性地撓了撓下巴，“你真的有‘聽’到我在說話嗎？”

　　楚涵陽一怔，緊接著便蹙起雙眉，明白了楚雲的意思，“我們使用的是神識？”

　　“嗯嗯嗯，你們人修在這方面可能不太敏感，但我是妖，習慣了用神識和異族交流，所以一聽到你‘說話’就感覺到了不對。”楚雲裝模作樣地點頭，“而且，我也和楚修士交代一句實話，我是變化過容貌才隨著其他修士進來的，可現在我卻露出了原來的模樣，以至於楚修士一眼就看破了我的身份，這實在是讓我沒法不去多想。”

　　“那麼，閣下想出了什麼？”楚涵陽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裡——”楚雲一指身邊，“其實是一處幻境，而你我，很可能也只是一個幻象。”

　　“閣下所說的幻象，是在說我，還是說你自己？”楚涵陽目不轉睛地盯著楚雲。

　　“楚修士未免想太多了，我說的幻象，只是指你我此刻的樣貌，很可能是……”楚雲說著說著便心下一動，想到一種更為糟糕的可能，頓時臉色一變，“楚修士，在下對人修的法術不甚熟悉，不知道閣下是否知道，有沒有哪種法陣能夠將元神從肉身中抽離出來，困在你我現在所處的這種幻境之中？”

　　“有。”楚涵陽的臉色也越發地陰沉起來，“而且不只一種。”

　　——還真有？

　　楚雲一驚，趕忙追問：“楚修士是否知道要如何從這樣的幻境中脫離？”

　　“很遺憾，我對法陣也是一知半解。”楚涵陽搖了搖頭，然後半信半疑地抬起右手，摸向自己左手手指上的儲物戒指，果然是毫無反應，連一點相關的回應都沒有產生。

　　楚雲也跟著檢查起自己腰間的百寶囊，但這麼一低頭，卻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已經不是之前那件，而是自己最討厭、戚一軒最喜歡的寶藍色，連款式都和戚一軒當年常穿的某件衣服一模一樣。

　　楚雲立刻抬頭看向楚涵陽，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今天那身，只是顏色仍是他最常穿的暗紅，樣子也大同小異。

　　——他們的模樣總不會是根據各自的喜好形成的吧？

　　楚雲不由生出某種猜疑，但馬上便又將其否決。他對幻陣雖不是多麼瞭解，卻也知道人心難窺的道理，所謂喜惡常常只是一念之間，就算能用法術感應出來，也不可能蓋棺定論。更何況他才不相信他最喜歡的顏色會是招搖的寶藍，所以，相比于喜好，深刻的印象更可能解釋眼下的情況。

　　“綺珞……道友。”楚涵陽似乎也拿不准該如何稱呼楚雲，乾脆向楚雲拱了拱手，用了個較為古老的稱謂，“在下想要試一下能否在這裡使用法術，還望閣下莫要誤會。”

　　“請便。”楚雲也想試試自己在這種狀態下能“強”到什麼程度，轉身和楚涵陽拉開距離，接著便伸出雙手，回憶起自己當年的那雙利爪。

　　萬幸的是，雖然身上的衣服都是假的，百寶囊也成了打不開的擺設，什麼都拿不出來，但他十指上的指甲卻隨著他的意念，如當年一般順利地伸展出來，光看外表的話，起碼和他金丹後期時的強度差不了多少。

　　——如果能有個讓他試手的傢伙就好了。

　　楚雲剛一冒出這樣的念頭，下一刻便聽到了楚涵陽的驚呼。

　　“躲開！”

　　隨著這聲示警，一連串的火球已像彈珠似的撲面而來，身後更是陰風陣陣，明顯有什麼東西正向他發起攻擊。

　　楚雲馬上想也不想地屈身翻滾，朝著左側閃避過去。

　　就聽轟地一聲巨響，大地也跟著顫了三纏，同時伴隨著哀嚎般的吼叫，像是火球和什麼東西撞在了一起。

　　楚雲這時也已從地上站了起來，抬頭便看到一隻白頭紅腳的巨大猿猴正立在自己之前的位置，腳下的大地已裂成了一片片蛛網，若他還留在原來的地方，十有八九已被這傢伙一腳踩扁。

　　——朱厭！

　　楚雲略一打量便發現差點踩扁他的傢伙並非什麼猿猴，而是上古靈獸朱厭，再一想自己此刻的狀態，立刻就意識到這傢伙肯定也並非本體，不是幻象也是獸魂。

　　但此刻可沒有空閒讓楚雲仔細思考，楚涵陽的一串火球只起到了示警的效果，雖將朱厭打得痛叫，卻沒能將它就此擊垮，反而激發了它的凶性，雙拳捶胸，接著便又縱身一躍，朝著楚涵陽撲了過去。

　　楚涵陽趕忙閃開，讓朱厭再次撲空。

　　但這一次朱厭卻沒有繼續縱身躍起，而是揮起長臂，向著楚涵陽橫掃過去。

　　剛剛掐動法訣，正準備施法的楚涵陽不得不中斷法術，繼續向後方閃躲。朱厭卻是跟著將另一條手臂也舉了起來，接著便又掄了一個半圈。

　　楚涵陽只能繼續閃躲，而朱厭則是步步跟進，再不給楚涵陽半點施法的時機。

　　一旁的楚雲徹底回過神來，見楚涵陽和眾多修士一樣，並不擅長這種近身搏鬥，頓時顧不得自己此刻是否真和原來一樣驍勇善戰，趁著朱厭掄胳膊砸楚涵陽的空隙，飛身躍起，踩著朱厭的後背，三倆下便跳上了它的脖頸。

　　朱厭身形巨大，反應也相對遲鈍，雖感覺到身後有人來襲，可等它放棄面前的楚涵陽，翻手去捉楚雲的時候，楚雲已經將靈力注入十指，用雙手惡狠狠地刺進了朱厭的後頸，接著又用力一拽，將一大片皮毛撕扯下來。

　　朱厭頓時一聲慘叫，奮力舉起雙臂，想將楚雲從脖子上抓下來。

　　但楚雲的身體卻極其靈活，一次撕扯之後馬上就換了位置，抓著朱厭頸間的白毛，滑向它的咽喉，對著它的咽喉要害就又是狠狠一下。

　　另一邊的楚涵陽也沒有閑著，見楚雲引走了朱厭的注意力，趕忙重新掐動法訣，調動靈力，很快便醞釀出了一個遠比連珠火球更加威力巨大的火系法術。

　　“閃！”法術完成的一刹那，楚涵陽大喝一聲，提醒楚雲快點從朱厭的身上離開。

　　楚雲沒有戀戰，一聽到楚涵陽的提醒，馬上放出了一個瞬發的火球術，威力雖小，卻正好擊在剛剛被他撕開的傷口處，接著便借著火球術特有的那股熱氣的反彈效果，用力一蹬，從朱厭的脖頸處跳了下來。

　　朱厭雖然吃痛，但楚涵陽那邊已經成型的火系法術怎麼看都更加危險，它也只能暫且捨棄楚雲，本能地抬起手臂，護住頭顱。

　　“轟——”

　　隨著震耳欲聾的炸裂聲，楚雲尚未落地便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流，震得他身子一歪，落地後又向前滾了兩圈才得以重新起身。

　　楚涵陽出手的時候，楚雲正忙著應付朱厭，並未看清他施展的到底是什麼法術，只隱約感覺到那邊傳來了一股針紮一般的熱浪，還有就是刺目的紅光。

　　楚雲沒指望楚涵陽能將朱厭一擊斃命，在飛離的時候就做好了轉身補刀的準備。但此刻轉身一看，楚雲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轉眼就將之前的種種準備全部拋在了腦後。

　　眼前的朱厭已經被楚涵陽的法術炸成了一堆巨大的焦炭，再也看不出半點生還的可能。就在楚雲目瞪口呆的時候，朱厭殘留下來的這部j□j體也開始漸漸飄散，很快就幻化成點點黑灰，消失在楚涵陽和楚雲面前。

　　“那個……”楚雲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楚涵陽卻是直接盤膝而坐，向楚雲說道：“我需要休息一下，還請綺珞道友為我護法。”

　　楚雲一愣，這才注意到楚涵陽的神態頗不正常，顯然那一下法術讓他損耗頗大，並不像朱厭的死法那樣輕輕鬆松。

　　不過，楚雲倒是沒想到楚涵陽竟敢讓自己幫他護法，心裡暗暗嘀咕起來，對楚涵陽的大膽和信任感到很是不解。

　　——總不會被他看出了什麼吧？

　　楚雲不由有些擔心，但緊接著便又開始懷疑剛才那只朱厭是被他想要找東西試手的念頭引出來的，進而擔心起自己的胡思亂想會不會再惹來新的危機。

　　幸好，這樣的擔心是多餘的，楚雲試探性地想了一會兒，周圍都再無半點動靜。

　　楚涵陽也沒有休憩太久，調息了一下便重新起身，一本正經地和楚雲商量起接下來的行動。

　　楚雲做事一向是走一步算一步，哪會有什麼計畫可言，而且他們這會兒連自己在哪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麼，就算定了計畫，也肯定抵不上即將遭遇到的變化。

　　楚雲撓了撓下巴，直白地將自己的意見表達了出來。

　　楚涵陽略一沉思，便也接受了楚雲的觀點——這時候想太多還不如什麼都別想，見招拆招就是。

　　但站在這裡傻等也不是辦法，一人一狐商量了一下，決定先行動起來，四處走走看看，就算找不到離開的辦法，起碼也要找些線索，弄清楚這裡到底是哪。

　　半個時辰之後，楚涵陽和楚雲也沒能找到這處庭院的邊緣，或是類似於邊緣的所在，更沒有什麼出口入口或是傳送法陣，讓他們轉換場景，進入新的地界。這裡的土地仿佛無邊無際，怎麼走都到不了盡頭，周圍的景色也大同小異，雖然能夠聽得到蟲鳴鳥叫，卻看不到半隻鳥獸的身影。

　　楚雲開始感到不耐煩，準備停下腳步，換一種探尋方式。

　　就在這時，正前方卻忽地冒出一股青煙，驚得楚雲和楚涵陽趕忙向後一退。

　　青煙散盡之後，一個人面蛇身鳥翼的妖怪出現在他們，不等楚雲和楚涵陽動手便搶先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乍聽上去像是嬰兒的啼哭，但卻更加刺耳，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煩意亂。

　　——化蛇！

　　——又是一個上古靈獸！

　　楚雲眯了眯眼，主動沖向化蛇，接下了近身纏鬥的任務，讓楚涵陽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施展法術。

　　楚涵陽也心有靈犀地明白了楚雲的意圖，毫不忌諱地閃到一旁，掐動法訣，用法術進行遠端攻擊。

　　化蛇的身形雖然沒有之前的朱厭巨大，但身形卻更為靈活，發出的刺耳鳴叫也讓對聲音頗為敏感的楚雲大感不適。

　　一番纏鬥下來，雖然終是讓這化蛇也步了那朱厭的後塵，消失在一人一狐的面前，但楚雲卻也傷痕累累，遠不像有應付朱厭那樣遊刃有餘。

　　相比之下，一直遠程作戰的楚涵陽卻只是消耗了靈力，略一調息便恢復了大半。

　　於是乎，這一次便成了楚涵陽要為楚雲護法。

　　好在這裡並非真實的世界，吐納行功之後，楚雲身上的傷痕就明顯少了大半，殘破的衣服也被修復如初。

　　楚涵陽立刻提議先不要移動，就在這裡再等半個時辰，看看會有什麼變化出現。

　　楚雲也沒反對，直接閉上雙眼，繼續吸納周遭靈氣，修補自己損傷的身體。

　　如楚涵陽預感到的一樣，半個時辰之後，新的靈獸再次出現，仍然是他們剛剛遇到的化蛇，只是實力明顯強勁了不少，使得楚涵陽和楚雲雖然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卻還是傷勢不輕，連楚涵陽也因為躲閃不及而被化蛇的尾巴重重掃了一下。

　　“還是離開這裡吧，好像待在一個地方會讓出現的靈獸越來越強。”短暫的休息之後，楚雲開口說道。

　　“走。”楚涵陽點了點頭，率先起身。

　　但還沒他們走出多遠，西北那邊便忽地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刺耳慘叫。

　　“是鼠妖！”楚雲立刻就做出了判斷。

　　“過去看看。”楚涵陽當即轉身，向慘叫聲的所在地縱身飛去。

　　楚雲趕忙跟上，心裡則暗暗腹誹，這麼輕易就把後背交給我，不怕我從後面捅你一刀？

　　但想歸想，楚雲也不可能真的那樣去做，很快就跟著楚涵陽來到慘叫聲的所在地。

　　發出慘叫的果然就是火鼠，此刻的它已經變回了老鼠的模樣，正在一條楚雲和楚涵陽從未碰到過的溪流裡奮力掙扎，似乎想要重新回到岸上，但無論它怎麼刨動前爪，身體都無法向前移動分毫，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水底下抓著它一樣。

　　楚雲下意識地朝水下看去，卻發現水下根本空無一物，連火鼠的那對後肢都不見存在。

　　——怎麼可能？

　　楚雲不由得大吃一驚。

　　火鼠這時也看到了楚雲和楚涵陽，頓時叫得更加淒慘大聲，像是要尋求他們的援助。

　　楚雲本以為楚涵陽會出手相救，但楚涵陽卻動也沒動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火鼠不斷下沉，而沉下去的那部j□j體也和它的後肢一樣，簡直就像是寒冰入水似的融化在了水中，轉眼就消失殆盡，無影無蹤。

　　不一會兒，火鼠便絕望地沉了下去，活生生地消失在楚雲和楚涵陽的面前。

　　七八、四冥

　　“……不救它，沒關係吧？”火鼠消失之後，楚雲忍不住開口。

　　楚涵陽很是無語地看了楚雲一眼，雖未出聲，臉上的表情卻明顯在問：你現在說這種話有意義嗎？

　　楚雲也知道自己是在放馬後炮，訕笑了兩聲，轉而道：“我以為楚修士是個好人，遇到這種事，理應仗義出手。”

　　“人妖殊途，我可沒有出手救它的道理。”楚涵陽漠然說道。

　　——人妖殊途？

　　楚雲扯了扯嘴角，心裡不由腹誹，既然你覺得人妖殊途，又何必與我聯手？

　　但不等楚雲將這個疑問講出來，楚涵陽已繼續說道：“而且，就算我想救，也不可能救得出來，倒是更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綺珞道友，我本就不是你所以為的那種好人，更不可能用自己的性命去給一個妖獸陪葬。”

　　“楚修士這話何意？”楚雲微微一怔，立刻將之前的嫌棄拋到一邊，追問道，“莫非楚修士看出了什麼？”

　　“我差不多已經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楚涵陽點了點頭，“不知綺珞道友可曾聽說過四冥尊者這個名字？”

　　“呃，那是誰？”楚雲問道。

　　“上古修士，北昆侖的開創者之一。”楚涵陽望著眼前的這條溪流，一字一句地說道，“據傳說，四冥尊者在飛升之前留下了一處風水寶地，任何找到此地的修士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裡大幅提升修為。但四冥尊者並未留下那處寶地的具體所在，他的後輩弟子們也對此知之不詳，只知道尊者將自己賴以成名的四冥至寶統統留在了寶地之內，既未在飛升時帶走，也沒有留在昆侖。”

　　說到這裡，楚涵陽頓了一下，似在回憶什麼，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所謂的四冥至寶，既冥魂風、冥靈火、冥神水、冥魄土，據傳說記載，乃是這世間極陰之力，雖有五行之名卻不在五行之中，若是妥當使用，可滋養神魂，增強神識威力，不然，便會反遭吞噬，一如那只鼠妖，魂消魄散，屍骨無存。”

　　——沒那麼可怕吧？

　　楚雲一聽到冥靈火三個字，便想起那東西曾在他的體內與他共存了數百年，如今也還在小狐狸的身體之中，雖然他很可能是因為冥靈火才沒能扛過天劫，但在那之前，那團紫火可從未給他帶來過任何麻煩。

　　見楚雲一臉懷疑，楚涵陽挑眉說道：“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在沒有親眼見證此事之前，我也只將其當成一個傳說，而所謂傳說，十有八九都是後人加油添醋之作，真實性難以考證。”

　　“倒不是不信，只是……既然你我現在的模樣都是幻象，那這水也理應不該是真的才對，這樣推斷下去，我們剛剛看到的那一幕，豈不是也只是一場幻影？”楚雲話一出口便發現楚涵陽看他的目光變得很是古怪，不由閉上嘴巴，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

　　“綺珞道友，你的修為似乎比我還要深厚幾分，怎麼對元神的認知卻是近乎於無呢？”楚涵陽沒讓楚雲過多猜疑，很快便主動揭曉了其中的緣由所在，“你我均已結成元嬰，而元嬰修士與金丹修士的最大區別，不就是元神可以脫離肉身，出竅離體嗎？難道你不知道？”

　　——呃，還有這種事情？

　　楚雲眨了眨眼，沒有作聲。他剛剛晉升元嬰就被天劫砸回了過去，連當元嬰是什麼滋味都還沒有好好感受過呢，哪會知道什麼叫出竅離體。戚一軒當年也沒和他說過多少元嬰之後的事情，楚雲自己更是壓根就沒想過要問，只覺得成嬰之後一切就會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哪曾想竟會在成嬰時發生那麼大的變故。

　　“就是說，這裡未必都是幻象，有些東西……其實是真的？”楚雲似懂非懂地問道。

　　“就我目前的猜測，這裡應該是一座用須彌芥子構建出來的大型幻境，能夠進入其中的，很可能只有你我這樣已經結成元嬰的修士……以及妖獸。”楚涵陽盯著楚雲，意味深長地說道，“說起來，有件事我一直很是好奇，不知道綺珞道友可否願意為我釋疑？”

　　楚雲心下一凜，直覺地不安起來，但還是硬擠出一絲微笑，“還請楚修士直言。”

　　“我和那只火鼠原本就在同一處機關之中，進入幻境後也依舊被送到了同一個地方，而且至今為止，我尚未見到其他機關裡的其他修士，由此可見，原本就不在一處的人，即使修為相同也不會在這裡相見。”楚涵陽一邊說著，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楚雲，“既然如此，那麼閣下又是從何而來，或者說，乃是哪位？”

　　“我……”楚雲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有心以之前的謊言為藍本繼續編撰，卻又覺得謊言這東西只有適可而止才更容易讓人相信，話說多了，漏洞也就越多，反而更容易露出馬腳。

　　“綺珞道友，還請給在下一個明白！”楚涵陽面無表情，語氣卻是越發地嚴厲。

　　“楚修士，有道是難得糊塗。”被楚涵陽這麼一逼，楚雲倒是鎮定下來，雙眉一挑，再次微笑起來，“你應該能夠看得出來，我既無惡意，更不曾害人，你又何必太過較真，非要把事情挑明，讓大家都下不來台呢？”

　　“沒有惡意，更不曾害人？”楚涵陽一字一句地反問。

　　“難道我害過誰嗎？”楚雲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地看著楚涵陽。

　　楚涵陽沒有接言，只直盯盯地看著楚雲，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希望你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不要讓我失望。”

　　楚雲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就能過關，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馬上就回過神來，不甘示弱地回道：“楚修士，比起將來會不會發生什麼，你還是先想想眼前吧，既然你已經猜出了這裡是哪，那你能不能再猜一猜，我們要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

　　“……很遺憾。”提到這件事，楚涵陽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有關四冥尊者的事，流傳下來的本就不多，對他構建的這處風水寶地，也都僅僅只是提到了一個名字，連它到底是什麼模樣都無人知曉，更不要說怎麼從裡面離開。”

　　“就是說，我們現在其實還是對這裡一無所知？”楚雲撅起嘴巴。

　　“恐怕……是的。”楚涵陽點了點頭，“不過，以四冥尊者的一貫作風和赫赫聲名，如果這裡真是他所留下的那處風水寶地，那就肯定會有生路，絕不會是一個死局。”

　　“哈哈哈，如果。”楚雲皮笑肉不笑地乾笑了幾聲，卻也沒再繼續擠兌楚涵陽，轉而研究起眼前的這條溪流。

　　但鑒於火鼠之前的遭遇，楚雲看來看去，終是沒敢動手去碰，收起心中貪念，和楚涵陽一起沿著溪流向北方走去——若是這裡真的並非純粹的幻境，那這條溪流很可能就是他們在平臺上看到的那條，沿著它一直向北就會找到那棵金色古樹，或者，抵達這座虛彌境的邊緣所在。

　　距離上一個化蛇死後又過了半個時辰，新的攻擊者再次出現在楚雲和楚涵陽的面前，依舊是靈獸，乍看似牛，頭頂有獨角，但恍惚中又有點熊的模樣，表現出來的蠻橫力量也和狗熊有得一拼。

　　楚雲沒認出這傢伙到底是啥，不過它並不比之前的化蛇難纏，又很快就被楚雲試出了和牛一樣的弱點——鼻子，於是這場戰鬥沒過多久就宣告結束，兩人的損耗也比應付化蛇的時候少了不少。

　　休息的時候，楚涵陽告訴楚雲，那很可能是兕（si），牛的祖宗。

　　擊殺了四隻靈獸的幻象之後，楚雲和楚涵陽倒是摸出了一點規律，這裡的靈獸每隔半個時辰出現一次，在實力上和受攻擊者旗鼓相當，若是受攻擊者原地不動，靈獸的種類就不會改變，只是實力會越來越變強，至於最後會不會強到讓受攻擊者難以抵擋，楚雲和楚涵陽卻是沒敢嘗試。

　　當第十只靈獸被擊殺之後，楚雲和楚涵陽剛想坐下休息，身邊的景色卻突地一變，就好像整個空間忽然縮小，將兩個人“囚”在了當中。

　　緊接著，一個平淡的不帶一絲人氣的聲音便出現在楚雲和楚涵陽的意識之中——

　　“恭喜過關，十個時辰後，新的試煉即將開始，請小心應對。”

　　隨著話音，一個足有一人高的沙漏從地底浮了上來，悄無聲息地立在楚雲和楚涵陽的面前，周圍的景色也迅速完成了變幻，由庭院變成了一間古色古香的靜室，地上擺著數個供人歇息的蒲團，牆壁上也應景一般地掛著畫卷字帖。

　　——這感覺，怎麼有點像欒靈的試煉塔呢？

　　楚雲不由冒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楚涵陽沒有馬上休息，在這間靜室裡來回走了一遍，很快就被牆上的畫卷和字帖吸引。

　　楚雲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直接跑到窗戶和門的前面，想要試試能不能將其打開。只是這樣的好事自然不可能存在，伸手一摸，楚雲便意識到這些東西不過就是些樣子貨，根本無法像真正的窗戶和門那樣被人使用。

　　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出去的辦法，楚雲乾脆坐了下來，正想行功吐納，卻注意到楚涵陽還站在一副字畫面前，目不轉睛地看著，簡直像是入定一般。

　　楚雲跟著看了幾眼，發現那只是一副山水畫，右上方配了一行小詩，詩裡面的每個字楚雲都認得，只是連在一起之後卻是一句話都看不明白。

　　——難道是什麼功法秘訣？

　　楚雲雖有一點好奇，卻並沒有深入探尋的欲望。他手裡已經有《大自在經》和《神衍訣》兩部功法了，而且哪一部都還沒有修到大成，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去修煉新的功法，更何況功法這東西也不像雜學，端的是技多不壓身，功法若是學多了，萬一哪兩部出現衝突，走火入魔，那才叫貪小便宜吃大虧，得不償失呢！

　　——對了，不如試試在這裡修煉神衍訣是什麼效果。

　　楚雲心念一動，閉上了雙眼。

　　楚雲睜開眼時，沙漏裡的沙礫已經快要落光，楚涵陽也離開了那副畫卷，盤膝坐在另一張蒲團上，閉目養神。

　　似乎感覺到他已結束行功，楚涵陽跟著睜開雙眼，向他看了過來。

　　“不知道接下來又會遇到什麼。”楚雲隨口說道，心裡卻開始擔心起小狐狸，以及自己那具下落不明的肉身。

　　“總會有個結果。”楚涵陽淡然說道。

　　說話的工夫，沙漏裡的沙礫終於全部掉落下來，楚雲和楚涵陽不約而同地站起身，準備應對接下來的變化。

　　但變化卻沒有馬上到來，沙礫落光之後又過了將近小半個時辰，以至於楚雲都開始懷疑這個幻境是不是壞掉了，周圍的景色才終於出現了變化。

　　光影交錯，靜室像炸開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處巨大的山谷。

　　下一瞬，楚雲和楚涵陽便發現山谷裡終於不再只有他們一人一狐，戚一軒、艾秉承、狐王以及角圭這四個一直未成見到的修士和妖獸也全都出現在這裡。

　　“楚涵陽？”戚一軒馬上挑眉問道。

　　“是我，戚兄可還安好？”楚涵陽微微頷首，向他回了一聲招呼。

　　戚一軒看起來並未經受多少波折，起碼模樣乾淨整潔，遠比旁邊的艾秉承要好，使得楚雲不由懷疑，這座幻境裡是不是可以佈設法陣，所以才讓戚一軒落得如此輕鬆。狐王和角圭都還是人類的模樣，只是角圭看起來頗為狼狽，是所有人修和妖獸中樣子最為糟糕的一個，即使已經休息了近一天的時間，身上的衣服卻依然淩亂，明顯還有傷勢尚未痊癒。

　　這時候，戚一軒已確認了楚涵陽的身份，邁步向他走了過來，同時斜眸看向楚雲這個穿著打扮和自己很是酷似的狐妖，試探著問道：“這一位是……”

　　“綺珞。”楚雲主動接言，“諸位只需知道這個名字便好，其餘的事，還請不要探尋。”

　　“閣下這麼一說，倒是讓我更加好奇了。”戚一軒打量了楚雲幾眼，饒有興趣地問道。

　　“現在可不是滿足好奇心的時候。”楚雲微微一笑，“你不會覺得，我們之所以集中出現在這個地方，只是為了聚在一起話家常吧？”

　　“也不是不可能的啊！”戚一軒習慣性地想要搖動摺扇，但抬起手卻發現手裡是空的，只得不自然地做了個握拳的動作。

　　楚雲沒有接言，比起戚一軒的試探，來自另一邊的狐王的注視更讓他感覺不爽，熾熱中夾雜著淩厲，簡直就像是想用目光把他剝光一樣。

　　但楚雲還沒來得及多想，腳下的大地便忽地顫動起來，不遠處亦冒起了一股股的青煙。

　　隨著大地的不停顫動，青煙也漸漸凝結成了一個個巨大的猿猴狀身影，正是楚雲和楚涵陽在第一次遭遇靈獸時遇到的朱厭。

　　只是這一次，這些朱厭足足冒出來六個，正與楚雲這邊的人修和妖獸的數量相等。

　　“要合作嗎？”楚雲轉過頭，向在場的人修和妖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