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紫雪魂魄

　耳畔是人聲鼎沸，鳳魅雪看不到眼前的情景，卻能夠想像得出那會是一番何等繁華的畫面，

　　乘著一葉扁舟，水聲也傳了過來。

　　陌煙華牽著鳳魅雪的手去接待處報到，剛剛靠近水上屹立的玫瑰花拱門，就能夠聞到撲鼻而來的香氣。嬌嬌若水的火紅玫瑰，讓空氣中也染上了迷人馥郁的襲人芳香。他看著琳琅湖中央，飄浮起了一層雲錦般花籐疊翠的地毯，交織著深綠色枝葉的光澤，沾染著春天的氣息，一片生機勃勃。

　　「雪兒，要下來了。」

　　他率先下船，踩了踩這浮在水上的綠色地毯，並不會沉下去，伸手牽著鳳魅雪走出來。

　　鳳魅雪抬起玉足，踩在水上，感覺腳下一陣柔軟，身體有些不穩，還好陌煙華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她踩了踩腳下的地毯，適應了這樣的感覺，才開始走向前去。

　　以前能夠看得見東西的時候，她並沒有感覺有什麼特別的。如今看不到東西之後，她才感覺到光明的可貴。

　　能夠看到美麗的大千世界，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這世上還有許多人，渴望著看一眼這世界，看一眼心中想要見的人。看一眼天空有多藍，白雲有多白！

　　「這是哪個殿的導師？怎麼是個瞎子？」

　　「就是啊！還有那麼英俊的男子，牽著她走路，這瞎子也太幸運了吧！」

　　有幾個人見到他們走來，低聲議論道。

　　陌煙華一記冷酷的眼刀飛過去，立刻嚇得她們噤聲不敢再說話。

　　「雪兒，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深怕鳳魅雪會因為那些話而心情低落，陌煙華開口安慰道。

　　「嗯。沒事，我沒有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還有三天的時間，我就能再見到你了。」

　　鳳魅雪溫柔的說道，手中的溫暖，是那麼清晰，叫她熨燙到心尖。

　　「我們報到之後就回去休息。」

　　陌煙華不想她被任何人指指點點，就想著快點報到完，帶她離開，到一個只有他和她的地方，靜靜地休息。

　　「我只是暫時看不見，也不是永遠不會好了。我沒有那麼脆弱，你也要對我多一些信心呀！」

　　鳳魅雪聽出了他的關心，開口在他的耳畔說道。

　　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東西。但是，她依然有一雙眼睛，就是他！

　　「好！好！我當然對你有信心，只是我討厭任何人說你的壞話！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狠狠教訓他們。」

　　陌煙華心疼的看著她，哪怕是看不到光明，她依然是那麼樂觀積極。他也不知道三天之後，她是不是真的能夠看到東西，但他卻早就決定了，無論如何，他都會一直與她相扶相持，任何的困難，都不能叫他們分離。

　　哪怕她再也看不見，他也會帶她領略世界，做她的眼睛，照亮她的一生。

　　「你呀，以前可沒感覺你那麼沉不住氣，年紀大一些，反而像個孩子了。」

　　鳳魅雪笑罵道，在他的攙扶下，朝著報到的地方走去。

　　接待登記的人是一個銀髮女子，優雅地坐在玫瑰花凝聚的座椅上。她的長相如何，陌煙華沒有看清楚。好像是被月色鍍上了一層薄紗似的，夢幻般叫人想看清，卻怎麼也看不清。但是，有種直覺同時縈繞在眾人的心底，她一定很美！

　　一襲綴滿玫瑰花的裙裾，環繞著星光的斑斕，浪花般的裙裾，翩躚蕩漾起柔靜的水波，裙幅間閃露著熠熠生輝的波光。銀色的長髮，輾轉流溢著淡淡的光華，好似九天之中的銀河染成的色彩一般。雖是艷陽高照，但她的髮絲間卻散出月華的光輝，幽魅，清雅，還透著一種不容褻瀆的尊貴。

　　「卿塵導師，這些名單我都已經處理好了！」

　　一張有些眼熟的面孔，闖入了陌煙華的眼簾。帝洛正坐在一旁幫忙登記著導師們的名單，匯總整理完畢，就交給月上卿塵。

　　「很好，放在旁邊就可以了。」

　　月上卿塵的聲音非常輕柔，帶著濃濃的韻味，聽上去非常的親切。淡月色的唇畔，勾勒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納蘭的娘親？」

　　鳳魅雪聽到帝洛叫出的名字，立刻就想起了花冷醉所說的事情，納蘭風吟的娘親，就是月神月上卿塵，主司靈魂，同時還司掌姻緣。

　　「沒想到還能遇到她，只是可惜沒見到她的樣子。」

　　「她是破籃子的娘親？我也看不到她的長相，她的實力很強。」

　　陌煙華剛剛知道納蘭風吟的娘親是眼前這個氣質高貴的女子，不過並不清楚此女子是何人。

　　「咦？這兩個人看上去很眼熟呢！」

　　帝洛瞥了一眼鳳魅雪和陌煙華，感覺特別眼熟，好像很久以前見過。

　　「哪兒見過呢？」

　　他撓了撓頭，疑惑的喃喃自語。

　　陌煙華帶著鳳魅雪，做了簡單的登記，他們剛剛要離開，就聽到一聲柔軟的嗓音飄了過來。

　　「兩位請留步。」

　　月上卿塵款步走來，裙裾飛舞，那氣質與納蘭風吟當真是非常相似。

　　「有事？」

　　陌煙華皺了皺眉頭，不想讓鳳魅雪在這人多混雜的地方久待，被叫停下來，自然有些不悅。

　　「呵呵，你們神情無需如此嚴肅，但凡是夫妻來參加惜緣節，都可以領取一份紀念品，你們忘記拿了，所以我給你們送過來。」

　　月上卿塵緩緩地說道，話語很平淡，卻叫鳳魅雪和陌煙華都震驚了。

　　他們兩個雖然是手牽手，但卻沒有表明是夫妻，她是如何知道的？

　　「你們不用驚訝，若是我連這點眼力都沒有的話，那也白活了這麼久了。」

　　月上卿塵看出他們的疑惑，當下將一對錦囊遞給他們，她的動作很快，沒有讓其他人看到。

　　「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

　　陌煙華拿過兩個錦囊，在她的面前，似乎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叫他渾身都不舒服。

　　「你們可以走了，姻緣天定，你們兩人的姻緣雖然有所波折，但最終會柳暗花明，苦盡甘來。」

　　月上卿塵輕柔的話音傳入他們兩人的耳中，等到他們回過頭，她已然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手指翻開記錄著導師名單的本子。

　　「魅雪！」

　　她的玉指滑過鳳魅雪的名字，唇畔微微動了動，清音落了下來。

　　「那傻孩子的心上人，就叫這個名字吧！」

　　她的眼底滑過了一抹無奈之色，她的三個孩子中，納蘭梵月和納蘭雲涼都已經成家，如今只剩下納蘭風吟一人，至今未娶。她曾經為他算過姻緣，他的姻緣線牽繫著一個女子，理應早就有好消息才對。

　　只是如今，看到鳳魅雪的時候，她才明白為何兒子至今沒有把佳人抱回家。

　　名花有主，奈何造化弄人！

　　她低歎了一聲，搖了搖頭，沒有再言語。

　　陌煙華和鳳魅雪離開琳琅湖之後，就感覺清靜多了，一片茂密的血噬桃花林，隔著左岸繁華，右岸寂靜。

　　兩人坐在高高的彩虹橋上，迎面而來的風中有著穹霄花的香味。

　　「不知道惜緣節的紀念品是什麼呢？」

　　鳳魅雪靠在陌煙華的肩頭，虹光照在她的身上，似乎給她披上了彩紗。

　　「我打開看看。」

　　陌煙華打開了錦囊，取出了錦囊內的東西。

　　「是什麼？」

　　鳳魅雪聽到動靜，就感覺到手上有東西，她摸了摸，便猜出了是什麼。

　　「是一對同心結，以連理線串連而成，代表著永結同心。」

　　陌煙華給她繫上同心結，也給自己繫上，看著這小巧精緻的同心結，絲絲縷縷中滲透著訴不盡的萬千情長。月上卿塵送的這個紀念品雖然很小，但他們都很喜歡。

　　「真想親眼看看這同心結的樣子。」

　　鳳魅雪伸手摸了摸同心結，想像著它會是什麼樣子，唇角有著甜蜜的笑容。

　　她能夠感覺到他與自己的距離是那麼近，心與心似乎是緊緊地靠在一起，叫她覺得非常安心。

　　「很快就可以見到了！我可以先跟你描述下同心結的樣子，這絲線的顏色是非常純粹的火紅色，就像是夕陽時分天空中的火燒雲……」

　　陌煙華的嗓音很好聽，像是樂曲般在她的耳畔緩緩說著，叫她聽著都覺得是一種享受。

　　「對了，我想去找百靈談談，你送我去吧！」

　　鳳魅雪想起要找百靈詢問關於紫雪的事情，他們兄妹之間都有著信物，知道對方如今是否還活著。她知道大哥鳳瀲墨現在還安好，只是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去冒險，她都來天苑這麼多天了，還是沒有大哥的消息，叫她如何能不急？

　　「好。」

　　陌煙華見到四下無人，便將她抱起，直接朝著百靈所住的地方飛去。

　　寧靜的雪白石屋中，有著琴音傳出來。

　　「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你在外面等我。」

　　鳳魅雪聽到琴聲，就知道他們沒有找錯地方。

　　「你一個人去，我怎麼放心呢？還是我陪你進去吧！」

　　陌煙華不放心她獨自行動，尤其是現在她的眼睛還看不見，若是磕磕碰碰到哪裡，還不叫他心疼死。

　　「不用了，人太多的話，想要問出什麼就更難了。」

　　鳳魅雪搖搖頭，堅持自己走進去，這裡的地面很平坦，她順利地走進院子。她沒有繼續前進，而是取出了一柄琴，坐在草地上，彈奏起來。

　　琴聲應和著百靈所彈奏的曲調，讓原本普通的曲子，一下子就變得不平凡起來。

　　「叮咚——」

　　裊裊婷婷的琴音，繚繞在上空，交織在一起。

　　陌煙華見到她嫻熟的撫琴，四周的櫻花飄飛在她的週身，哪怕她的眼睛上覆蓋著一層白紗，還是那麼美麗。

　　一曲琴聲動山河，終了，門扉驟開。

　　百靈抱著瑤琴，從屋裡疾步走出，見到鳳魅雪的時候，眼裡滑過了訝異之色，沒有太多言語，便將她引進屋內座談。

　　「沒想到鳳姑娘的琴境如此之高，真是叫百靈大開眼界。」

　　「百靈的琴藝，魅雪也很佩服。」

　　鳳魅雪坐在椅子上，朝著她點了點頭，不吝惜讚許。

　　「無事不登三寶殿，鳳姑娘今日來百靈這裡，應該是有事情吧？上次的誤會，我已經查清楚了，是錢來多私下掉包了通知書，我會上報無意苑長，她會再叫人給你們安排新的宮殿。」

　　百靈以為鳳魅雪是為通知書的事情而來，歉意的開口說道。她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如此大膽，公然造假，簡直就是沒有把天苑放在眼底。

　　「不用了，現在的宮殿我們兩人都已經適應了，再換其他的宮殿，還要再去適應一次，倒不如就現在這樣。」

　　鳳魅雪搖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正規的導師，在浮光殿她感覺很自由，沒有什麼規矩考勤，也方便她平日的時間安排。

　　「我來這裡的確是有事情，在此之前，我有個故事想跟你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聽？」

　　「百靈洗耳恭聽。」

　　百靈好奇的看向鳳魅雪，不知道她要講什麼故事。

　　「那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從前有一對男女……」

　　鳳魅雪不急不緩的開始講述起大哥鳳瀲墨和天女紫雪的淒美的愛情，他們相識、相知、相愛、相別、相絕，愛到深處，情到濃時，宛如飛蛾撲火，縱然烈焰焚身，也要赴一場灰飛煙滅的盛宴。

　　天女紫雪為大哥鳳瀲墨絕決殉情，沒有他的世界，她也不負一絲留戀，絕決到極致。

　　鳳瀲墨為尋找愛人的靈魂碎片，踏遍千山萬水，嘗盡了各種苦頭，卻從來沒有說一聲累，從來沒有過放棄的念頭。希望如此渺茫，他依然固執堅定的追尋，未曾停下步伐。

　　如今，大哥鳳瀲墨為找紫雪最後一塊靈魂碎片，不知道身處何處，她將希望寄托在了百靈的身上。

　　聽完她的講述，百靈感覺眼眶一陣濕潤，不知不覺間，竟是淚濕滿裳。

　　「我知道這個問題也許會叫你為難，但我還是想再問一次，你可知道天女紫雪？」

　　鳳魅雪唇畔一動，淡淡的嗓音裡充滿了真誠。

　　「我——認識小紫，也是看著她長大的。」

　　百靈眼底浮著哀傷之色，沒想到那個她看著長大的小女孩，竟是經歷了那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她是外柔內剛，誰也想不到她會做出那麼絕決的事情，哪怕是她，知道了紫雪灰飛煙滅的時候，也是不可置信。

　　噩耗傳來，震驚了眾人，也叫她悲慟不已。

　　「那你可知道她當年是到禁地的什麼地方？」

　　鳳魅雪聽到她終於鬆口，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喜之色，連忙趁熱打鐵的追問道。

　　「當年小紫去了什麼地方，我並不知道，那時候我在無意苑長的身邊，並不清楚她的行蹤。」

　　百靈肯定的答覆道，並沒有想要隱瞞什麼。

　　「你也不知道啊！」

　　鳳魅雪的臉上再度浮起失望之色，原本剛剛升起的希望之光，再度熄滅。

　　「不過我有一件東西，希望你轉交給那位始終不曾放棄追尋希望的男子。」

　　百靈走進屋子裡，拿出了一個玉質的盒子，放到了鳳魅雪的眼前。

　　「這是什麼？」

　　鳳魅雪看不到眼前的東西，伸手摸了摸盒子，這個盒子似乎沒有打開的地方，摸上去完全是天衣無縫。

　　「這裡面有著他想要找的東西。」

　　百靈清脆的嗓音，猶如驚雷一般在鳳魅雪的耳中炸響。

　　「什麼！你是說紫雪的最後一片靈魂碎片，在這東西裡面！」

　　鳳魅雪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捧著手中的玉盒，感覺份量不重的玉盒，一下子重逾千斤。

　　大哥苦苦尋找的靈魂碎片，就在她的手裡，叫她如何能不激動？

　　「嗯，這裡面裝的東西，是小紫最喜歡的東西，她怕把東西弄丟，所以背著師傅留下一縷魂魄附著在那物件上，並且將那東西放入了這個獨玉天方盒內。她離開天苑之前，曾經將這東西交給我保管，說她以後會回來取，但我等了這麼多年，怎麼也等不到她來拿。現在，我知道，已經有人來替她取了。」

　　百靈的聲音裡充滿了哀傷，每次提起紫雪，她的心都感覺特別難受。那個如她女兒一般的孩子，她還沒有來得及為她彈奏那曲她最喜歡的琴曲，她就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如今聽到她還有復生的希望，她沒有任何猶豫，便慎重地將這個獨玉天方盒交給鳳魅雪。她交出來的不僅僅是一個玉盒，還是一份希望，一份祈願。

　　這麼多年，她生怕紫雪的那縷魂魄會隨著歲月流逝而消散，每天都會彈奏琴音鎮魂，保住她的魂魄不碎。

　　「我替大哥和大嫂謝謝你！」

　　鳳魅雪抱著手中的玉盒，朝著百靈鄭重的道謝。

　　「不用謝我，只要能夠救活小紫，我做這些事情，根本不算什麼。你要抓緊時間找到你大哥，離開了我的鎮魂曲，小紫的魂魄撐不了太長的時間。」百靈開口提醒道。

　　「裡面的魂魄還會消失嗎？」

　　鳳魅雪聞言，有些擔憂，立刻問清楚情況。

　　「小紫的這縷魂魄很完整，但因為她已經死去，魂魄會慢慢散開，若是再度分散，那就難找回來了。它會化作雨霧，化作流水，化作露珠，最終融於萬物。」

　　百靈詳細的解釋道，目光溫和的看著鳳魅雪。

　　「我不知道你大哥會在哪裡，不過有一個人很清楚紫雪當年去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