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再現回憶

　「你——膽子可真大！」

　　千重櫻花之後，傳來的冷酷男子嗓音，比之前更加冰寒了幾分。似乎，整個空間，都因為他的情緒變化，而冷凍了下來。

　　若是問鳳魅雪現在有何感受，她會覺得這樣的大熱天，能有如此解暑的地方，還真是不錯啊！

　　重櫻神君的氣勢強勢至極，但對她沒有什麼影響，依然可以鎮定自如。另外，她對殺氣和危險氣息很敏感，在這裡，她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危險，比起外面那黑乎乎的宮殿，她還是更喜歡賴在這裡。

　　在經歷了前面一番長途跋涉的黑暗，走到這裡，真會叫人懷疑來到了仙境。

　　「我膽子很小，你不要裝鬼嚇我。」

　　她喝了幾口水，這才緩過氣來。

　　「你是第一個敢這麼跟我說話的人，丫頭，沒有人膽子比你更大了！」

　　冷酷的嗓音，習慣了上位者的語氣，無論有意還是無意，都會帶著命令強勢的口吻。

　　「多謝誇獎，不過，我可以問問你是誰嗎？」

　　鳳魅雪也不能確定這個人是否就是重櫻神君，至少人家沒親口承認，自己胡亂猜測也不一定是對的。

　　回應她的是沉默無言，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見到這幽暗的青銅殿，就知道他肯定很少與外界的人接觸，至少，性格定然是非常冷酷孤僻，絕不是那種好處的人。

　　鳳魅雪也沒管他好不好相處，她要趕緊找出流夢玉枕才是王道。只是，這個鬼地方，那個流夢玉枕到底被藏在哪裡了？

　　最重要的是，那個流夢玉枕長什麼樣子她都不曉得，就算擺在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所以，但凡是長得像是枕頭的東西，她都要好好注意一下。

　　「你難道是小偷？過來偷東西的？」鳳魅雪思忖了一下，非常認真的猜測道。

　　樹上的人影嘴角狂抽，瞳仁猛地一縮，周圍的溫度再度驟降。

　　對方沉默了很久，鳳魅雪還是自顧自地休息，完全沒有把四周的寒氣放在心上。

　　「還是過來採花的？」

　　「不然就是……」

　　鳳魅雪在那邊自言自語的碎碎念，直到，對方受不了這嘰嘰喳喳的聲音。

　　下一刻，她只覺得一陣風刮過，再抬眸，就不見樹端那頭的人影。

　　「哇靠！快得更鬼一樣！果然是小偷！」

　　她驚呼了一聲，青銅殿走道上的人影不由踉蹌了一下，有回來掐死這丫頭的衝動。

　　見到果真沒有人了，她哪裡還會耽誤時間，立刻變得生龍活虎，站起來圍繞著湖水，尋找起流夢玉枕來。月牙湖映著千重櫻花，不知道是花朵泛著光彩還是湖水漾著波光，花影交輝，目眩神迷。

　　「怎麼會沒有呢？」

　　鳳魅雪以為重櫻神君的床，已經就在這月牙湖附近，但繞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這裡面也完全不像是住人的地方，這樣的結果，讓她不由有些鬱悶。

　　「難道，他真得睡在棺材裡？」

　　她發現這個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想到小彩虹之前跟她說的關於重櫻神君的事情，也覺得一陣發毛。

　　突然，她感覺背後有人在看著自己，猛地轉過頭，就見到一盞綠幽幽的火焰閃了一下。一張被綠火照得發青的小臉，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的心猛地一緊，準備操傢伙，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鬼給滅了。

　　不過等她定睛一下，才發現那是小正太阿南。

　　「阿南，你站在那裡裝什麼死人啊？」

　　鳳魅雪沒好氣的說道，聲音也有些無奈。看來這流夢玉枕沒有她預料中的好拿，不費點心思，怕是連看一眼都看不到。

　　「神君說讓你住在一旁的房間裡，平時不要胡亂走動，免得碰上一些不好的東西。」

　　阿南瞥了一旁的牆壁一眼，提了提腳邊的一個紋路，原本平整的青銅牆壁，就緩緩沉了下去，露出了一個房間。

　　鳳魅雪沒想到這裡是別有洞天，看那房間倒也挺大的，裡面有一張掛著紗帳的床鋪。這裡布著厚實的塵埃，看上去挺久沒有住人了。

　　在房間的拱頂上，懸掛著一盞燈，投射著幽幽的光芒。燈罩裡鑲嵌著一個雕刻著海水紋路的古老燭台，燭台上有一根蠟燭，竟然沒有熄滅。也不知道點了多久，猶如墓室裡的長明燈一般，永不熄滅。

　　好在這盞燈的顏色比起阿南手上的綠火要正常多了，暖橘色的燭火，將這個內室照得明亮。

　　鳳魅雪走近幾步，靠近著美麗的燭火，見到那火苗好似一條魚尾在搖曳。然而，她卻一點火的溫度都沒有感覺到，好似這燭火是一團冷火。

　　對面的牆壁竟然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她抽出一本書籍，就發現那是一冊冊佛經。

　　透過那綽約的燭火，她似乎見到了一個人影，坐在燭台下的蒲團上安靜地翻閱著佛經。

　　「這燈點了多久了？」

　　她見到阿南還沒離開，一邊拿起他幫忙拿來的掃把和抹布，開始清理起她暫時落腳的地方。

　　「應該是一千年。」

　　阿南動手幫忙，對於鳳魅雪臉上的胎記，他多看幾次，如今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大的反應了。

　　「咳咳咳！一千年還沒熄滅，你不會告訴我，這——他娘的真是長明燈吧？」

　　鳳魅雪感覺似乎身邊有一陣陰風吹過，吹得她無比驚悚。她膽子不小，但也不帶這麼嚇人的。長明燈放置於陵墓之內，一燃上就不會熄滅，直到自行燃盡。

　　「這的確是他娘的——長明燈。」

　　阿南對於鳳魅雪的反應非常理解，想當初他剛來這青銅殿的時候，也是天天被嚇得夠嗆。特別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連續很多天都做噩夢。時間是最好的治癒師，他讓膽小鬼，也慢慢地壯了膽子。

　　「那這裡是？」

　　鳳魅雪嚥了嚥口水，有些不安地問道。環顧了四周的黑暗一眼，只覺得那黑暗，似乎要把她也吞噬進去。

　　「這座青銅殿，也稱之為青銅墓。」

　　阿南的話，伴隨著他手上綠幽幽的燭火閃爍。原本以為她聽到這裡一定會嚇暈過去，或者大聲尖叫，沒想到她只是非常淡定的「嗯」了一聲，然後，就沒有其他反應，繼續清掃灰塵。

　　「喂，你不會是被嚇傻了吧？尖叫呢？」

　　阿南好奇的看著鳳魅雪，似乎對她的反應不太滿意。

　　「沒有。」

　　鳳魅雪收拾了一下，總算把石頭床鋪弄乾淨，躺上去休息了一下。

　　「對了，重櫻神君晚上睡覺的時候，是不是睡棺材啊？」

　　聽到她的問話，阿南的面色更難看了幾分，退後了兩步。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奇葩的姑娘，知道這裡是陵墓，居然還可以那麼隨意地休息。

　　「靠！不會我又猜對了吧？」

　　鳳魅雪見到阿南的表情，就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對了，也沒管阿南的回答，直接悶頭睡覺。

　　這裡機關重重，她還要一個一個地方的找，一個一個棺材地撬，才能把流夢玉枕弄出來，實在是大工程。她還是先養足精神，這樣才好幹活。

　　「要不要我給你帶點吃的過來？」

　　阿南知道鳳魅雪不熟悉路，估計下次迷路，就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了，他不由開口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會解決的！」

　　鳳魅雪說完就悶頭睡覺，因為是夏天，所以她沒有準備被褥，就枕著石床上粗糙的石頭枕頭，漸漸地陷入了夢境之中。

　　阿南見到她也累壞了，便安靜地退了出去。

　　剛出來就見到一旁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那是重櫻神君。一頭淡金色的長髮是最美的錦緞，披瀉在他的肩頭，宛如金絲打造而成，輝煌絢爛。

　　銀眸金髮，眼角的櫻花，如鮮血染就，妖冶無雙。

　　他的容華妖嬈如烈焰，身上的氣質卻如月華冷漠，叫人如何也接近不了。哪怕，阿南在他身邊已經非常多年，還是不瞭解自己的主子。

　　重櫻揮了揮手，阿南就安靜地走進黑暗之中，留下他一人，疑惑的目光，打量著那個蜷縮在石床上睡得很沉的女子。

　　這個女子真的很特別，與他從前見到的那麼多宮女完全不一樣，讓他心中莫名生起了幾分興趣。

　　「煙華——」

　　空氣中充滿眷戀的呼喚，對於重櫻而言，那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但從她口中溢出來的嗓音，竟是那麼好聽，那麼溫柔。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名字可以被叫得百轉柔情，溫柔似水。

　　他突然有了一種期待，希望某一天，在她的口中喚他的名字之時，也如那般溫柔脈脈，猶如天籟。

　　他捕捉到鳳魅雪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是被這裡的寒氣凍到了，睡著之前不會覺得那麼冷，入睡之後反而覺得溫度太低。鬼使神差一般，他手指輕輕一動，漫天紛飛的櫻花瓣，就朝著鳳魅雪的身上飄去，化作一張櫻花被子，輕輕地覆蓋在她的身上。

　　櫻花瓣上有著暖暖的溫度，讓她感覺特別的溫暖，原本緊蹙的眉頭，也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見到她睡得恬靜，他便走到了另一旁，打開一扇隱門，走進黑暗的地下甬道，來到了一個青銅棺槨前。黑暗之中青銅棺槨泛著陰森的冷芒，九條龍雕，纏繞在棺槨之上，每條龍都是威武霸氣，栩栩如生。

　　隱約可見，那青銅棺槨顫動了幾下，似乎裡面有什麼東西，想要衝出來。

　　重櫻漠然地瞥了九龍青銅棺一眼，伸手在空中一撫，那青銅棺槨就立刻安靜了下來，而他的面容之上，也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也許，永遠也不會有盡頭……」

　　褪去了人前的冰冷如霜，他的眼眸之中泛著令人心疼的憂鬱。絕美的姿容，妒殺九天神邸，這世上色相萬千，也不及他傾世絕色。

　　孤寂的背影，煢煢孑立，整片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從前如此，如今如此，以後依然。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與誰都不親近，似乎這個世界與他格格不入，沒有人可以讓他的目光停留下來。

　　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張面容，沒有絕美之姿，反而醜得驚人。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個人，他會在這時候突然想起她。

　　也許是她敢與他直視的勇氣，讓他另眼相看。

　　也許是在她的面前，他似乎與其他人一樣平凡，沒有一點特殊，這樣的相處模式，讓他覺得很舒服。

　　這時候，鳳魅雪正躺在石床上，陷入了一個古怪的夢境之內。一層層霧靄被盡數撥開，畫面在她的眼前清晰起來。

　　一片旌旗飛揚，黃沙飛舞而起，迷濛了眼睛。漫天飄散的塵埃，堆積成厚厚的一片。

　　震天的鹿角號聲，似乎要撕裂蒼穹，直衝雲霄。狂風厲烈而冰冷，似乎是從遙遠的高峰之上衝下，席捲整片戰場。

　　沒錯，鳳魅雪感覺到眼前就是一個戰場，地面之上疾風勁草像是波濤般起伏，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放眼望去，皆是重甲天兵，浮於半空之上，讓整個畫面的氣氛變得非常凝重。

　　「交出她，或者，交出天下。」

　　一道冷酷的嗓音，陡然從高遠的蒼穹之上擲地有聲的落下，如雷霆響徹整片天際。

　　「贏了天下，輸了她，又有何歡？」

　　霸氣的聲音，在重重包圍之中，氣勢竟然絲毫不弱於人。

　　透過烏雲之上鱗甲折射的光芒，可以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只是一道紅色的背影，卻猶如混沌初開的時候，開天闢地的巨斧，充斥著頂天立地的傲岸不屈。

　　一頭醒目的白髮，刺得鳳魅雪的眼生疼，她感覺心一陣陣抽痛，那種痛無法抑制，直襲入四肢百骸，撞擊著她的靈魂。

　　紅衣男子的滿頭白髮，在風中飛舞而起，彷彿最天山之巔最美的一捧雪花，充滿了淒美之色。

　　她覺得那髮絲，本不該是這樣的顏色，不該是這樣的哀傷。

　　然而，她伸出手，想要做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

　　傲立在雲巔的另一道身影，冰冷如雕塑，刺眼的光，叫她看不清楚那個人的面容。只是那道奇冷的目光，充滿了戾氣與魔魅，似乎要把人的靈魂生生剝奪。

　　那是一個絕美，絕冷的人。

　　「生與死，你們的選擇，選了，就別後悔。」

　　隨著他手臂一抬，漫天的箭雨，猶如萬丈光芒刺下，似乎要毀滅整片天地。

　　「雪，你後悔嗎？」

　　耳畔傳來一道縹緲的嗓音，似幻似真，帶著詢問。

　　「敢不敢不拋棄，不退縮，逆了天，覆了地，轟轟烈烈一次，與全世界為敵，也絕不低頭？」

　　清脆的女子聲音，充滿了霸氣，完全不輸給世間兒郎。清澄如海水的眸光，落向了身邊的男子。

　　黑色的衣袂飄飛而出，被護在紅衣男子身後的女子，走到了他的身邊。「顛覆天下也罷，為了你，我亦無怨！」

　　紅衣男子的衣袂，宛如一團熊熊烈焰，伴著身邊的人，仗劍殺入千軍萬馬之中，無所畏懼。

　　黑衣女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生死早已經被置之度外。一手握著金燦燦的劍，一手與他十指相扣。縱然流盡全身熱血，也要赴這一場血色舞宴。

　　血色染遍眼睛，也將整張畫面模糊，再也看不清楚。依稀中，只見到一道身影，重重倒下，畫面瞬間戛然而止。

　　鳳魅雪猛地驚醒，眼眶已經被淚水濕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只感覺胸口的疼痛，還在不斷地蔓延。

　　悲傷，在心尖逆流成一片深海，讓她無法自拔。

　　在黑暗中醒來，她靜靜望著頂上的那盞長明燈，似乎，也透著憂傷。

　　夢境裡還清晰的面容，不知道為何醒來之後就記不清是什麼樣子。但她還記得，那柄劍，此刻正在她身旁的盒子裡靜靜地躺著。

　　她擦乾淚水，想要將心裡奇怪的悲傷感覺甩掉，就找點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不然這樣的情況下，她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她赤足走下石床，見到床上散落的櫻花瓣，她也有些疑惑。

　　「難道是從外面飄進來的？這也落得太多了吧！」

　　她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卻沒有再去深究，她對這盞長明燈更感興趣，好像有靈魂似的，還有著七情六慾。

　　她眼尖的看到書牆邊上有一個高高的梯子，似乎是為了取佛經方便，所以特地擺放在那裡的。

　　她努力將梯子搬過來，爬上梯子之上，伸手將燈盞裡的蠟燭取了下來仔細端詳。她見到燭台的底下，有鐫刻著三個字，那三個字她正巧看不懂，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異族文字。

　　這時，她居然在火焰裡看到了一張人臉，正在看著她。

　　見到這張火焰化作的人臉，她的手顫了顫，差點沒把燭台弄掉。還好她的心理素質算得上是強悍，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穩穩地拿著燭台，將燭台放到了一旁的石台上，然後把梯子放回原位。

　　「這燭台到底有什麼東西呢？」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次，果然還是見到那張人臉，在燭火中閃動。而且，這張臉還會隨著她走動，而出現在不同的方向，顯然燭火中的東西是在看她。

　　「你這麼一直盯著我，我會羞澀的！」

　　鳳魅雪捧著臉蛋，頗為羞澀的說道。

　　那燭火明顯地抖了抖，鳳魅雪可以確定，它聽得懂人話。

　　「這長夜漫漫，我一個人也怪無聊的，要不你給我說說鬼故事解解悶？」

　　她俯身靠近，對那燭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