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仗劍執手

月上雲州與紫薇皇州中間隔著一片廣袤的翡灩大草原，夜色暗瞑宛如一方碧玉盤，天上撒著晶亮閃爍的星子，半明半昧，像是一雙雙迷醉的眼眸。

　當兩道璀璨的身影，從翡灩大草原上掠過，整片星空都要為之失色。宛如江波的碧草，于腳下起伏澎湃，幾朵野花搖曳在夜風之中，點綴著一場碧色的夢。

　隨著鳳魅雪和陌煙華兩人將翡灩大草原拋向後方，遠方一片黑漆漆的山脊，就出現在視線之內。在黎明到來之前，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紫闕城！我們回來了！”

　陌煙華望著山脊盡頭那一座屹立的城池，眉眼間透著一股睥睨自信，吐露出唇畔的嗓音，有著一股叫人無可抗拒的威嚴。

　“我們的天下，誰也奪不走！我們要護的人，誰也不能欺！”

　鳳魅雪眺望著那黑暗的天空邊緣，一絲絲亮了起來，染霞涂丹的朝霞噴薄而出，流雲燃燒成海，灼亮了一片陰霾大地。

　紫闕城的輪廓，也在視線中變得清晰。

　陌氏皇族的先祖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在不少地方都設置了出入城池的秘密通道，這些密道在什麼地方，只有繼承皇位的帝君才會知曉。

　在陌煙華很小的時候，他的父皇就將各個地方告訴他，並且讓他牢記于心。

　紫闕城外的仙蹤山內便有一條通道直通城中，這一條密道沒有其他人知曉，所以陌煙華和鳳魅雪在路上並未遇到阻攔和埋伏。

　幽隱殿派了大批的高手在紫闕城的各個城門處埋伏，想要守株待兔，卻不知道他們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紫闕城之內。

　這一場斗爭才剛剛開始，誰勝誰負，尚待較量！

　幽隱殿在暗，鳳魅雪在明，處于被動的地位。他們必需要化明為暗，方能施展手腳。

　既然敢欺負到他們兩夫妻的頭上來，那就準備接招吧！

　紫闕城的城南一處偏僻的義莊里，一口枯井已經沾滿了塵埃，這時，一道雪白的身影從枯井中躍出，緊接著，另一道縴細的身影也跳了出來，翩躚的身影不染縴塵。

　兩人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明媚，相互凝視了一眼，環顧一周這荒廢已久的宅院，雜草叢生，人跡罕至。

　“要了解皇宮內的情況，我們先要找到隨風，雪兒跟我來！”

　陌煙華手中飛出一只白色蝴蝶，這是一種特殊的尋香蝴蝶，看上去很普通，但實際上並不尋常。他手中的這只蝴蝶是幼蝶，放飛出去就會自行尋找母蝶。

　那只母蝶正是在隨風的手中，無論他藏躲于何處，它都能尋找得到。

　鳳魅雪心中雖然著急，但也沒有因此失了方寸。兩人還是昨日的打扮，走到街道上沒有人認得出他們。

　天色還很早，街道上只有極少數的行人匆匆路過。

　城南有一片貧民區，那里住著紫闕城中最底層的百姓，白色尋香蝶振翅飛翔，掠過一片高低起伏的屋頂，不斷地深入貧民區。

　“吱呀！”

　耳畔傳來打水的聲音，開門起床的聲音，還有一些凌亂的腳步聲。

　在繁華的紫闕城中，也只有這一隅破敗的角落里有幾分鄉土氣息。擔著青菜去出售的老漢，步履一輕一重地從巷子里走來。

　那陌生的身影，讓鳳魅雪感覺有些熟悉，她紅唇微微動了動，清甜的嗓音自唇畔溢出。

　“隨風？”

　“兩位公子可是要買菜？”

　老漢聞聲抬頭看了兩人一眼，擔著菜籃子走了過來，白色尋香蝶就在他的身邊飛舞，久久不願意離去。

　“老人家，這菜可新鮮？”

　陌煙華仿佛沒有看到那飛舞的白蝶一般，有模有樣地開口問道，伸手挑挑揀揀。

　“當然新鮮了！兩位公子可要買下新鮮的菜？”

　老漢眼楮里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抬眸看著陌煙華，極力按捺著心中的沖動。

　“這些菜我們都要了，你跟我來，送到府上之後，我把錢付給你！”

　陌煙華淡淡的嗓音，好似對這些菜很滿意，點點頭說道。

　“好　！”

　老漢擔著菜籃子跟著兩人走出行人的視線，只是當那些巡查監督的人見到那深巷之內的血跡之時，立刻就知道他們被騙了。

　想要追尋消失的人，哪里還找得到人？

　只有在巷子的盡頭，看到被棄置的菜籃，一個人影都沒瞧見。

　“還是被那家伙逃走了！我們快去通知主子！只要在這紫闕城里，他受了那麼重的傷也逃不掉！”

　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巷子里響徹而起，幾道黑影便朝著皇宮的方向掠去。

　一葉畫舫從河上飄過，荷香陣陣，漣漪絲絲，鳳魅雪看著眼前取下人皮面具的隨風，面色蒼白如紙。失血過多，沒有得到治療的傷勢也十分嚴重，尤其是他小腿上巨大的傷口，此刻還滲著鮮血。

　“雪兒，你先出去呆一會兒，我替隨風包扎一下！”

　陌煙華看著隨風身上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隨風最擅長的就是隱身術，就算是打不過對手，也不至于被傷得幾乎去了半條性命。

　但如今他身上累累的傷痕，都在訴說著他的傷有多重。

　“好！”

　鳳魅雪點了點頭，走出畫舫，坐在船頭吹著迎面而來的風，明眸煞煞一斂，看著那奔流而去的河水，心中思緒萬千。

　“嘶啦！”

　陌煙華將隨風腿上的褲子剪開，露出模糊的血肉和猙獰的傷口，里面還有黑血流淌而出。

　陌煙華用水替他清理了一下傷口，然後撒了一些療傷凝血的藥粉，最後以繃帶替他包扎好大大小小的傷口。

　隨風一直在昏迷之中，若非陌煙華和鳳魅雪及時趕到，他怕是已經撐不住了。

　“隨風怎麼樣了？很棘手嗎？”

　鳳魅雪見到陌煙華走了出來，清甜的嗓音，緩緩地問道。

　“情況不算好，傷勢暫且穩住了，但他中了一種名為暗息的毒，只有銀翼草和蒼炎琉花才能解開，這兩種藥不算是特別珍稀的藥材，但我們手頭並沒有這兩種藥材。”

　陌煙華坐在她的身邊，聲音中透著濃濃的憂慮。這暗息之毒在多年前的史冊記載中出現過，那時候引起了強烈的動亂，險些讓陌氏皇朝覆滅。

　想來，那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的皇叔為了奪取皇權，不惜以數萬人的性命作為要挾。最終他的母妃在雪山上跪了三天，求得了暗息的解藥之方，才讓萬千生靈逃過一劫。

　他的父皇明令禁止任何人使用暗息之毒，若非他曾經聽母妃提起過這事情，他也猜不到隨風中的是什麼毒。

　時隔三十年，暗息之毒再度重現于世，實在是叫他感到不安。

　“前面就有藥鋪，我們等等就去買銀翼草和蒼炎琉花，隨風會沒事的！”

　鳳魅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他沒有說出口心中的擔憂，但她卻知道他的壓力與不安。

　隨風跟在他身邊多年，忠心耿耿，名為主僕，實際上卻有著深厚的感情。

　“怕是買不到這兩種藥了！”

　陌煙華將她攬入懷中，聲音輕輕一嘆，充滿了無奈。

　暗息之毒的藥方，雖然沒有什麼人知道，但已經不再是秘密。若是下毒之人有心要置隨風于死地，那就不會給他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我們沒有試過，又怎麼知道沒有呢？”

　鳳魅雪見到他的情緒有些低沉，臉頰貼著他的胸膛，櫻桃似的紅唇微微一動，語氣中有著一如既往的樂觀。

　一雙秋水明眸被睫羽輕掩，閃爍的亮芒，宛如月色流連。

　就算是再打的逆境，她也不曾感到害怕。

　“你說的對！不管希望有多麼渺茫，我們總要去試一試，不能錯過任何的機會。”

　陌煙華重重頷首，原本沉郁的心，被她的陽光所感染，瞬間變得光芒萬丈充滿希望。

　“你看，我們的煙火凡世！”

　鳳魅雪素手揚起，玉白的柔荑自衣袖間探出，指著那一片連綿于水上的十里長亭，紅廊黛瓦，曲折綿延。

　醇蜜般的陽光輕柔落下，大片大片的蓮花，高托出水面，粉色的花色居多，也有幾株花色淡白。碧綠的蓮葉，映著碧透的水流，化作了一張絕美的畫卷。

　煙火凡世就建在水面之上，遠遠地就能看到有不少人流連于那曲折的長亭之上，對飲相酌，賞花吟詩。

　落花隨流水，流水似輕愁。

　“雪兒，你不覺得有些問題嗎？”

　陌煙華收回目光，看著那些依舊附庸風雅的文人墨客，還是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完全不像他們所想的那般。

　在他們看來，若是有人謀逆造反，這紫闕城內應該是人人自危，但如今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

　“的確有問題，而且還是大問題！”

　鳳魅雪目光掃過遠處的人影，有些還是她以前見過的，看他們那副怡然的模樣，不似作假。

　在這樣混亂的當下，他們還能夠如此悠閑，實在是太古怪了。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響徹而起，隨風的聲音傳入兩人的耳畔，他們立刻走進畫舫之內，看向悠悠轉醒的隨風。

　“隨風你醒了！”

　鳳魅雪的聲音，涌起了幾分驚喜，看來煙華的藥還是有些效果，看他的情況已經好了不少。

　“我沒事，公子，小姐，你們——快去皇宮——救雲華少爺和鏡月她們！”

　隨風說話有些急，忍不住吐了一口猩紅黑血。

　“你先別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慢慢說！”

　鳳魅雪連忙找出一個盒子，那里面有著不同功效的丹藥，其中就有解毒丹。

　她讓隨風服下一枚解毒丹，看他的面色稍稍有所好轉，便安心了幾分。

　“這要從半個月前說起了……”

　半個月前有一對男女來到紫闕城，他們的面容與鳳魅雪陌煙華一模一樣，眾人以為是帝君與帝後回歸，皆是欣喜異常。

　但隨風幾人卻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那兩人雖然模樣與說話方式和公子小姐相似，但他們卻感覺不到那種熟悉的味道。

　很快，雪芍就發現了那女子與鳳魅雪的不同之處，她偷偷告訴清漪幾人，正打算找機會揭穿她是假冒的身份，就被以莫須有的罪名關押了起來。

　緊接著，上將軍風踏月因為邊城動亂，被調離紫闕城。攝政王風雲華和宰相蘭夢柯也被那假冒的帝君，以各種名義關起來。

　朝中但凡是有上奏求情的官員，紛紛鋃鐺入獄，鳳府中人也被軟禁起來。

　隨風站出來指出他們是假冒的，卻遭到神秘勢力的追殺，險些喪命。為了提醒還未回來的陌煙華和鳳魅雪，他傳出了有人冒充天策帝君和帝後的消息。

　卻不曾想到，他的消息反而被人利用，如今鳳魅雪和陌煙華的畫像到處皆是，重金懸賞逮捕冒充之人。

　一旦發現畫像上的人出現，就地格殺勿論！

　假冒的天策帝君，理直氣壯的頒布旨意，讓大軍緝拿真正的陌煙華和鳳魅雪，讓他們一出現就坐實了假冒之名。

　“真是好毒的計策！”

　鳳魅雪聽到隨風說完他所知道的事情，玉顏之上浮起了一抹怒色。居然有人敢假冒他們夫妻，將他們身邊的親信盡數關押！

　想到那兩人頂著他們夫妻的臉，做這種卑鄙的事情，她就感覺胸膛上有一團火熊熊燃燒起來，排山倒海般沖向腦海，仿佛想要找出一個宣泄的出口。

　“祖奶奶可還安全？”

　陌煙華壓抑著心頭的怒火，開口詢問道。

　隨風聽到他的問話，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幾分愧疚之色。

　“公子，屬下沒能保護好太皇太後！她聽到你們回來的消息，就立刻讓雲姑去接你們，結果遭到奸人軟禁！太上皇也被軟禁起來了！”

　“祖奶奶和祖爺爺都被關了！”

　陌煙華拳頭上青筋暴跳起來，平靜的聲音下，隱藏著太濃烈的怒焰。

　“祖爺爺動手了嗎？”

　“沒有！太上皇未曾出手！”

　隨風記得很清楚，當時太上皇和太皇太後被軟禁的時候，他並沒有出手。這也讓他疑惑了很久，畢竟以太上皇的實力，若是放手一搏，倒是可以逃走。

　那些神秘人的實力雖然很強，但應該還攔不住太上皇。

　“我差不多知道是什麼人了！”

　陌煙華聽到太上皇並沒有動手，就知道心里的想法很可能是真的。

　“你是說皇族內部的人？”

　鳳魅雪曾經聽陌煙華說過一件事，太上皇退隱之後，除非攸關陌氏皇族的生死存亡，否則他是不會輕易出手的。倘若是外敵侵佔皇權，那所有的陌氏皇族中人都要誓死抵抗。

　但若是陌氏皇族內部斗爭，太上皇不會插手。年輕人的天下，由年輕人斗去。因為這些都是他的子孫，無論幫哪一個都不對！

　“皇族內還有其他人會與你奪位嗎？”

　“有！”

　陌煙華篤定的說道，眼底滑過一抹寒芒。當年他父皇一時心軟，讓那匹餓狼逃離帝都，如今時隔三十年，他怕是不甘落敗又再度卷土重來了。

　“什麼人？”

　鳳魅雪記得陌煙華的幾個兄弟姐妹，除了風雲華之外，都已經死光了。她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會威脅到他的帝位！

　“我的二皇叔，陌歸離！他是個心狠手辣的殘暴之人，在他的手中不知道有多少條怨魂。他失蹤多年，一直不曾出現。若非暗息之毒當年便是他所有之物，我也不會猜到他的身上。”

　陌煙華淡淡的聲音，不輕不重地落下。

　這皇權之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們如今身處其中，便要將一切威脅抹殺！

　若真要以為他們是軟柿子，那就等著被亮瞎眼楮吧！

　“看來是該動用那股勢力的時候了！”

　“公子，你真的決定了？”

　隨風聽到陌煙華的話，眼楮直直地盯著他。

　煙華公子背後有著的勢力一直都不止是表面上的那麼多，還有一股最為強大的勢力，一直蟄伏于暗處，無人知道。

　那股勢力一旦浮出水面，便是翻天覆地的一番景象。

　“等了這麼多年，我等的不過是那些黑暗中真正的爪牙，露出來的這一天！”

　陌煙華意味深長的話音中，有著幾分悵惘。

　這股隱藏多年的勢力，並不是他一個創建的勢力，而是他娘親風靜初交到他手里的，若非到了緊急關頭，他並不想動用這股勢力。

　“雪兒，這前路血色蒼茫，你可願與我一同仗劍天下？”

　他的俊顏朝向鳳魅雪的方向，淡淡的金瞳，閃爍著耀目的彩芒。

　“仗劍執手，並肩天涯！哪怕前方注定是一條不歸血路，你在，我便在！你走，我便走！”

　鳳魅雪縴縴玉手，堅定地握著他的手，哪怕染上再多的血腥，他們也要守護心中重要的人。

　“你在，我便在！你走，我便走！”

　陌煙華口中念著她的話，眼眶猛地濕熱起來，唇角勾起了難得的笑容。

　有她這句話，他什麼也不怕了！

　因為他知道，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

　“如今我們要做的便是替隨風解毒，然後查出其他人被關在什麼地方，救出那些人質之後，便是我們反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