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你這樣的男人
一早起來,容一拿著漱口杯準備去水井邊洗漱,聽到凌唯傲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
“伯母,您教我炒菜吧。讓我以後也有機會在您和伯父面前露兩手。”
容一因為心裡有事根本睡不好,本來還有些迷糊,瞬間清醒過來,驚悚得向廚房裡看去。容母坐在灶膛前加柴禾,笑呵呵地指點凌唯傲炒菜。凌唯傲站在灶前掌勺,不時在鍋裡翻攪幾下,他身上繫著的還是容蓉送給容母的淺綠色圍裙。農村的灶其實設計得不合理,有些矮,凌唯傲那麼高的個子彎著腰炒菜非常彆扭。
容一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無知無覺地走到水井邊,又無知無覺地刷了牙洗了臉,到堂屋坐下,回過神時發現凌唯傲和容父都蹲在地上研究拆開的電風扇。容一認出那個電風扇是容父房間裡用的,不知出了什麼毛病。
容一深思地皺著眉,凌唯傲這幾天很奇怪,對他的父母都太親近了,不是和容父在一起,就是和容母在一起。反而再沒有對他說過或者做過任何與曖昧沾邊的事,就像根本不曾對他告白過。他到底想幹什麼?
容一越想越覺得不踏實,站起身,對凌唯傲道:“你跟我出來一下。”
“怎麼了?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凌唯傲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道。
“出來。”容一催了一聲。
凌唯傲只好跟著他出去。
容一站在院子外,探頭向裡面看了看,警告地盯著凌唯傲,問道:“你老纏著我爸媽到底想幹什麼?”
凌唯傲看了他一眼,無所謂地聳聳肩,“你確定要在這兒談?”
家門口就是大路,經常有村裡的人來來往往。容一一想,也覺得不合適,就轉身往前走。
兩人走著走著,又進了菜園。凌唯傲一頭黑線,為什麼他們倆不管說什麼話都是在菜園裡?不過菜園四周比較開闊,任何人靠近都能立即被發現,也確實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容一用質問的口氣道。
凌唯傲輕輕一笑,平靜地直視他的雙眼,淡聲道:“既然你問了,我也不必瞞你。我很肯定你對我是有感覺的……”
容一的心猛然一跳,張口欲言。
凌唯傲抬起手,說道:“不必急著否認。但你卻拒絕了我。我只能推測其中的原因。最可能的原因是,你怕你的家人無法接受我們的關係。對不對?既然是這樣,我決定先想辦法爭取你父母的接納,然後再徵求你姐姐的同意。”
容一猛然轉過頭看著他,雙眼充滿不可置信。這個男人居然是這樣的打算嗎?一陣濃烈的酸澀感充斥在他的胸口,讓他久久無法言語。
“豬兒,如果沒有了這些後顧之憂,你是不是就會接受我?”凌唯傲漆黑的雙眼裡湧出一抹渴求,很快被隱藏。他盯著容一看了許久,才又繼續道:“只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不接受我只是因為害怕別人看你時的異樣目光,又或者是覺得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很噁心。如果是這樣,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纏著你不放。”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容一的心上劃下一刀,望著他平靜的臉,容一心口的疼痛更甚。這個男人是真的愛他!這樣的矛盾,這樣的痛苦,原本不只有他一個人在承受;這幾天的失落,這幾天的壓抑,不只是他一個人在經歷;這幾天的強顏歡笑,也不只有他一個人在假裝。你這樣的男人,讓我怎麼捨得……
“記得上次我父親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嗎?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他只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處理手頭的事,讓我一個月後務必回北京。自從海嘯之後,他們還沒見過我。到時候,我肯定是要回趟北京的。”
容一渾身一僵,一個月嗎?
凌唯傲笑歎一聲,雙眼凝視他,淡聲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最多能多拖半個月。如果在這段時間裡我還是無法說服你的父母接受我,那我只有……”說到這裡,他卻說不下去。這些話,是他早就想和容一說清楚的。原本他想說‘那我只有死心’,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卻說不出口。他不甘心,只要想到無法和這豬在一起,他就痛徹心扉。想到容一將來會和別人在一起,他甚至想過乾脆帶著容一一走了之。可容一在乎他的的父母,在乎他的姐姐,他不願做任何可能傷了容一的事。他活了二十七年,沒有像在乎容一這樣在乎過誰。這二十七年,他得到了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但現在,他只求一個人。他可以捨去一切,唯獨不想捨棄容一。愛,這種感情很可怕,讓他想毀滅一切;但愛這種感情又很可愛,既然他有幸得到,就一定會緊緊地抓在手中。
凌唯傲的話沒有說完,容一卻有一種感覺:自己知道他要說什麼。
“容一,小凌,回來吃飯!”容母在院子門口喊。
凌唯傲招了招手,表示聽到了。他沒有再對容一說什麼,向園門走了兩步又停下,口氣似乎是在開玩笑。
“豬兒,其實你要趕我走也不難。只要你對我說一句你害怕別人看你時的異樣目光,或者乾脆說,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很噁心,我一定掉頭就走。”
容一緊握著雙手,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挺直的背逐漸佝僂,慢慢地蹲在地上。
容父和容母看凌唯傲進來時一副有心事的樣子,疑惑地對視一眼。
容母問道:“小凌,你和容一吵架了?”
“沒有,”凌唯傲心念一動,“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北京,我問他是不是要趕我走。他就生氣了。”
“這個臭小子!”容父氣得一拍桌子,“翅膀硬了!不得了了!”
凌唯傲忙道:“伯父,他和我鬧著玩呢。我們吃飯吧,我把他最喜歡的菜都吃完。”
容父頓時又被他逗笑了。
容母好笑地道:“小凌,你千萬莫把容一的話放在心上,安心地住,你不嫌棄我們家我們就很高興了,哪兒能趕你走?吃飯吧,多吃點兒。”
“吃完飯我們去後面崗上種芝麻,你們就在屋裡呆著。中午飯讓容一早點做。”容父道。
凌唯傲不解地問:“種芝麻?這一直乾旱著還種?”
容父善意地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哪兒能因為現在幹著就什麼都不種了?說不定過兩天還要下雨呢?”
“我對種田挺感興趣的,我也去幫忙吧。”凌唯傲一邊往碗裡夾菜,一邊說道。
容父和容母當他好奇,沒拒絕。今天的早飯特意做得很早,再晚些氣溫就又高了,三人都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容一怕父母起疑,不敢在外面多待,很快回來了。進了門卻看見另外三人其樂融融地吃著飯也沒等他,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容父板著臉道:“還不過來吃飯?還讓人請?”
容一莫名其妙地被凶了,一頭霧水,但也不敢頂嘴,悶不吭聲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自己盛飯,自己夾菜。另外三人都對他愛理不理的,讓他更加無語。
凌唯傲看他垂著腦袋安靜吃飯的小模樣中帶著幾分委屈,突然覺得受傷的心被稍稍治癒了,嘴角悄悄地上揚了一個弧度。
容父和容母吃完飯,把筷子碗一推,準備出門。
“你在屋裡莫忘記餵狗子、豬,還有三隻鸚鵡,雞子和鴨子我已經餵了。”容父對容一道。
容一莫名地問:“你們幹什麼去?”
“種芝麻,”容母道:“中午飯作早點兒。”
容父去小倉庫拿需要用到的農具,凌唯傲拿起一把鐮刀翻來覆去地看,琢磨這是幹什麼用的。
容一看那鐮刀刃上反著寒光,背心一涼,連忙也跟著站起來。
“我也去,提前一個小時回來做飯就行了。”
容父想著凌唯傲失去新鮮感就會覺得無聊了,容一一起去也是個伴,就點了下頭。
“你吃完飯再來,就在村後那塊田里。”
“知道了,”容一走過去從凌唯傲手裡把鐮刀拿走,“這是鐮刀,割麥子和谷子用的,種芝麻用不上這個。”
凌唯傲看著他,一言不發。
容一不敢迎上火熱的目光,做賊心虛地看了看容父和容母,把鐮刀放回小倉庫裡,回到堂屋繼續吃飯。
像鐮刀、鋤頭、條鋤這些小農具,農民家一般最多準備兩套夠夫妻兩人用。凌唯傲說去幫忙也是一片心意,容母便去西邊隔壁蔣大偉家借了一把條鋤。東邊鄰居出了遠門還沒回來。
凌唯傲看容父和容母把條鋤抗在肩上,有樣學樣。
容一看得心裡發酸,飯菜吃到嘴裡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凌唯傲三人剛出門沒走出十米遠,碰到王綵鳳胳膊上挽著個菜藍子往這邊走。
王綵鳳一看凌唯傲頭戴草帽、肩抗條鋤,就和容父開玩笑。
“老容,你們屋裡來個客人還叫人家幫忙下地?你們不會是把小凌當兒子使用吧?反而沒看見你們的親兒子?”
凌唯傲心道,這話說得好啊,這真是剛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當即笑道:“王嬸,您剛從菜園裡回來?容伯父和容伯母人和氣又親切,我倒是想做他們的兒子,還怕他們看不上。”他一邊說,暗自注意容父和容母的表情。
容父被王綵鳳的話刺激到,又聽凌唯傲這麼給面子,只覺面上有光,哈哈地笑起來,一瞪眼,對王綵鳳道:“我就是把小凌當兒子了,怎麼,你嫉妒?我中午回去就正式認小凌當乾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