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做爸爸的在哪裡

　　唐慕陽靜靜的躺在病床上，難得的老實。

　　為了便於治療，頭髮早已剃光了，用紗布一層層的纏出個頭套，只露出緊閉著的眉眼，插著鼻管，讓原本熟悉的臉顯得很是陌生。

　　他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好的地方，到處打著石膏。那原本健碩的身體，迅速消瘦了下去，像是漏了氣的皮球，在一片刺目的白裏，癟得讓人心酸。

　　慕容剛伸出手指，小心的描摹著他的臉，唯有皮膚與皮膚的接觸，才能讓他確定，這個人，真的就是那個讓他又愛又恨，又氣又疼的小流氓。

　　祈幸之看不下去了，躲到病房外頭去哭。穆杉摟著他，心裏頭也不好受。昨天他們過來的時候，乍然看到這麼個活蹦亂跳的孩子成了這樣，幾個大男人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可是慕容剛沒有哭，他只是靜靜的，眼都不眨的看了小流氓一會兒。就請祈安之把主治醫生請進來，冷靜的詢問病情。

　　因為懂行，所以慕容剛對治療方案會有著比其他人更為專業的認知和意見。與主治醫生進行長達幾個小時的細緻溝通之後，對小流氓的治療作出了幾項小小的改進。

　　主要有二，一方面引進中醫的穴道按摩，用以減緩唐慕陽肢體僵化的速度；再適度加大對於病人腦神經的刺激，以期他儘快蘇醒。

　　因為唐慕陽原本就是運動員出身，體格健壯，慕容剛相信他能夠承受比普通人更積極一點的治療方案。

　　有他這麼一梳理，唐慕辰聽說後安心不少，“小剛，這回你還真是來對了，否則就連我和你大伯綁在一起，都有些應付不來。”

　　慕容剛卻沒有絲毫輕鬆，“辰叔，慕陽現在的情況，我們只能盡最大的努力，但也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三個月內，他仍是無法清醒，那恐怕就必須告訴唐爺爺真相了。所以您這次回去，最好能把唐爺爺的家庭醫生也請過來，安排在附近，以免突發什麼狀況，弄得措手不及。”

　　這點提醒得很必要，唐慕辰心裏清楚，爸爸雖然年紀大了，但並不老糊塗，若是長時間沒有弟弟的消息，他老人家一定會疑心。而慕容剛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顧慮到這一點，真是相當不錯了。

　　既然他都能收拾好心情，平靜面對這一切，那其他人更沒有理由在他面前脆弱。畢竟現在的慕容剛，才是最需要他們支持的那一個。

　　振作精神，各項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面在唐立賢面前強顏歡笑，一面收拾了行裝，三天之後，祈安之他們就先回家了。

　　怕唐立賢悶得慌，走的時候，祈安之給岳父弄來幾包菜種，讓他種在莊園裏。理由也是正大光明的，“這些老外的菜恐怕爸爸你也吃不慣吧，這些菜種可是我們國內的，爸爸你沒事時自己弄一弄，可不就是陶淵明的‘晨興理荒穢，帶月鋤荷歸’了麼？自己家吃的也不用打農藥，小剛現在正適合，再說二回我們來了，還能飽飽口福呢！”

　　慕容剛笑道，“那我來種！免得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大伯你回去了，再多弄點寄來。”

　　唐立賢聽得興致也來了，“我正覺得悶得慌，小剛你要是也有興趣，那咱們就在這兒當個農夫了！”

　　言笑晏晏間，毫無查覺的就把他們幾個送走了。

　　慕容剛的生活很有規律。

　　早飯後陪唐立賢散步，收拾菜地。這一上午基本就打發了，到了午覺後，推說他約的那個醫生那兒有孕夫保健課程，讓爹地作陪，開著電瓶車過去上課。

　　唐立賢也沒有疑心，只是一點，“陽陽怎麼每次打電話回來，都沒碰上我在的時候呢？他的號碼多少，我給他打過去。讓他趕緊來！”

　　眾人只能百般勸哄，“他忙著呢！手機都給助手拿著，就是打過去了，也找不到人。還給人家添麻煩，等忙過這一陣子就好了！”

　　唐立賢將信將疑，慕容剛一通好說歹說，才肯作罷。

　　可是這樣真的不行，又過了幾日，祈安之弄了個變聲器，模擬唐慕陽的聲音，讓唐慕辰冒充弟弟，給老爸打了個電話。假裝有點感冒，聲音沙啞，報了個平安，道了個歉，總算是暫時給糊弄過去。

　　又過了十來天，安排好家裏事情的唐慕辰帶著家庭醫生，還有一位特意請來的老中醫秘密回來了。

　　祈幸之本不願走，可是慕容剛覺得，唐立賢已經起了疑心，要是爹地老陪在這兒，更讓他猜疑。倒不如爹地回去，自己可以凡事多找唐立賢幫忙，讓他忙活起來，也能減輕些對小流氓的掛念。

　　祈幸之想來想去，確實是兒子說得有理，於是千叮嚀萬囑咐的把兒子拜託給唐慕辰，他先回國了。

　　走前，慕容剛把一份文契私下交給了他，“爹地，這份文件我已經簽過字了。帶給姑奶奶，讓她公證一下，就沒問題了。”

　　祈幸之心頭一緊，“小剛，你真的想好了嗎？”

　　慕容剛微笑著點了點頭，說了句俏皮話，“我總不能讓您的孫子出生時，還是父不詳吧？”

　　聽得祈幸之直想哭，卻是捂著嘴，硬生生把眼淚忍了回去。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治療之後，小流氓的病情開始有了起色，手指頭有時會無意識的動一下，臉上也漸漸出現了諸如皺眉之類的細微表情。特別是新請來的老中醫，在給他做針炙的時候，他反應的頻率更加強烈。

　　連洋醫生都很讚嘆，因為檢測出來的各項指標均表明，他的各項生理機能正在良好的恢復之中，清醒應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是慕容剛卻不敢掉以輕心，醫學上有太多振奮人心的消息過後，都是讓人失望的結局，在小流氓沒有真正醒過來之前，他不敢抱以任何希望。

　　因為太在乎，所以更害怕失望。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不管大人們是如何憂心，肚子裏的寶寶仍是堅定茁壯的成長著。

　　八個月的身孕，慕容剛的肚子已經大得有些不象話了。寒冬過去，厚重的棉衣已經穿不了了，就算是換上寬大的春裝，再怎麼遮掩也分明顯出幾分異常。

　　唐立賢瞅著他跟吹了氣似的迅速膨脹的肚子，眉頭是一日緊過一日。

　　這一日天氣晴好，早上慕容剛跟往常一樣，陪唐立賢吃過早飯，就去伺弄菜地。因為播種的時候還是冬天，特意搭了一個溫室。

　　蔬菜的成長週期短，經過短短兩個多月的培育，已經長出了嫩嫩的青菜，架子上的蕃茄絲瓜，也結出豐碩的果實。

　　“小剛你看，那個蕃茄好象已經熟了。”唐立賢興致勃勃的指著藤蔓上的一顆蕃茄，“我去摘了，給你嘗個鮮！”

　　“好啊！”慕容剛不客氣的應下，他知道，只有讓唐立賢為自己和肚子裏的寶寶服務，老人家才是真正快樂的。

　　架子搭得並不太高，唐立賢掂一掂腳就可以夠到。可是蕃茄很滑溜，在拉扯之間，不小心滾到了地上。

　　“哎喲，掉那個角落去了！”他費力的蹲下身，想去撿。可是因為年紀太大，行動不便，半天也蹲不下來。

　　“我來吧！”慕容剛用手扶著後腰，同樣費力的往下蹲。

　　“小剛，你快別動！”唐立賢看得著急，剛想伸手過去攙他，慕容剛已經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覺得腹中一陣抽痛，怕他擔心，使勁咬著唇沒有吭聲。

　　可是臉上的痛苦表情是瞞不了人的，唐立賢嚇得變了臉色，一手費力的去拉扯慕容剛，一面高呼，“快來人啊！快來人！”

　　很快，莊園的員工趕了過來，把慕容剛抬進了房間，還好沒什麼大事，就是突然摔了一下，有點疼，等休息了半天，也就緩過勁來了。

　　可是唐立賢非常生氣，不僅生自己的氣，覺得沒有照顧好小剛，更生小兒子的氣！

　　“那個死小子，究竟跑到哪裡去了？他要賺錢是不是，要多少，我給！”

　　給唐慕陽的電話掛不通，老人家把電話打到了大兒子的手機上，氣憤的聲音都在顫抖，下了最後通牒，“慕辰，你也是要做大伯的人了，你倒是說說看，他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讓小剛一個人在這兒啊！孩子眼看就要生了，他這做爸爸的在哪裡？這也太不負責任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三天之內，讓那個臭小子給我滾回來！否則，我親自去找他！”

　　看來瞞是瞞不住了。慕容剛摸著肚子，安撫著裏面因為驚嚇，還在不時鬧騰著的寶寶，心下黯然。不僅為了即將拆穿的真相，更加因為，他也無比思念著那個人。

　　不是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唐慕陽，而是象從前一樣，會說會笑，會逗他開心，惹他生氣的小流氓。

　　臭小子，聽見沒有？你老爸在罵你了，你兒子也很想你，你快點醒過來！你要是再不醒來，就你現在這副鬼樣子，要怎麼見你爸爸，見你兒子？

　　算我求求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