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哥，我愛你

　　夜已經深了，可唐慕陽還是睡不著，坐在陽臺上，茫然的看著漆黑如墨的天空，不知該何去何從。

　　慕容剛下午已經回家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在醫院裏呆下去。只要一聞到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瞧著醫院裏的一草一木，總能讓他不自覺的聯想起七年前那個被自己無辜斷送掉的小生命，愈加自責的無法安寧。

　　因此，儘管他的身體狀況還不算太理想，但祈家還是決定先把他接回家去。就在離自家不遠的老別墅，安頓了下來。

　　可是唐慕陽，卻被嚴禁過去看他。因為他，也是會勾起他不好回憶的因子之一。小流氓的嘴角不禁勾起一個苦笑，明明離得這麼近，卻反而好象隔了千山萬水，讓人就是想跨越，也不禁生出些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力。

　　當年……

　　再一次想起這個會令人心痛的字眼，唐慕陽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在真相完全給揭示出來的那一刻，他有過震驚，有過不解，也不可能沒有怨艾。

　　小剛當時怎麼那麼蠢？怎麼會一門心思認定了祈康之，就是死不吭聲？他要是能說出來，事情是不是就是會變得不一樣了？

　　是的，自己在當中也有錯，如果他在那天早上沒有該死的走開，如果他之後能夠無賴的說出這一切，事情也會變得不一樣。

　　可是為什麼，當年的他們，都會做出最錯誤的選擇？

　　十指深深的插進發裏，這一刻，小流氓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三千煩惱絲的意義，真恨不能剃光了頭髮當和尚去！可能人生就沒有這麼苦惱了吧？

　　“要來一杯麼？”淡淡的牛奶香氣在身後縈繞，一隻溫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頭。

　　唐慕陽愕然的抬起頭，他沒有聽錯，是哥哥。

　　唐慕辰手托一杯牛奶，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他剛從祈家回來，洗了個澡，套著舒服的浴袍，頭髮上還帶著些水氣。把溫熱的牛奶遞給他，“喝了吧，你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我剛喝了一口，你不會嫌棄吧？”

　　一句話，讓本來想推辭的唐慕陽無法抗拒。接過牛奶，特意先喝了一口，“謝謝。”

　　唐慕辰微微一笑，斜睨著他，“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客氣了？”

　　唐慕陽有些窘，低了頭怪不好意思的。

　　唐慕辰笑意更深，“果然是長大了啊，還知道害羞了。從小到大，我記得你這好象是頭一回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吧？”

　　小流氓覺得有點無地自容，囁嚅著說出一句深埋心底多年的話，“哥，小時候……是我不對。”

　　唐慕辰呵呵笑出聲來，“你是鐵了心，今天要把我感動得熱淚盈眶麼？”大力拍拍他的肩，“傻瓜，你是我親兄弟，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唐慕陽滿懷感激，體內有股酸酸的溪流在悄悄湧動。使勁眨了眨眼，把它阻攔在眼皮底下，心裏卻是暖融融的。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麼頑皮，哥哥被氣成什麼樣，到最後，都會無條件的原諒自己，包容自己。相比起來，自己為他做的，真是太少太少了。

　　唐慕辰看著他的內疚，無比認真的說了一句話，“七年前的事，不是你的錯。”

　　唐慕陽一愣，猛地抬起頭來，有些不可置信。

　　“當然，也不是小剛的錯。”唐慕辰正色告訴他，“我不是在安慰你，因為如果換作是我，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畢竟，是在那樣的一個年紀。”

　　頓了一頓，“告訴你個秘密，”唐慕辰坦率說出自己的過往，“我第一次的性經歷，跟安之，也是在高中畢業的那一年。他把我約出去爬山，其實是早有預謀。不過我也是自願的，也許早就期待著這一天的發生吧，所以我們做了。”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似是在不贊同那時候的年少輕狂，“那時的我真的很天真，以為發生了性關係也並不代表什麼，我將來還是要找個女孩結婚生子的。所以我去上大學之後，就死命壓抑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找他，甚至連問都從來不問起他。”

　　他的眼神明顯陷入往事，有著一份青澀的甜蜜，“要說起來，你的安哥追我追得真是很辛苦，他一直隱忍了許多年。你小時候總覺得好象是我被他欺負了，可換過來，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遠遠的守在自己最愛的人身邊，卻無法靠近，甚至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除了絞盡腦汁替我們家再造出一個你，還得日夜擔心我另尋新歡，你想想他那時所承受的痛苦和壓力，是不是很值得……同情？”

　　小流氓噗哧笑了出來，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祈安之的這一份執著與真心，真的是非常不容易。換作自己，也未必能做到。

　　唐慕辰微笑著，看著弟弟，“告訴你這些糗事，可不是讓你來笑話我們的。只是想告訴你，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不可避免犯錯。就象我追不回傷害安之的那些年，你也追不回已經失去的孩子。但我們能做的，是保有好現在的一切。”

　　唐慕陽心頭一震，看著哥哥溫暖的目光，半晌才哽咽著說出心裏最深的傷痛，“可是，我真的覺得好對不起他。”

　　第一個孩子，和小剛有過的小小生命，就這麼無辜的被葬送了，他不可能不記一輩子。

　　唐慕辰輕撫著他的背，“我明白。可是你要這麼想……唔，你知道嗎？在你之前，安之曾經還給你弄出過兩個小哥哥。只是一個隻活了二十七天，一個隻活了四十六天。這兩個數字，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們全家人都深深記得。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在世的時候時常遺憾，要是這兩個孩子也能活下來，該有多好？”

　　他忽地一笑，“媽媽甚至想過，要再次提取卵子，找代孕你的蘇媽媽再生個孩子出來，也不知她怎麼說的，居然讓蘇姐同意了。最後要不是醫生告訴她，她的身體絕不允許再進行這樣的事情，恐怕咱們家還要多個弟弟或是妹妹。”

　　小流氓一哽，他這個老媽，也真是瘋狂！就算他不學醫，可老媽因為生育哥哥，晚年飽受病痛折磨的情形可是深深烙印在他心裏的。他不敢想像，要是老媽那個破身體再折騰一回，會變得怎樣的糟糕。

　　唐慕辰看著他，“告訴你這些，是讓你知道，有些東西命中註定不該是你的，他就不會停留。就好象沒有充分發育的果實，你不可能等到成熟的那一天。可是生命卻不會為了你追憶往昔而倒帶，讓你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雖然我們失去了你前面的那兩個哥哥會很難過，但是因為有了你，大家重又變得很快樂。象你何叔，他們從前也失去了一個孩子，可是現在又有了一個，你這些天不在，都不知道他們倆有多幸福多滿足。

　　你和小剛從前的孩子是無法回來了，可是你們現在又有了一個新的生命。你這個即將做爸爸的，難道不應該振作精神迎接這個即將出生的寶寶，反而要成天活在七年前的悔恨與懊喪裏麼？”

　　一時之間，唐慕陽猶如醍醐灌頂，整個人的眼睛都亮了。

　　是的，錯過的已經無法彌補了，可是他們現在還有希望，為什麼不去好好珍惜即將到來的寶寶？

　　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我去找小剛！”

　　唐慕辰猶豫了一下，“這個時候……”

　　“讓他去吧！”祈安之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在陽臺外聽了許久，給唐慕陽鼓了把勁，“畢竟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有你出面，比我們說什麼都強。不過你要記住，小剛現在的情緒還很不穩定，他的自責比你更重，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是無法面對你，你要有長期作戰的思想準備。”

　　唐慕陽用力點頭，忽地展臂回手抱了哥哥一下，在他面頰上晴蜓點水般親了一口，“哥，我愛你！”

　　唐慕辰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回不過神來，有多少年了，弟弟沒有對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祈安之笑得開懷，伸出大麼指，跟小時候似的對小流氓說，“小蘋果，加油哦，我看好你！”

　　小蘋果哈哈大笑著，抓了車鑰匙就跑了。

　　祈安之走到還回不過神來的愛人跟前，伸袖擦擦他被親的那半邊臉，然後雙手捧著，異常嚴肅，“魂兮，歸來！”

　　“神經！”唐慕辰惱羞成怒，想拍開他的手。

　　卻不妨祈安之用力的吻了上去，“臭小子，竟然當著我的面調戲你，過分！”

　　祈安之，你個神經病！跟我弟弟爭什麼爭？唐慕辰想罵，卻給人堵著，罵不出口。然後也不知道怎麼稀裏糊塗給人弄回房裏，撲倒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啃了遍，體內體外留下無數印記這才作罷。

　　在昏睡之前，唐慕辰有些悲哀的想著，這男人的獨佔欲，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