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瑜涵不是王瑜涵,雖然長相全然不同,但是她的身體裏住的肯定是安亞的靈魂。
當這個念頭一閃入腦海,謝沛軒忍不住自嘲地勾起了唇角,輕笑出聲。
他一定是瘋了,腦子裏才會竄出這麽不可思議的想法。
謝沛軒站在窗前遠眺翠綠山景,但絕美景色入得了他的眼卻入不了他的心,他的腦袋不斷地轉著,卻怎麽也理不出個所以然,只有無盡的茫然和那些可笑的臆測。
他竟然會覺得王瑜涵就是安亞。
真的太怪異了。
難道,是因爲他太想念安亞了嗎?
“爹地,爲什麽你有糖果?”
“安柏?”謝沛軒聽見身後的聲音,回頭便看見一張可愛的小臉蛋,一雙黑漆漆卻亮如星子的眼瞳天真地直望著他。
今年八歲的安柏幾乎是安亞的縮小版,他完全承襲了母親的美貌,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和那濃密得讓人欣羨的羽睫,就連臉型也是像極了安亞,若真要挑出像他這個父親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一對濃濃的眉毛。
而現在那張幾乎與安亞有八成相似的小臉正對他漾著微笑,攤開在他面前小小掌心裏的,是他隨手放到桌上的麥芽糖。
謝沛軒面上的冷漠在看見那張小臉的同時便不由自主地軟化了。
“你們怎麽把安柏帶到醫院來了?”他擰著濃眉,有些責難地看了眼站在安柏身後的戴偉,安柏年紀還小,醫院對他來說病菌還是多了些,實在是不適讓他到這個地方。
“小少爺很擔心您的病情,說一定要見您一面。”戴偉解釋著。
電話裏安柏那軟軟嫩嫩的童嗓跟他嚷著想念爸爸,他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怎麽可能無動于衷呢。
而且,他也知道總裁很疼這個兒子,雖然因爲工作忙碌,沒辦法天天都准時回家陪孩子吃飯,可是總裁每個禮拜一定有一天的晚上是絕對不安排任何行程,目的就是要陪伴兒子。
因爲擔任總裁特助,他也見過安柏好幾次面,很喜歡這個漂亮又懂事的孩子,所以當他在電話那頭撒嬌哀求他時,他真的無法拒絕。
再說了,這回因爲住院的關系,總裁已經兩個星期沒回家了,安柏這麽久沒見到總裁,他想,雖然總裁沒主動提起,但肯定也是很想兒子的吧。
就是因爲這樣,他才會自做主張地去接了保姆和安柏過來醫院。
安柏的保姆是一名約莫六十歲左右的婦女,謝沛軒一直都喊她劉媽,劉媽和氣的臉上總是挂著微笑,看起來就是一個傳統的媽媽,自從安亞過世,安柏被接回謝家之後,一直都是她在照顧安柏。
“是啊,小少爺從前幾天就一直念著想見您了。”劉媽揉了揉安柏的頭,一臉沒轍。
安柏向來乖巧,但這次卻難得地拗了起來,天天念著想見父親,怎麽哄都哄不
聽,她也是真的沒辦法了,才只好順安柏的意,帶他到醫院來。
謝沛軒聞言,心一軟,彎身抱起安柏,認真地望著他,沈聲說道:“醫院不是小朋友可以來的地方,你應該要乖乖在家裏等爹地回去才對。”
他這次住院並沒有刻意瞞著安柏,也幾乎每天都有打電話回去和安柏說幾句話,電話中並沒有感覺到安柏有什麽異樣,真沒想到他會突然就鬧著想見他。
八歲的安柏比同齡的孩子還要高了些,手長腳長的身形倒是和謝沛軒很相似,不過在謝沛軒這個一百八十幾公分的成熟大男人懷裏,安柏還是標准的小鬼頭一只。
“可是我有點想你了。”安柏微噘著嘴,一臉的委屈和無辜。
謝沛軒蓦地失笑。
有點?應該是很想他吧。
這小子想撒嬌卻又害羞的別扭個性倒是和他挺相像。
“好吧,來都來了,跟爹地聊聊你最近都學了些什麽,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向來冷面的謝沛軒只有在面對兒子的時候,才會難得展現溫柔的一面。他讓安柏坐進沙發裏,自己則坐在他的身側陪著。
“爹地也喜歡吃糖嗎?”安柏沒有馬上回答問題,而是再次攤開掌心,一雙大眼瞅著謝沛軒。
謝沛軒垂眸,看見那小小手掌裏的麥芽糖,想起那個給他糖的女人,王瑜涵。
“爹地?”安柏望著莫名開始發愣的父親,疑惑地出聲喚回他的注意力。
“爹地不喜歡吃糖。”謝沛軒回過神,看向那張肖似安亞的小臉蛋,眸色不由自主地柔軟了下來,淡聲回道。
“那爲什麽你有糖,我可以吃嗎?”
謝沛軒點點頭,替安柏拆了麥芽糖的外包裝,追問道:“安柏到學校上學有一段時間了,覺得上學好玩嗎?老師都教了你們什麽?”
安柏比原訂該入學的時間晚了一年才就讀,因此他特別關心他的學習狀況,雖然他自己並不是很注重成績的人,但是安亞對于學習這一塊卻很在意,像當年他們結婚之後,他原本打算大學休學去賺錢養家,結果她竟然氣得一星期不願理他,後來是他答應一定會完成學業,改成半工半讀的方式賺錢,她才消了氣。
他想若是安亞還在世,肯定會天天陪著安柏寫作業。“上學不好玩。”安柏一邊吃著糖,一邊說。
“不好玩?”
“嗯,不好玩。”安柏重重地點了下頭。“爲什麽不好玩?”
“……”安柏可愛的小臉黯了下來,小嘴裏的糖在口腔裏左右滾動著,沈默地據緊了唇,就是不開口。
謝沛軒看著他,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要怎麽猜測商場上敵手心裏的想法,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但要如何從孩子嘴裏挖出孩子不想說的話,這就真的難倒他了。
他詢問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劉媽,劉媽一臉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的表情讓他皺起了眉頭。
他正想追問劉媽,但安柏腦袋裏的話題已經跳開了。
“爹地,你聽過鬼故事嗎?”
“鬼故事?聽過,怎麽了嗎?”謝沛軒一怔,點點頭。“那爹地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安柏天真的眼睛直望著他,表情很期待。謝沛軒被他那一臉的期待弄得莫名其妙,這小子的表情明顯是在期待他能告訴他,這世上有鬼。
“你希望這個世界上有鬼?”
結果,安柏竟然重重的點頭,表情還非常認真。
謝沛軒無言,略帶指責的目光瞥向安柏的全天候保姆劉媽。
劉媽無辜地歎了口氣,又是那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安柏,你爲什麽希望這世界上有鬼?你不會覺得很恐怖、很害怕嗎?”謝沛軒決定自己搞清楚這一切。
“我不會害怕啊,如果有鬼的話,說不定死掉的媽咪也會變成鬼,那我就可以和媽咪說話了。”安柏天真的說著。
聞言,謝沛軒怔住了。
“爸爸,我都不記得媽咪有跟我說過什麽話。”安柏可愛的小臉蒙上一層淡淡的哀傷。
謝沛軒聽得出來,兒子那童稚的嗓音裏有對母親的濃濃思念。
安柏當然不會記得安亞曾經告訴過他幾千幾百次她是多麽的愛他,因爲安亞走的時候,他才一歲大。
他甚至連媽咪都還不會喊,安亞就已經離開了他們父子倆。
“上個星期,學校辦家長座談會,小少爺看到別人都有媽媽陪著出席,所以才會……”一直欲言又止的劉媽這會兒總算開口了。
突然間,謝沛軒的心有些酸澀,似乎可以體會安柏的心情了。
如果完全不記得母親的安柏都如此思念安亞,又何況是記憶裏滿是安亞的他呢?
半夜,謝沛軒輾轉難眠,平靜許久的心在今晚特別難受。
今天安柏一離開,他的心就莫名堵得慌,一股早就習以爲常到讓他幾乎感受不到的寂寞,在天一黑之後便凶猛地襲來,措手不及的讓他幾乎完全無法承受。
睡不著的他出了病房,昏黃的月色下,一個人走到醫院那個種了不少植物,一年四季不論何時都綠草如茵的中庭廣場,他在一個木椅上落坐,心思忍不住地飄遠。
神鬼之說對他而言向來就是無稽之談,可是安柏那一番言論卻莫名地讓他的心起了漣漪。
這世上有鬼嗎?
安柏說,如果有,他就有機會可以和媽媽說話了。
如果有,如果真的有,那麽他也可以有機會和安亞說話。
只要她能化成鬼魂,能來到他的跟前,就算是鬼,他們也都無所畏懼。
其實,他從來就不信這世上有鬼,但今晚他卻開始覺得這世上若真的有鬼好像也不錯。
“原來你在這裏。”
身後傳來一道輕柔的嗓音,是那麽陌生卻又那麽熟悉,他沒有回頭,但已經知道身後的來人是誰了,是那個他明明知道是誰,但又會忍不住錯認的那個誰。
呵,他在說些什麽?簡直是鬼打牆了。謝沛軒暗自好笑地輕扯唇角。
“你三更半夜不睡覺,這麽有興致跑到這裏來賞月?”王瑜涵沒有等他請她坐下,自動自發地在他的身邊落坐,然後順著他的目光往前一看,才發現他看的不是月亮。
“你覺得牽牛花漂亮嗎?”他問著,那雙俊目遙遙地望著遠方那爬了一整牆的綠葉,就是沒有轉頭看向身旁的她。
王瑜涵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那一牆的綠葉,然後聽見他又出聲,于是她望向他。
“我的妻子不愛玫瑰也不愛百合,就偏愛這種長在路邊,根本沒人注意又不值錢的牽牛花。”他說完,迳自笑了,薄唇揚起的弧度完美的讓人心醉。
她望著他那被月光襯得異常俊美的側臉,看見他的神情明顯地充滿眷戀。
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但看見他思念安亞的神情讓她的心狠狠地揪緊了。
他低喃著:“以前,我們家裏也種了好幾株牽牛花,她說她很喜歡這種花,因爲它有旺盛生命力,不論在多艱難的環境裏,它都能生存,她說人就應該像它一樣。”
他目光遙望那攀爬了一整個牆面的綠葉,正是牽牛花的葉子。
月夜裏,那些紫色小花早已凋落,牽牛花是一種清晨花開傍晚花謝,種子就算落在路邊,都會自己找出生存之道的小野花。
他的低喃和神情都讓她在瞬間明白一件事。
原來他還愛她。
盡管在他的生活裏,她已經死了七年,但至今他的心裏還是有她。
她眼眶蓦地發熱,胸口發緊,鼻子酸了起來,說不清心中的感覺究竟是開心還是感動多一點。
她忍不住地想將神色悲傷的他擁入懷中,想要安慰他,但是一想到自己現在是王瑜涵而非安亞,她只能硬生生地抑下那股衝動。
突地,他轉頭看她。
“你……哭什麽?”他怔住,沒料到看見的會是這樣一雙淚眼汪汪的水眸。她被那雙好看深邃的黑陣突襲得完全沒有防備,也跟著怔住了。
“我今天沒罵你也沒凶你,你掉什麽眼淚?!”他好笑地問道。
“……我、我這不是、不是哭,我只是打哈欠……所以,呃,咳,你也知道打哈欠都會流眼淚的嘛。”她慌亂地抹掉不知何時滑落臉頰的淚水,結巴地解釋。
“打哈欠?!”他望著她的目光充滿了懷疑。
爲了取信于他,她立刻張開雙臂先伸了個懶腰,然後再打個大哈欠給他看。好吧,他挑了下濃眉,收回放在她臉上的目光,然後又看向那一牆的綠葉。
見他轉開視線,她輕籲一口氣。
如果他窮追猛打地問她爲什麽掉淚,那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等他出院,他們之間就會恢複成兩條平行線,就算他心裏還有安亞,但也沒辦法改變現在的他有未婚妻的事實。
她在報導裏看過那個女孩,是一個笑容很漂亮,讓人看起來很舒服,感覺很有氣質的一個女孩,和他很般配,而她並不想去破壞他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
“今天安柏來醫院看我時,問了我一個問題。”
安柏?!
她的心猛然一跳,呼吸頓住,“你剛才……說誰?”
他古怪地轉頭看向她那一臉掩不住的震驚,感到莫名不解。
他不語,只是盯著她看,這讓她急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激動地追問:“你剛才說的人是誰?”
她沒有聽錯吧?他說安柏,他們的孩子安柏?!
那雙深邃的黑眸眯了眯,先是向下掃了眼那只緊握住他手臂的柔荑,然後又回到她那雙藏不住情緒的眼眸裏。
“安柏,我的兒子。”他平靜地回答她,同時也觀察著她。
原來,安柏還活著……還活著……這個訊息讓她的心跳驟然失序,激動地再次紅了眼眶。
他平靜地看著她,不解她的激動,她的指甲陷入他的肉,那剌激的痛覺提醒著他,自己並沒有看錯她的情緒。
他結過婚、有一個兒子,這是一個他從未想過要隱瞞,只是也不曾想過有需要刻意公開的事實。
因此,即便他接手天粵集團後,已經算是半公衆人物了,但是這些事情仍只有他親近的人才知曉。
王瑜涵不知道這一切是自然的,所以若她感到訝異,他可以理解。
但是她的反應出奇地詭異,讓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解讀。
“我、我可以見他嗎?”
她的嗓音在顫抖,若他沒有聽錯,那喑啞哽咽的聲嗓裏還有一絲祈求的味道。她的反應太奇怪了。
他忍不住攏起了濃眉,問:“你爲什麽想見我兒子?”
她渾身一僵,終于發現自己有多失態。
“你知道安柏?你認識他?”他疑惑地問。
因爲那也是她的兒子。
因爲在她纏綿病榻的那半年,有人告訴她安柏因急病死了,她死前連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而她一直都以爲安柏早就不在人世……
“……”她無法作聲,腦袋也無法運作,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她回視他探究且充滿疑惑的目光,心情和思緒亂得一塌糊塗。
不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
最後,她做了一個她唯一能想到的動作--逃跑。
而那個緊盯著她的男人,只能表情愕然地瞪著那個突然出現在花園,然後又兀自離去的背影。
王瑜涵覺得很尴尬,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把事情搞成這樣。
她竟然當著他的面,就這樣什麽也不解釋的逃跑了。
這行爲真的是太蠢了。她是這間病房的專屬護士,她逃得了昨夜,還不是逃不了今天。
王瑜涵站在病房門口好半晌,始終提不起勇氣推門入內。
知道安柏沒有死,她真的真的很想見他,可是,她該怎麽告訴謝沛軒,又該怎麽解釋自己爲什麽想見安柏?
她昨夜一整晚睡不著,沈浸在兒子還在人世,自己還有機會可以見他一面的喜悅裏,同時也沈浸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情緒裏。
若是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人覺得聽起來很正常又合理的說法,謝沛軒只怕也不可能同意讓她見安柏一面吧?
“那個……護士小姐?”
一道極好聽的女性嗓音突地從她身後響起,嚇了她好大一跳,她一回頭,一張俏麗的嬌顔正笑得很腼腆地望著她。
王瑜涵一眼就認出她是誰了,方伊潔,謝沛軒的未婚妻。“請問你現在是要進去還是剛出來?”方伊潔客氣地問著她。
“我、我正要進去。”事實上確實是如此沒錯,只是她已經在門口徘徊至少五分鍾以上,因爲她害怕一進去就會被謝沛軒追問昨夜她失態的事,所以一直不敢進門。
方伊潔聞言,表情明顯的就是松了一大口氣,她開心地拉住王瑜涵的手,熱情地道:“那我們一起進去吧!”
“啊?”她驚叫一聲,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就莫名地被拉進了病房。
完蛋了,看見謝沛軒第一句話她該說什麽好?謝沛軒又會對她說什麽?糟糕,她什麽都還沒想好啊。
被半拖半拉地踏入病房之後,她一眼就對上謝沛軒那雙黑陣。
他將她那一臉慌亂無措的表情盡收眼底,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今天訪客還真不少。”謝沛軒說著,他身邊還有一名她沒見過的男性,而謝沛軒的目光只分了一秒給她身邊的方伊潔,然後就又回到她的身上。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垂,萬分尴尬地垂下眼睫,轉開視線。
他眯了眯眼,盯住她的動作。
“那個……嗨。”方伊潔渾然未覺兩人之間的怪異氣氛,因爲她自己也處在尴尬的狀態裏,她看著病房裏的兩個男人,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先跟哪一個打招呼才對。
氣氛在瞬間陷入短暫的沈默狀態。
王瑜涵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謝沛軒,深怕他突然問起她無法回應的問題,于是不敢把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而謝沛軒打量及深思的目光則是定定地注視著王瑜涵,完全沒理會方伊潔這個未婚妻。
雖然方伊潔本身也不見得有多希望被他理會,但是一間大大的病房裏有四個人,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樣的氣氛實在是讓她有些受不了,于是她把目光轉向病房裏的另一個男人。
男人和她對上目光,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
方伊潔偷偷地長籲了一口氣,總算有種沒那麽緊張的感覺。
男人的五官和謝沛軒長得有幾分相像,但兩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卻是大不相同。
謝沛軒渾身上下散發的冷厲讓人忍不住自動和他保持距離,而這個男人則和他恰恰相反,渾身都充滿友善的氣息,他那一頭微卷的黑發看起來有些柔軟,俊逸的臉上那副黑框眼鏡讓他看起來就像個文質彬彬的和氣書生,他是謝沛軒同父異母的大哥-謝恩昊。
方伊潔也勾起微笑,對他點點頭,招呼道:“好久不見。”
“你們倒是有默契,要嘛不來,要來就都挑同一天來。”謝沛軒瞥了眼方伊潔,又瞧了眼謝恩昊,表情要笑不笑,讓人難以猜出他這句話真正的意思。
王瑜涵有些疑惑地攢起了柳眉,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些怪異。
謝恩昊不以爲意地笑了笑,方伊潔倒是有些無措了,雖然她是謝沛軒的未婚妻,但是她從來就搞不懂謝沛軒這個人,甚至她一直都有點怕他。
說實話,她是不想來的,每次只要一想到要面對謝沛軒這個冷漠的未婚夫,她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若不是她的父母已經臉叨到她的耳朵都快出油了,她絕對會假裝自己不知道謝沛軒住院的事,反正他也沒有主動打電話告知她這個未婚妻啊。
王瑜涵覺得自己應該找點事做,于是她拿起手中的病曆資料查看,雖然她試圖讓注意力專注在眼前的文字上,但是謝沛軒那從她身側投過來的目光卻不斷地幹擾著她。
“你們剛才在聊什麽?”方伊潔盡可能地想讓氣氛變得正常些,于是主動找話題。
說起這個就有趣了。
謝恩昊鏡片下的黑瞳閃了一閃,笑著回應道:“我們在聊借屍還魂。”
聞言,在場的兩個女人皆是一愣。
借屍還魂?這不管怎麽聽怎麽想,都不像是謝沛軒會有興趣的話題。
“你們信嗎?”謝沛軒突地問道。
“嗄?”兩個女人又是一愣。
“信不信鬼神之說?信不信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借屍還魂?!”謝恩昊的眸光裏閃爍著些許的興味。
方伊潔思索了半晌,“……信吧。”
話落,謝沛軒好奇的眼光投向王瑜涵,她莫名地一陣頭皮發麻,連忙找話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不是嗎?不過,你們怎麽會突然聊起這種話題?”
“不就是因爲安柏。”
“安柏?他怎麽了?”王瑜涵一聽見兒子的名字,完全沈不住氣的立刻追問。
“……”所有人轉頭看著她。
“護士小姐也認識安柏?”方伊潔偏著頭,疑惑不解的眸光望著她。
“呃,我……”
謝沛軒盯著她,半晌,決定解救她的窘境。“昨天安柏問我信不信這世上有鬼。”謝沛軒說。
“安柏爲什麽會問這種問題?”方伊潔疑惑地問。
“他認爲如果這世上有鬼,那麽他只要有機會看見鬼,那就等于有機會可以看見他的母親。”謝恩昊很好心地替她解答。
方伊潔懂了,美麗的臉蛋閃過了一抹同情。
安柏那孩子她也見過,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孩,雖然她和他不熟,但她可以明白每個孩子都需要母親疼愛的那種心情。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覺得面對謝沛軒時壓力很大的其中一個原因。
老實說,她很清楚自己的個性,所以她根本沒把握可以當個好後母,尤其是在她還一點都不愛這個繼子的父親的前提之下。
必須和謝沛軒結婚是家中長輩的意思,是企業聯姻,也是她一直都覺得很頭痛的一件事。
不過,她再次疑惑地攢起了眉,“那又怎麽會講到借屍還魂?”
謝恩昊的視線看向今天主動提起這個奇妙話題的謝沛軒,而謝沛軒的目光則是望向那個正低頭在他的病曆表上,不知在寫些什麽的王瑜涵身上。
然後他發現,正低頭寫字的她用的是左手。
因爲他懷疑安亞借了王瑜涵的身體還魂,謝沛軒如此暗忖著。
她知道他討厭薏仁。
她知道他吃藥之後要吃一顆麥芽糖。
她每次一感到尴尬無措就會摸耳垂。
她煮的食物裏都有安亞的味道。
她身上那檸檬馬鞭草的香味。
她和安亞一樣都是左撇子。
如果這些通通都是巧合,那麽巧合的地方會不會太多了?
還有,最重要的是,當她聽見安柏的名字時,那異常激動與關心的情緒。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法不相信自己的直覺,她根本不是王瑜涵,她就是他的安亞。
雖然,他知道這樣的直覺和猜測,詭異到近乎可笑。
但是,他真的覺得她就是安亞。
不過這樣的話說出來,別說其他人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因此,他當然不會這樣直接地告訴他們。
“沒什麽,只是好奇大家信不信這種事而已。”謝沛軒淡漠地解釋。
“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時間也差不多了。”謝恩昊說完,從沙發裏起身,准備離開。
“啊?你要走了?”方伊潔頓時面露緊張。
謝恩昊點點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道:“我學校還有事,得去學校了。”
“那、那……”方伊潔一臉就是很想跟著他一起離開的表情。
小護士畢竟只是進來工作的,肯定也是一下子就離開了,這樣病房就會剩下她和謝沛軒兩個人。
天啊,只要一想到得和他獨處……方伊潔就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冷顫,然後勇敢地出聲:“那個我也……”她的話頓住,一時之間腦袋呈現空白狀態。
完蛋,她等一下完全沒事耶,該說什麽理由好?
“你們都回去吧,我想休息了。”謝沛軒一眼看穿她的意圖,也很爽快地順了她的意。
方伊潔如獲特赦的表情讓王瑜涵大惑不解,只能古怪地看著他們三個人。
不過,謝沛軒說他想休息了?
那太好了,反正他人看起來氣色還不錯,病曆記錄裏醫生的注記也都是好的,那她也要走了。
她還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個理由,一個好讓她能成功見到安的理由,等她想到了,她再來找謝沛軒。
“走喽。”謝恩昊招呼完,帶頭往病房門口的方向走。
一心害怕會被丟下來和謝沛軒大眼瞪小眼的方伊潔,連忙小跑步跟上他。
最後,是低著頭想默默跟著偷渡出去的王瑜涵。
“王瑜涵,你留下。”
就在王瑜涵一腳正要成功踏出病房門口時,身後那聽不出情緒的低沈嗓音陰陰地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