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我的獨一無二

　　葉緒甯轉頭看到電腦旁的玻璃杯裡還有幾口紅酒，毫不猶豫地端起來一飲而盡，企圖安撫狂跳的心臟，以及心頭不斷騰升而起的悸動浮躁，直到杯子見底才想起這是邢升嶼的杯子。

　　想到剛才邢升嶼喝酒的樣子，臉上稍顯發熱，葉緒甯摸摸鼻子，注意力成功被轉移，腦子也冷靜了許多，本就做好了面對嚴煦致的打算，既然嚴煦致如料想的那樣過來找他了，他又何必再藏藏掩掩。

　　聊天框裡頭像上的小鉛筆還在不斷地寫字，葉緒甯耐心地等待著，好奇嚴煦致到底要說什麼，兩三分鐘過去了，小鉛筆未曾停歇過，幾乎已經預料到定是長篇大論。

　　結果收到的消息竟然是短短一小行，葉緒甯汗顏，這一行字嚴煦致要花這麼長時間？還是原本打算要說的話打了又刪？最後變成了很平常的一句閒聊？不過心頭卻悄悄鬆了口氣。

　　寧靜致遠：我在微博裡看過你的水墨畫作品，畫得非常好。

　　林籟泉韻☆白緒☆樂團歌手：謝謝，我也就這一長處了。

　　寧靜致遠：在我看來你很出色，唱功很棒，水墨畫少說也學了十幾年了吧？

　　林籟泉韻☆白緒☆樂團歌手：嗯，從小就開始學了，我的興趣愛好也就在這一項上。

　　葉緒甯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剛學畫的場景，那還是很小的時候，看到班上的小孩子畫畫獲了獎，得到父母的誇獎，他至今還記得那個小孩臉上大大的笑容，以及父母眼中的驕傲。

　　他就是從那個時候想要學畫畫，小心翼翼地和父母提出這個要求，原本以為父母看到他的好學會很高興，結果只是得到了父母淡淡地一聲「哦」，叫來管家替他安排了一位老師。

　　葉緒甯當時心情蕩到了谷底，不過不想讓父母失望，跟著老師用心學，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想到他在水墨畫方面挺有天賦，連教他的老師都讚不絕口，獲得的獎項越來越多。

　　同時他的心境從失望漸漸轉化為平靜，從為了得到父母的誇獎轉化為真心喜愛畫畫，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他畫的作品很多，有些在學校裡掛著，有些被人買走了，有些在嚴煦致那裡，送人的也有不少。

　　如今想起這些事情恍如隔世，心態也不似當初那麼複雜。

　　嚴煦致那邊又是一陣沉默，頭像上的小鉛筆還在動著，顯示對方還在電腦前跟他聊著天，葉緒甯耐心地等著，也許這是嚴煦致第一次隔著網絡跟人聊天吧？他倒是覺得很新奇。

　　不知道嚴煦致上著YY跟他聊天是什麼表情？葉緒甯托腮想著。

　　嚴煦致是個一絲不苟的人，在他的記憶裡，學生時期的嚴煦致接受的是精英式的教育，繼承家業後的嚴煦致都在處理公事，除了適當健身，很少見他有其餘興趣愛好。

　　寧靜致遠：看到你的作品，讓我很懷念，我有一個弟弟，他也很會畫水墨畫，在我心目中，他的作品是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你的作品畫風和他很像。

　　葉緒甯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雙眸，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雙手擱在鍵盤上，機械地打著字，隱隱可見敲打鍵盤的雙手微微顫抖。

　　林籟泉韻☆白緒☆樂團歌手：謝謝，有機會很想欣賞一下令弟的作品。

　　寧靜致遠：幾個月前，他回國度假出了意外，去世了。

　　林籟泉韻☆白緒☆樂團歌手：對不起

　　寧靜致遠：要說對不起的是我們，這麼多年他都是一個人過，在我們的忽視中，他已經長那麼大了，成長得那麼出色，可是我們卻來不及跟他說，他在我們心目中是個出色的孩子。

　　林籟泉韻☆白緒☆樂團歌手：也許他能想明白。

　　寧靜致遠：嗯，我相信。

　　寧靜致遠：如果有機會可以重來一次，我想每天都陪著他，不會讓他過得那麼孤獨，大概是老天對我們的懲罰，連他最後一面都不讓我們見到，有些悔恨是要讓人背負一輩子。

　　林籟泉韻☆白緒☆樂團歌手：我想他也不希望見到這樣的結果，也不是他想要的結局，既然已經發生了過去了，有些事情一個人背負就夠了，沒必要以此來懲罰自己。

　　寧靜致遠：明天我會回國一趟，我希望能見你一面！

　　許久，屏幕上的聊天框裡很安靜，誰都沒有開口，嚴煦致最後一句話無聲地躺在聊天框裡，葉緒甯搭著鍵盤的雙手顫抖得愈發厲害，漸漸握成拳，雙肩微微抖動，始終低垂著頭，看不到表情。

　　書房的門口，邢升嶼靜靜地靠在門框上，凝視著電腦前的人。

　　直到許久，電腦前的人有了動靜，輕輕敲下一個字符，摁下回車鍵，隨即仰頭靠在椅背上，抬手以手背蓋住雙眸，燈光下，眼角隱隱閃著水光，順著額角滑下，隱沒在髮絲中。

　　等葉緒甯似乎平靜了心情，緩緩端正姿勢，邢升嶼剛想走過去，跨出去一步又停了下來。

　　只見葉緒甯握著鼠標打開了YY，點開好友列表，接著打開一個聊天框，給其中一人發去了一條消息，隨後打開任務欄上最小化的林籟泉韻，等了片刻之後退出了YY。

　　本來快輪到麥序了，只是葉緒甯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根本沒法唱歌，給幽念發了條消息，讓幽念先將他抱下麥序，幽念沒有詢問很多，直接將他抱下了麥序，只讓他要是補麥再跟她說。

　　葉緒甯應了一聲，看到自己的馬甲從麥序上一消失，他就關掉了YY，又想到耽擱了這麼久，邢升嶼的夜宵也該煮好了，他現在急需要平復心情，也不想讓邢升嶼看到，替他擔心。

　　深呼一口氣，葉緒甯眨了眨酸澀的雙眸，他以為可以平心靜氣地和嚴煦致互相試探，沒想到一看到嚴煦致那幾句話，眼眶一瞬間就泛紅，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知道多年來的逃避心理最終走上了盡頭，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

　　人就是這麼感性而脆弱的動物，渴望得到答案的時候，害怕結果不是那麼盡如人意，害怕希冀變成絕望，害怕絕望變成心如死灰，所以不斷地逃避再逃避。

　　直到走投無路時才不得不面對，這才發現結果並不是預期的那麼糟糕，然後開始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不早點去面對，否則也不會失去或者錯過那麼多美好時光。

　　葉緒甯覺得他現在就是這個心情：欣喜、感動、後悔、僥倖，幸好還有重來的機會。

　　將情緒全部壓下心頭，葉緒甯剛想站起身，一雙手扶住了他的雙肩，微微一怔，抬頭望著嘴角帶笑的邢升嶼，眼神中帶著溫柔安慰，低下頭，不用想都知道邢升嶼已經站了很久，而他沒有察覺。

　　「走吧，夜宵已經準備好了，再不吃就糊掉了，今晚煮的是大排面。」邢升嶼神色如常，拍了拍葉緒甯的肩膀，將人從椅子上拉起來，見葉緒甯沒有拒絕，放開他率先走出書房。

　　聽到身後跟上來的腳步聲，邢升嶼非常滿意，葉緒甯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人，相反葉緒甯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就算再壓抑也能隱忍，只要給他幾分鐘時間，他就能穩住情緒。

　　「別給自己壓力，順著自己的心走。」邢升嶼走到樓梯口，突然停下腳步，身後的人投來疑惑的目光，輕笑著伸出手指，指指他的心臟部位，接著問道，「他要求跟你見面了？你答應了？」

　　「你怎麼知道？」

　　「猜的。」

　　葉緒甯瞧著邢升嶼滿臉笑意，跟著放鬆了心情，滿腔的情緒一併傾瀉而出，剩下的是全身心的放鬆，不是每個人都有重來的機會，既然他有這個機會，何不給自己給別人一個機會呢？

　　「面都有點糊了。」邢升嶼皺著眉頭看著桌上的兩碗大排面，考慮著要不要重新做過。

　　葉緒甯拉開一把椅子坐上去，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抬眼看邢升嶼：「別浪費了。」

　　邢升嶼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吃麵，這到底是因為誰啊？本來做一碗麵不用多長時間，大排晚飯時葉緒甯就做好了，煮好面放上去就行了，結果上樓就見葉緒甯情緒不對。

　　走到書房門口，遠遠就看到葉緒甯神色異常地坐在電腦前，屏幕上是打開的YY聊天框，能讓葉緒甯有這麼大心情起伏的人，大概只有嚴煦致了，這傢伙果然按捺不住了嗎？

　　邢升嶼沒有打擾葉緒甯，靜靜地靠在一邊等著葉緒甯自己平復心情，這份感情在葉緒甯心頭壓抑了十幾年，是時候得到釋放了，能夠重生是奇跡，同時也背負著兩家人的命運。

　　這種心情只有葉緒甯自己能夠體會，他作為旁觀者不能干涉，只能靠葉緒甯自己想透徹，邢升嶼心中暗歎，兩全其美的辦法只有一個，跟兩對父母坦誠身份，做兩家人的孩子。

　　吃完一碗大排面，葉緒甯有點撐了，輕輕揉了揉肚子，靠在椅背上消化一下，想了想道：「我哥說明天的飛機，希望能見我一面，我們都在彼此試探，又彼此心知肚明。」

　　「他想當面跟你談吧。」邢升嶼毫不意外，遲早要面對的事情，見面了彼此就安心了。

　　「從前我覺得命運對我很不公平，我什麼都不渴求，只求家人多看我一眼，最後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然後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醒來，代替那個人享受到了父母的疼愛。」

　　葉緒甯笑了笑，接著說：「那個時候我又覺得是命運給我的補償，現在我更相信命運對我其實是公平的，就算我以葉緒甯的身份活著，至少還能給家人和我自己一個重來的機會，不必背負悔恨的枷鎖，對，我哥是這麼說的，悔恨。」

　　邢升嶼直直地注視著他，葉緒甯的表情帶著笑意，夾雜著心酸，安慰道：「你能想通就行，你還有幾十年的時間跟他們重新來過，我相信此時他們也是如此慶幸著。」

　　「嗯，我哥剛才也這麼說，他說如果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會每天陪著他弟弟。」

　　咳咳，邢升嶼莫名覺得腳板很疼，這叫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嚴煦致要是以後真每天陪著葉緒甯，那他怎麼辦？他絕對相信這傢伙能說到做到，嚴煦致就是這種人，再加上想要補償孩子的嚴家父母，以及疼愛葉緒甯的葉家父母，他還有機會嗎？

　　邢升嶼心感懊惱地摸摸鼻子，總覺得和葉緒甯在一起的道路上長滿了荊棘，其中最大棵就是嚴煦致，從前弟弟生活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不用每天陪伴，弟弟也是安安靜靜地待著。

　　哪料到一次回國度假就丟了性命，這傢伙這幾個月來悔恨得只差沒一刀了斷了自己，下去陪伴弟弟，嚴煦寧的孤獨是他們造成的，除了衣食無憂就只剩下自生自滅，毫無親情的關懷，豪門典型的悲劇。

　　不過嚴煦致果然是受到上帝眷顧的傢伙，絕望的盡頭還能看到奇跡，邢升嶼默默唉聲歎息片刻，定定地注視著在廚房裡洗碗的葉緒甯，摸著下巴思考著怎麼對付嚴煦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