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司徒先生。”裴然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微顫,特意深吸口氣提提神,力持鎮定地開口,“是的,我是有件事想求您幫忙。”自那日在車上得到對方承諾後,他就把這串數字像張保命符般,牢牢記在腦海,每次遭遇到生活中的不公與困難,默念這串號碼的他,無數次想要撥通電話,卻都在猶豫中放棄了,然後拚命在心底安慰自己,“這種事沒什麼,咬咬牙總會過去的,犯不上……”
低低輕笑兩聲,司徒御雪用誘人犯罪的甜美聲調意味深長道,“你知道,讓我出手的代價是什麼?”
裴然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咬緊牙關豁出去似地高聲答道,“我明白。”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的他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沒有什麼豁不出去的。
“很好。”話筒那方心情很好地滿意道,“覺悟很高,那出來見一面吧,明日中午一點半,我能抽出半個鐘頭。”
聞言裴然緊繃的身體瞬間放輕鬆,興高采烈地點頭,激動到語無倫次,“謝謝,太謝……感謝您了。”以司徒御雪的能力,只要願意,可以輕而易舉地幫他達到目的,但能夠求他出手的機會只有一次,就像與惡魔簽訂契約,一旦簽約,就要付出一生代價。
放下話筒,裴然攤開滿是汗水的手,長鬆口氣,目光溫柔地看向嬰兒床中的孩子,記得給寶寶起名時,蔣天晨幾乎找遍了全城的起名先生,從幾十頁的名錄上選了一個熙字,一本正經地對他說,“取這個字,就是讓孩子給咱們以後和和樂樂的日子做個證明,相信我。”
輕聲走到嬰兒床旁,裴然柔柔一笑,看著床上睡成“大”字型的寶寶,為難地苦澀道,“熙熙,爸爸不知道走這一步是對還是錯,但無論未來怎樣,爸爸都會一直愛你,拼盡一切地去照顧你。”
似乎聽到爸爸承諾的寶寶在睡夢中咂咂嘴,愉快地攥緊他的小手。
今日的蔣天晨回到家時心情格外愉快,哼著小調進門的他,脫了鞋瘋似的跑到嬰兒床邊,邊脫外套邊逗孩子,對裴然道,“咱們寶貝好像長大不少。”
裴然無奈地笑笑,接過蔣天晨手中的外套掛好,“出門八小時,他就長大了?”這話對方幾乎每天都會念上一遍,他都要聽到耳朵起繭啦,“洗洗手,準備吃飯。”
一把拽住想要進廚房的裴然,蔣天晨一改往日的嬉笑,一臉幸福地抱住人,狠狠親了一口,從褲袋裡掏出一隻寶藍色錦盒遞到愛人眼前,認真道,“裴然,一起過一輩子,好嗎?”
看眼那隻裝戒指的精緻錦盒,再次被觸動心弦的裴然當即一愣,沉思片刻後才緩緩伸出手,不忍拒絕地接過盒子,極為猶豫地慢慢打開。
盒子裡,一對鉑金男戒閃著耀眼的光澤,像兩顆明亮而真摯的心,相互依偎在一起,見盒子已被打開,蔣天晨興奮地拉起裴然的手,急忙取出一枚戒指,小心翼翼地套上愛人修長的手指,無比深情地吻了一下,“老婆,我愛你。”
略微縮縮手指,裴然目光閃躲,看似靦腆地垂下頭,就見對方將另一枚戒指遞了過來,懇求般地開口,“老婆,我的。”
緩緩伸手拿起指環,心緒複雜的裴然抬起頭,看著滿眼深情的蔣天晨,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拉過對方的手將戒指套了上去,“挺好看的。”
“你喜歡就好。”得到稱讚的蔣天晨緊摟住人,把頭貼到愛人肩頭,低沉道,“再信我一次,就一次,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別過頭的裴然拉開對方環在自己腰際的手臂,逃避似地走向廚房,“先吃飯,一會兒菜該涼了。”在生產後的這段時間裡,蔣天晨不停地換著花樣討好他,無論他提什麼要求,都千依百順絕不搖頭,但對方越是這般,他就越是恐懼,越是想要逃離,生怕再晚一點就又會心軟,下不了離去的決心。
“好。”這次又沒得到想要的答覆,略顯失望的蔣天晨追上愛人,手忙腳亂地幫裴然端起碗筷,只要人還留在自己身邊,他就有讓愛人重新原諒自己的決心。
二人吃過飯,又逗弄了一會兒寶寶,等到小傢伙吃飽喝足再次睡著,急不可待的蔣天晨趕緊拉著裴然走進臥室,剛進門,還沒等對方有所準備,就按住人一通狠吻,雙手也很不安分地探進愛人衣衫,時輕時重地揉摸。
早已習慣了對方狂風暴雨似的吻,裴然粗重地喘著氣,微紅著臉別開頭,蔣天晨的欲望一直都很強烈,即使顧忌他的感受有意收斂,卻還是經常搞得他腰酸腿軟,“慢……點。”
把人抱上床,蔣天晨拉開裴然衣襟,輕輕親吻愛人的胸口,一遍遍低吟,“你是我的,是我的……”
痛苦地閉上眼,裴然主動抱緊對方的脖頸,第一次投懷送抱般坐在蔣天晨身上,賣力地扭動腰肢。
深秋的暖陽照進房間,讓輕睡中的裴然下意識地翻個身,抬手遮擋在額前,腦中隱約想起與司徒御雪的約會,瞬間清醒的他急忙坐起身,拉開被子抓起床頭的手機,見時間還早,這才長長鬆口氣。
昨夜折騰得實在太瘋,裴然揉揉自己酸澀的腰,支撐著床站起身,先跑進嬰兒間看眼孩子,然後才為出門赴約做準備。
身穿白大褂的司徒御雪安靜地坐在落地窗邊,悠哉地望著窗外的金秋美景,喝口香醇的咖啡,對坐在自己面前的裴然柔聲道,“有話直說,我時間不多。”
緊張地捏著手中的咖啡杯,剛坐下來的裴然咬咬唇,試探性地開口,“我想離開這裡,帶著孩子。”隻身一人的他,原本不需要爭取任何幫助,不過再加上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難度就大了很多,何況蔣天晨又不是尋常百姓,想要找到他並非難事。
“離開?”司徒御雪頗為諷刺地一挑眉,“你想去哪?”
“無論哪裡。”裴然激動地看著對方,鼓起勇氣大聲道,“只要能夠離開蔣天晨,哪裡都可以。”
放下手中的杯子,司徒御雪用看傻瓜一般的目光瞥眼裴然,冷笑道,“離開蔣天晨,你能做什麼?一沒學歷,二沒技術,難道要一邊帶孩子一邊給人端盤子嗎?”
“我……”裴然本能地想要爭辯,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紅著臉無奈地嘆氣,“這些都無所謂。”做出這個決定,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準備放棄跳舞?”重新端起杯子的司徒御雪慢悠悠問。
一句話讓裴然原本堅定的神情徹底破碎,舞蹈一直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在寄養家庭中,別無長處的他除了跳舞,再也找不到什麼讓旁人重視的閃光點,要是沒有舞蹈,也許他連書都沒得念,更別說考上大學。
看眼低頭沉默的裴然,司徒御雪索性直言道,“出國吧。”
“出國?”裴然瞪大眼,滿眼驚訝地看向對方,不敢相信地眨眼道,“去哪裡?”對於他來說,出國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即便出去,也不知能做什麼。
“唸書啊!”司徒御雪認真地看著裴然,一臉正色地開口,“你不是不想放棄舞蹈麼?那就出國繼續深造吧。”
“真的嗎?”司徒御雪的提議完全出乎裴然預料,他來之前,完全沒想到對方能幫他到如此地步,要是能夠出國學習舞蹈,無論是對他的未來,還是對孩子的未來,都是最好的歸宿,“那您的要求……”以司徒御雪的做事風格,定不會為旁人白花心思,肯定會借此提出更苛刻的條件。
喝乾杯中最後一口咖啡,司徒御雪伸出一根手指敲敲桌子,微笑道,“我要你在畢業後,永遠為任氏效力。”他特意調查過裴然的身世,很欣賞這位年輕人努力勤奮的做事態度,也很看好對方在舞蹈上的才華,所以才決定在關鍵時刻幫他一把,畢竟對於投資者來說,投資人是收益最高的項目。
“好!”完全沒給自己留任何思考的餘地,裴然立即同意了這項條件。
看看時間,司徒御雪站起身,交待道,“三日後,我派車去接你,至於協議,在登機前會交給你。”
“謝謝您!司徒先生。”緊隨對方站起身,裴然深深地向司徒御雪鞠了一躬。
完全不在意地揮揮手,司徒御雪轉過身,邊走邊丟給裴然最後一句話,“加油!”
站在機場大廳,陸彥拍拍即將離去的朋友肩膀,微笑道,“祝你一路順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昨晚從司徒御雪口中得到消息時,剛拿到舞壇大會冠軍的他驚訝到失語,緩過神後,他立即問清朋友啟程的航班,親自跑來送行。
“謝謝。”主動伸出雙臂抱緊朋友,裴然強忍呼之慾出的淚水,用力地點點頭,“我會努力的,來不及參加你奪冠的慶功宴,真是遺憾。”
“沒關係,等你學成歸來,可以請我。”陸彥使勁兒拍拍朋友後背,被離別情緒感染的他,哽咽道,“好好照顧自己,還有熙熙,保持聯絡。”
“一定!”裴然鬆開手,面對面地看著朋友的眼睛,保證道,“你也加油,千萬別被我追上。”
陸彥聞言,大笑著狠鎚一下對方胸口,自信滿滿地肯定道,“放心吧,絕對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出國學習,對於此事的裴然來說,是最好的安排,很多事是需要時間來沉澱的,尤其是感情。“二哥會在那邊為你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不要有太大壓力。”
“嗯。”點點頭,在來機場途中,剛剛在合約上籤過字的裴然,自然知道對方的安排,他只能用加倍努力,去回報司徒御雪的恩情。“我這樣一走,蔣天晨那邊……”
“這個你不必擔心。”陸彥笑道,“二哥會處理妥帖。”
展露出安心笑容的裴然再次點下頭,從管家手中接過孩子,小心地抱好,和唸書時一樣,背著一隻簡單的帆布包大步走進候機大廳。
回到家的蔣天晨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傻傻地盯著桌上擺放的寶藍色錦盒,盒中的鉑金戒指孤零零地泛著銀光,清冷的色彩好似這個失去溫馨的家,“你到底還是選擇了離開。”死死地握緊錦盒,痛苦萬分的他崩潰地抱住頭,用力地撞向桌子。
自命風流的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為一個人的離去而心碎。在酒吧第一次遇見裴然,他就隱約感覺到,眼前的少年和自己以往廝混的人截然不同,對方身上那件樸素的白襯衣,在他燈紅酒綠的眼裡是那樣的耀眼,純潔得讓他嫉妒。
想要看看純白之下的色彩,一時間,邪念戰勝了他的良知,特意向酒保打個暗號,故作紳士的他彬彬有禮地提出請對方喝杯酒,然後在裴然神志不清時,抱進了早已準備好的賓館套房。
青年的身體白皙而纖瘦,更有讓他意外的驚喜,那天晚上,蔣天晨只記得自己陷入一片瘋狂,不知節制地索取著對方的身體,那抹白,終於因為他,染上了其他顏色。
“裴然……裴然!”瘋魔般地嘶吼著愛人的名字,急紅眼的蔣天晨丟開戒指,拚命地找尋對方留下的蛛絲馬跡,除了母親,這是唯一一個真心愛過他的人,就算是挖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回來!
調出小區所有的監控錄像,問過所有與之相關的目擊者,幾日後,掌握到線索的蔣天晨怒氣衝衝地撥通任藏的電話,毫不客氣地直接問,“司徒御雪在哪?”
早有準備的任藏淡定回道,“研究所,最好別去。”裴然的事他是知道的,既然自家哥哥肯出手,那麼事情的結局注定是無法改變,要是蔣天晨真鬧上門,依照司徒御雪的脾氣,只會讓朋友的處境更難堪。
得到消息,早已聽不進任何忠告的蔣天晨立即丟下電話,抓起衣服瘋似得跑出門,開車一路狂飆到研究所門口,像個搶劫犯般衝進辦公大樓,可還未等他靠近對方辦公室的門,就被一早守候的專業保鏢攔住去路,“放開我!我要見他,放開!”
“喲,這大清早的誰這麼吵。”辦公室的門被人自裡面推開,打著哈欠的司徒御雪雙臂抱胸,斜斜地倚在門旁,頗為不屑地瞥眼如同狂獸般咆哮的蔣天晨,嘲諷道,“來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麼,呵呵。”
“裴然在哪?”自從見到人,蔣天晨就反反覆覆地大吼這句話。
“你想知道?”好像聽到什麼的司徒御雪扭過頭,向辦公室裡瞄了一眼,幾步走到被押住雙臂的蔣天晨面前,壞笑道,“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說!”幾日未睡的蔣天晨瞪大紅著的眼,毫無畏懼地問。
冷笑一聲,原本神情柔和的司徒御雪瞬間變得陰沉狠辣,揚起殘酷的微笑,附在對方耳畔低聲道,“打殘你一條腿,我就告訴你,怎樣?”
打殘而不是打斷,聞言蔣天晨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對方,堅定道,“好,一言為定,這是我欠他的。”如今別說是一條腿,就是要他命他都毫無怨言。
“話還沒有說完,你急什麼?”司徒御雪擺弄著手上的戒指,繼續道,“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哪,但不允許你去見他,一旦我知道你違反約定,那麼你就永遠都沒有再見他的機會。”
知道卻不能見,蔣天晨整個人都怔住了,最後咬牙切齒地保證,“我答應你。”
對手下使個眼色,司徒御雪轉身快步走進辦公室,彭地一聲關嚴門,過一會兒再出來時,拿著一張紙走到滿面痛苦的蔣天晨面前,像看一隻喪家犬般欣賞了一遍對方的窘態,故意用腳踢踢那條剛被打斷的腿,在蔣天晨的悶哼聲中把紙條丟到地上,“記住你今天的承諾。”
強忍劇痛的蔣天晨拖著殘腿,艱難地爬向遠處的紙條,像搶奪珍寶般地一把抓在手裡,嘴中念道,“裴然,我會守著你……”哪怕你永遠都不會回到我身邊。
“不會太過分?”坐在吧檯椅上的男人轉過身,舉著手中的杯子遞到司徒御雪面前,“畢竟是別人的家事。”
“哼,他願意的,我又沒逼他求我。”接過杯子,司徒御雪拿起桌上看到一半的治療報告,慢悠悠抿口茶,“濤蓉的精神狀況惡化了,看來得讓她在醫院裡多住上一陣子。”
“你又作怪。”故意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男人聳聳肩,拿起桌面上的電子記事本,專心地翻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