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上車後,化身小野兔的陸彥警惕十足地看著身旁的白狐狸,他淡淡扯扯嘴角,心裡卻七上八下的撲騰個不停,“司徒醫生今天怎麼會來片場?”現在車內二人獨處,他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主動出擊,瞧瞧對方到底有何居心。
調整完行車路線,托著腮斜眼打量陸彥,司徒御雪抿起唇角,露出一個貓科動物般的笑容,“來看你吶,小可愛。”說話的同時,他蹭到對方身邊,故意緊貼著人,戳戳陸彥臉頰。
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乾笑兩聲的陸彥艱難地向後挪挪身,刻意與對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身體檢查結果出來了?”思索半天,除了拿這件事扯扯皮,轉移下注意力外,面對強大的司徒御雪,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伸出食指在陸彥眼前慢悠悠地搖搖,司徒御雪故作神秘道,“非也。”
“那是……”聽他這麼說,陸彥本就惶恐的心此時更添慌亂,當年身為濤睿時,他可是親身領教過司徒御雪的聰明程度,聽到對方如此說,已做好萬全防備的他,再三告誡自己,無論一會兒聽到什麼,都要堅決往“巧合”上扯。
看出陸彥的緊張,司徒御雪收起戲弄人的神情,斜眼瞄著身旁的青年,狀似閒聊般的開口,“我最近迷上了舞蹈。”
“哦?”話題轉到自己熟悉的領域,如臨大敵的陸彥頓時鬆口氣,“沒想到司徒醫生興趣如此廣泛,需要我推薦一些好的演出給你麼?”
搖搖頭,司徒御雪別有深意的看著陸彥,打開隨車配備的液晶電視,指著上面的定格畫面,“於是把濤睿生前的舞蹈作品都看了一遍。”
目光轉向屏幕,陸彥驚得差點大叫,被暫停的畫面正是午夜頌歌的最後一個動作,而這個動作,他剛剛才跳過一次,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握緊滿是汗水的手,故作平靜的陸彥默默盯視司徒御雪,心裡卻慌得亂顫,自己隱匿在心底的秘密,如今好似一枚被人捏在掌心的蛋殼,只要對方稍微用力,就會輕而易舉的暴露,“你喜歡他的舞蹈?”
瞇起寒光迸射的眼冷冷盯視陸彥,司徒御雪突然伸手,捏住年輕舞者的下頜,強行扳過對方的頭面向自己,冷冽一笑,慢悠悠地柔聲開口,“你……相信靈魂重生麼?”
對方開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猶如一把鋼鎚,狠狠敲擊著陸彥冰凍住的心,被迫對視那雙放佛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瞳,他心裡的所有防禦都如同散滅的煙花,頃刻間瓦解的一乾二淨,難以控制地顫抖身體,認命的陸彥閉緊眼,掙紮著吐出兩個字,“相……信。”
揚起滿意笑容的司徒御雪,輕輕鬆開前一刻緊捏對方下頜的手,像安撫受到驚嚇的小動物般摸摸陸彥的頭,在對方困惑睜大眼看向自己時,陰冷開口,“不要再傷他,否則,神都救不了你第二次。”
皺緊的眉頭頃刻平緩,全身無力的陸彥癱靠在座椅上,腦海中浮現出不同神情的任藏,前生的,現世的,像一卷永不停止播放的膠片,緊緊纏繞在他身上,不是枷鎖,卻比枷鎖牢固百倍,“我們這種建立在契約上的感情,誰也不清楚能走多遠。”
“那就努力維持下去。”面色恢復柔和的司徒御雪伸手拍拍陸彥後背,像待老友般親切,“五年過去,他早已不是你口中的小孩子了,經歷過感情挫折,現在的他做事很成熟穩重,配你正合適。”
陸彥猛地直起身,緊緊瞪著司徒御雪,想要反駁的思考良久,竟然發現找不到理由,他剛剛才意識到,五年時光,臭小鬼早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閱歷手段也許比他還要高,怪不得一直把對方當小孩的自己,在與任藏談判時佔不到任何便宜,可惡,輕敵了!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靈魂重生這種離奇的事根本不會被人懷疑,何況陸彥堅信自己在對方面前一直掩飾的很好,司徒御雪再是天才,也不應對他起疑心。
“人和人會有相似。”司徒御雪用看珍奇物種的目光打量著陸彥,“但絕對不會完全一樣。”世上本來就存在很多無法解釋的迷,他一開始還真未往這方面想,可看到陸彥參與選撥的舞蹈視頻後,憑藉心理學家的第一感覺,司徒御雪腦中不由自主地憶出濤睿生前跳舞時的動作,兩者對比後,他驚訝的發現,二人舞蹈姿態的重合度居然高達100%,找到突破口後,他特意找來二人面部表情和筆跡進行逐項分析,那些微小的細節被一一破解,全部契合度都近乎100%。
這就是天才麼,陸彥看眼司徒御雪,傳說這人擁有卡片式記憶,能夠過目不忘,所有信息都以圖片形式儲存在大腦,一般人看到他跳舞,最多會感到和濤睿有些相似,但在司徒御雪眼裡,只要調出濤睿的記憶圖片,與陸彥的舞蹈圖片進行對比,就好像把兩張一樣舞姿的圖相疊放在透視台上……“你有什麼打算?”
“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司徒御雪打個哈欠,“這樣對你和他都有好處,一切就當重新開始。”感情是要慢慢培養的,一旦牽扯太多,對哪一方都不公平,何況濤睿生前對自家弟弟並無好感,與其讓他沿用當年的感情,還不如抹掉所有,給彼此一個真心接受對方的機會。
聽到這個有些意外的回答,陸彥終於擺脫壓在心頭的大石,此時的他,似乎更喜歡用陸彥的身份去面對任藏,這樣心裡壓力還能小一點,而且轉換身份後,他覺得與對方相處的也挺愉快,“對了,正巧我這有事想諮詢一下你這位心理學專家。”借此機會,陸彥把昨日吃飯時,遇見陌生男子的事說了一遍。
司徒御雪沉思片刻,饒有興趣地直勾勾盯著陸彥,眨著眼擺出科學狂人的架勢,“喲,我才意識到,自己遇到了個極好的研究素材,你何時有空,來我的研究所咱們好好聊聊如何?”要是能發現靈魂轉生的秘密,那麼未來的世界一定非常熱鬧。
“嘿嘿,沒空。”陸彥一咧嘴,直接一口拒絕,當這傢伙的研究材料,還不如死了乾淨。
撇撇嘴,被拒絕的司徒御雪面露遺憾,“根據你的描述,這是選擇性記憶缺失的一種表現,通常情況下,發生這種情況是在當事人受到外部刺激,遺忘掉自己不願想起或者逃避的人或事,也就說,那個人對真正的陸彥造成過一些影響,當然,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們必須進行全方位的分析,要不要來我的研究所?”
“不要。”再次乾淨利落地拒絕對方,陸彥對家裡那些記載原主人故事的物品有了興趣,什麼時候他得回去找來看看。
“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吧。”司徒御雪對陸彥伸出手,示意他交出相關物品。
陸彥想了想,覺得這樣也不錯,司徒御雪是專家,能力又強,事情交給他會省掉自己不少麻煩,“老家的鑰匙不在我手上,要取的話得先回學校。”如果沒記錯,他上次把鑰匙隨手丟在練功房的衣櫃裡,艾美搬走寢室的物品,但放在櫃子裡的備用衣物應該還在。
“好,那咱們先回學校,小可愛。”重新調整好路線,像發現新奇玩具的小孩,心情好大的司徒御雪抱住陸彥肩膀,壞壞地往他懷裡蹭,“先睡一會兒,到地方叫醒我。”
呆呆地看著躺在自己大腿上,瞬間步入睡眠狀態的男人,同樣感到疲倦之意陣陣襲來的陸彥,慢慢仰起頭,露出一抹真摯的微笑。
車子開到學校門口時夜色已深,推開司徒御雪,陸彥急忙下車往學校跑,按照規定,十點過後自習室和教學樓都要鎖門,現在還有不到半個鐘頭。
有些意外的看著燈火通明的練功房,站在門外的儲物箱前,陸彥拿好鑰匙收拾下東西,再走出兩步時回過頭,輕輕推開虛掩著的門,好奇地往裡瞥了一眼,就見身穿背心短褲的大男孩正奮力的練習跳躍,汗水已經侵透他的衣衫,白皙的皮膚像塗了一層薄粉,高度的體力消耗讓他看起來頗為狼狽,幾次落地都險些不穩摔倒,可人並沒有放棄,還是一次次的小跑,跳躍,落地……
居然是裴然!被練功房內的身影驚得一怔,陸彥看著一遍遍練習跳躍的人很是感慨,如果說衛翔是捧著天賦吃老本,那麼裴然則是認真刻苦的典型,他的先天條件很一般,但一直很勤奮努力,都說勤能補拙,所以他才能以前幾名的成績考進學院。
“這麼晚還不回去?”不由自主的推開門,笑容滿面的陸彥逕自走進房間,站在門旁看著大汗淋漓的裴然柔聲開口。
被突然闖進門的傢伙驚得一愣,伸出手臂蹭蹭額角的汗水,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裴然咧嘴笑笑,調整微喘的氣息,“呼……你怎麼回來了?”今天助理來搬東西時他還特意去看過,不過很快就選擇了離開,自從那日陸彥在校門口被叫走,衛翔吐酸水的頻率大大增加,搞得他也有些吃不消。
“來拿個東西。”陸彥晃晃手中的鑰匙,走到依然喘個不停的裴然身旁,從口袋中掏出紙巾遞給對方,“腿部力量不夠,光跳是不行的,還得加強一下其他方面的訓練。”
略顯訝異地接過紙巾,裴然很是贊同的附和點頭,“我天生彈跳就不如衛翔那般出色,本來想用其他辦法彌補,不過現在舞蹈越來越偏重於技巧,感情什麼都被忽略了,我的優勢也越來越小,唉。”眼見選撥日益臨近,前段時間因為身體原因他未能多加練習,現在只能想辦法臨時抱佛腳,補一點是一點。
“舞蹈畢竟不是雜技。”不讚同的搖頭,陸彥否定了對方的看法,“即便技巧再好,但舞蹈始終是一種表演,傳遞給觀眾的更多是感情,慢慢來,總會找到適合你的方式。”
沒有信心的垂下頭,沉默片刻後,裴然突然抬頭,滿眼酸澀地看著陸彥,黯然問,“你說,成名真的那麼難麼?”只要能成名,吃再多的苦都不怕,自從選擇了這條路,他就抱著功成名就的決心,把未來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這條路上,因為除了跳舞,他別無所長。
鼓勵地拍拍對方肩膀,想要傳遞給裴然一些力量的陸彥堅定道,“不難,只要你努力,總是會有機會的,千萬不要操之過急,急功近利會跌得很慘。”
撲哧一笑,懷疑地瞄眼陸彥,裴然故作輕鬆地搖搖頭,“瞧你的口氣,跟老學究似的,放心吧,我有分寸。”語畢,他親暱地舉起手,輕拍下陸彥肩膀。
“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回敬對方一記輕拳,陸彥笑著告辭,昨日洗澡時,他已把意思向任藏表達的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話,裴然是沒機會簽約任氏了,吹著涼風,走出練功樓,陸彥望眼烏雲蔽月的天空,繁星不見的夜晚,似乎格外陰冷,很容易攪壞人的心情。
練功房依然明亮,回頭望眼那溢出窗外的片片浮光,捏緊手中鑰匙的陸彥蹙起眉,臉上不經意的閃露出一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