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林躍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感覺手腳軟綿綿的,全身都泛著疼。胸口痛得尤其厲害,也不知是因為受了傷的緣故,還是因為徐情……
光是想到徐情這兩個字,他便直覺地勾脣微笑,但隨即憶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心頭迅速的冰冷下去。
他喜歡的那個徐情,已經不在了。
現在的徐情,是囚禁他爹的魔教教主,是引正道人士落入陷阱的大魔頭。
他與他,從來誓不兩立。
林躍苦笑著閉一閉眼睛,終於徹底清醒過來,轉了頭四下張望。
原以自己會被關進牢房的,誰料此刻竟是躺在臥房的床上,身上還蓋了柔軟的棉被。屋內的擺設並不華貴,但打掃得乾淨整潔,絲毫也不像囚禁俘虜的地方。
不過……
林躍望瞭望兩隻手腕上纏繞著的鐵鏈,微微嘆氣。
畢竟是階下之囚。
正恍惚間,忽聽房門被人推開了。
林躍心頭一跳,以為來的人是徐情,但抬眼望去時,瞧見的竟是個陌生男子——那人同樣是一襲黑衣,長長的發隨意束在腦後,薄脣微微抿著,隱約含笑,但雙眼上卻覆了條黑色布帶。
這人的眼睛……看不見麼?
這樣想著,卻見那人端著只藥碗走了過來,步履平穩,彷彿絲毫不受影響。
“已經醒了?正巧藥也剛剛煎好,快點趁熱喝了吧。”那人一邊說,一邊在床頭坐下了,拿勺子舀了藥遞到林躍嘴邊。
那聲音溫溫軟軟的,令人如沐春風。
林躍呆了呆,並不喝藥,只是張口問道:“你是什麼人?”
“怎麼?”那人似笑非笑的彎起薄脣,嗓音溫潤如玉,“你進出那兩間石屋這麼多回,卻連我這個主人也不認得?”
林躍仍是怔怔的,隔了好一會兒才“啊”的叫出聲來,脫口道:“你才是教主的男寵!”
那人微微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悠悠的說:“我姓程,教主平日都喚我雙銀。”
那笑顏溫和動人,實在好看。
林躍卻只覺胸口漸漸抽痛起來,一片冰涼。
其實昨晚就有些疑惑了,只是當時太過混亂,根本來不及細思:既然徐情便是教主,那麼傳說中的男寵又是何人?
現在,總算是見識到了。
原來,他跟徐情之間並不只隔了正邪之分,也並不僅僅是一場誤會這麼簡單。
從一開始,他就走錯了路,遇錯了人。
林躍習慣性的扯動嘴角,卻連笑一笑的力氣也沒有,只仰了頭瞪住床頂看,一動不動。
程雙銀也是極有耐性的人,右手一直端著那隻碗,柔聲道:“吃藥吧。”
“……”
“這藥若是涼了,效果可就差多了。”
“……”
“你受的傷雖然不重,但總得吃了藥才能好。”
“……”
“唉,”程雙銀嘆了嘆氣,忽道,“看來只能讓教主來餵你吃了。”
林躍聽見這句話後,神色竟是一凜,抬了眸朝門口望去。
片刻後,那房門果然開了。
一身黑衣的徐情緩步踱進來,雙手負在身後,面容冷若冰霜。
林躍原本是一副不言不語的乖順模樣,可一瞧見那朝思暮想的臉孔,整個人便激動起來,掙扎著想坐起身。奈何雙手被鎖在了床頭,動彈不得,只能睜大眼睛瞪住徐情看。
徐情亦靜靜回望過來。
兩個人視線交纏,好似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般,天地間再容不下其他人。
最後還是林躍先開了口,咬牙問道:“我爹和我大哥呢?你有沒有傷他們?”
聞言,徐情的嘴角抽了抽,表情奇怪的扭曲一下,竟不答話。
林躍心頭大驚,隱隱泛起不祥的預感,顫聲道:“你究竟把他們怎麼樣了?”
又是一陣靜默。
過了許久,才聽徐情輕輕的應:“暫時沒有死人。”
林躍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擔心起來,問:“為什麼不把我跟他們關在一處?”
徐情面色僵硬,好似在思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隨後上前幾步,抬手按了按程雙銀的肩。程雙銀笑笑,識趣的站起身來,默默退至一邊。
徐情便在他原先的位置坐下了,手一伸,輕輕捏住林躍的下巴,低聲道:“我早說過的,膽敢背叛我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
林躍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茫然。
所以,徐情將他單獨一人關在房裡,又特意派了男寵過來餵藥,就只是為了折磨他?這樣的折磨,未免也太優渥了些。
正邪之分暫且不提,男寵的事也先放到一邊,至少,他該讓徐情明白自己的心意才對。於是深吸一口氣,認認真真的將昨夜說過的話重複一遍:“我沒有背叛你!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
“真心?”徐情好像極討厭這兩個字,一聽就要皺眉頭,眼神更是冰涼冰涼的,“如果有一個人,只見過短短幾次面,就跑來纏住你不放,口口聲聲的說喜歡你,你信不信他?”
林躍呆了呆,說不出話來。
徐情冷笑一下,接著說道:“如果又有一個人,跟刺殺你的人串通起來,假裝為了保護你而受傷,你信不信他?”
林躍窒了窒,啞口無言。
徐情仍是笑,眼底掠過狠厲之色,續道:“如果還有一個人,嘴裡說著喜歡你,實際上卻帶了一幫人來殺你,你信不信他?”
“不是……我其實……”林躍心頭痛得厲害,拼命地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徐情所言的全是事實的。
但又分明只是一場誤會。
他要如何告訴,自己從來都是一片痴心?
林躍急得臉色發白,徐情卻只是勾了勾嘴角,放聲大笑起來。他越笑越開心,最後連嗓子都啞了,才漸漸止住笑,輕輕吐出兩個字來:“我信。”
“哎?”
“我從前……”他目光溫柔似水,面容卻是猙獰可怕,一字一頓的說,“確實信過這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