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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娘闖高門(穿越要在加班後1)》第4章
  第四章

  「喂!做人別太過分了,你靠太近了,不要一直往我這邊湊,男女授受不親,請自製。」

  「自來熟」不是這麼用的,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呀!聽不懂姑娘家的委婉拒絕嗎?!

  書房裡,又惱又羞的宮徽羽橫眉豎目,秋水般的瞳眸快瞪成令人發噱的鬥雞眼,還連翻了幾個白眼,她不斷地挪呀挪的,挪出位置,拉出半臂長的距離以示男女有別。

  可是那個禍水男似乎渾然不知人家「含蓄」的暗示,宮徽羽往右挪半寸,他便得寸進尺地又跟進,然後肩踫肩地笑看著她,恍惚間,她好似看見那花開滿圔,瞬間在他身後綻放。

  人長得出色就這點吃香,不管表情再猥褻都是唯美如畫的風景,更別提他刻意的「嫣然一笑」,令人無法不為之傾倒,簡直是萬惡的毒瘤,人間的禍害,他能很快地收服所有人的心,從已婚的富春到情竇初開的阿繡無一例外。

  唯一還能繼續頑強對抗美色誘惑的,只有宮徽羽,但她如今也快繳械投降了。

  試問誰抗拒得了每日溫言軟語問候的美男子,而且他還刻意地用一雙柔情款款的深邃眼眸凝望著自己,哪怕是鋼鐵人都快融化了,何況是向來意志不堅的宮徽羽。

  「不靠近哪瞧得見你的字寫得好不好,你這一手字呀!你想聽真話還是奉承話?」為了「培養感情」,他強硬的決定要教她練字,光明正大纏著她,只是她的字還真是叫人不敢領教。

  「你走開,我兩種都不聽,練字練字,就是字寫得不好才要練,多謝批評指教。」他一開口準沒好話,她不想好不容易培養起的士氣遭到打擊,反正她知道自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完美的人生不叫缺點,那是生活。

  人要有點小瑕疵才叫人嘛,不然都成了神,改日吃齋念佛,大念阿彌陀佛,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當主食啃。

  只是,同樣是筆,為什麼有毛的毫筆這麼難掌控,一點也不聽使喚,要它一撇它來橫,勾子一收點墨過江,灑得整張宣紙是墨漬,一筆千斤重,描起字來手直顫抖。

  「小羽兒,你握筆的姿勢錯了,腕部要抬高,不能貼桌,坐姿端正,目視下筆處,平心靜氣地當是撫琴抒情。」以她錯誤的寫法,再練一百張大字也是徒勞無功。

  堂堂定國公府的千金,這樣的字怎麼見得了人,她要走的路還長得很,不能敗在這兒。

  「你不要一直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像下蛋的老母雞,我本來練得好好的,心平氣和,可是你一開口就吵得我心浮氣躁,你就不能安靜點嗎?」她只差沒直說!桂來煩我。

  聽著她羞忿的埋怨,夏侯禎不以為然地握住她持筆的白皙小手。「我要做的事是教你寫出一手好字,這慘不忍睹的鬼畫符你不覺得羞愧,我都替你感到難過不已。」

  看得出是字,也猜得出是什麼字,但這歪七扭八的「草書」還是太狂放了,一般人的接受度不高。

  「你……你把手放開啦!桂想趁機吃我豆腐,要是被人瞧見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夠把我毀了。」不是浸豬籠便是沉塘,最輕的處罰是送尼姑庵,一輩子長伴古佛青燈。

  這時代的女子活得太憋屈了,不能高聲交談,不能露齒大笑,不能大步奔跑,不能和男子私下見面,稍微踫一下就是有違婦德的大過失,四目相望絕對不允許。

  互相傳遞書信,互贈帕子或配飾更是天地不容,跟自殺沒兩樣,一經發現,對女人而言是死路一條。

  她娘就是這樣被趕到莊子上的,連帶當時年僅六歲的正主兒宮徽羽也受到牽連,被人懷疑血緣是否純正,只因一條該死的帕子,上面寫了一首《蝶戀花》,盡訴悲戀落空的淒楚和懷思。

  好死不死,那條帕子是她娘手繡的並蒂蓮花,半新不舊的絲帕看得出用了好些年,還有一洗再洗的磨損痕跡,府裡的姨娘堅稱是從某男子懷裡遺落的。

  光憑這樣,娘就背上了失德的名聲。

  「有誰敢多瞧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挖出來,曬幹了捏著玩,比爆竹有趣,而且不炸傷手。」啵一聲就破了。

  在書房外往內偷瞧的眾人一聽見他輕如棉絮的威脅,個個驚慌地把頸子一縮,目不斜視的做出路過和送茶水的模樣,大氣不敢吭一聲地裝聾作啞。

  在這群人當中也包含了墨隱、墨城,他們本來就是夏侯顓的護衛,隨侍在側並不為過,離得遠了才是失職,他們宛如門神般的站在書房門口兩側,注意四面八方的動靜。

  只是他們懂得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放機伶點,別在不適當的時機做出令主子不快的舉動。

  而富春是出自關心,探頭探腦地想瞧瞧自家小姐好不好,唯恐她被人佔了便宜卻不敢聲張。

  阿繡是樂觀其成,覺得小姐的年紀不小了,該配個兩情相悅的情郎,才子佳人,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恩愛兩不移。

  至於錦兒、綿兒兩姐妹純粹是看熱鬧,難得有俊美公子好瞧,不看白不看,特意來一飽眼福。

  「去去去,少在我身邊嚇人,誰要捏爆眼珠子,別害我夜裡作惡夢。」這麼惡心的事她可不摻和,又不是母夜叉。

  宮徽羽羞惱地一瞅,惱他的沒分寸,做事不厚道,無視她的惱怒刻意要挑弄她,也不在意她閨譽受損。

  雖然她也不當一回事,可是自願和被迫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毀在自己手中心甘情願,無怨無悔,若是遭人惡意破壞,那便是滔天的深仇大恨,剖胸取心不足泄忿。

  微抿的唇輕輕一揚,笑得幾分誘惑。「那不如別睡了,夜半無人私語時,咱們再上屋頂曬月光,聊聊彼此的心事。」

  一提到那一夜的月下談情,透皙的粉顏微微泛紅。「誰……誰要跟你聊心事,你好不要臉。」

  「要臉何用,不如你展眉一笑。」他靠得很近,溫熱的氣息噴向她珍珠般瑩白的耳垂,引起她輕顫。

  宮徽羽咬著下唇忍住顫栗。「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比你更厚臉皮的。」

  其實自他住下之後,她已經習慣了有他陪著說說笑笑、吵吵鬧鬧,有他在,的確日子好過些,她也鮮少再思念起二十一世紀的一切。

  「我那晚說的不是玩笑話,你用點心思琢磨琢磨。」他沒說考慮,因為他已替兩人的將來做了決定。

  見他又重提舊事,她心中有羞澀也有掙紮,小臉微黯。「我也不想給你虛言,只是男人的承諾如鏡花水月,一眨眼就不見了。」

  如果他沒有側室和通房,也許她就點頭了,不論以古或今的眼光來看,他都是沒有實際相處過,說再多也是空口白話,她若不肯跨出那一步,他口頭上的願景比紙還不值錢。

  「你相信?」她訝然地看了一眼。

  「為何不信?」他一臉肯定。

  那幾本書確實是好東西,雖然準不準確值得商榷,不過多少也能起些作用。信者信之,不信者聽聽門道,總沒壞處。

  看他坦然的神情,宮徽羽反而退縮了,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其實是不太相信她嘴上說的那一套,只是為了把她這獵物套牢而裝出誠懇的樣子,她不想如他願,於是換了話題,「你果然知道我是誰,當初你還裝不認識我。」

  「你還記得呀?」那麼久的事她還掛懷在心,真是小心眼,女人的心胸呀!狹溢如針。

  雖然暗自腹誹,但他的眼神卻很溫柔。

  她輕哼,表示還在記仇。「不說這個了,你不是要教我練字?還不快快把我教會,我字寫得好以後就不勞你費心了。」

  明明白白的過河拆橋,學生上高梯,夫子拋過牆,十足十的忘恩負義,但她的真性情與直率卻逗樂了他。

  「嗟!就憑你那一手龍飛鳳舞,想出師還早得很。」夏侯禎笑罵,大掌卻輕握滑膩小手,一筆一劃地帶著她勾勒。

  「少瞧不起人,名師不一定出高徒,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寫字有什麼難的,多寫幾遍不就成了。」心念一轉,她興起作弄人的念頭,筆鋒一轉,寫了個「1」。

  1?

  「淘氣。」

  什麼淘氣,他真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呀!不服氣的宮徽羽又寫下2、3、4、5、6……

  「甄哥哥,我這幾個字寫得好不好?」

  十個阿拉伯數字。

  眉一挑,他笑得意味深長。「畫圓又畫圈,筆劃少果然適合初學者,但以練字而言,還是正統字體為佳。」

  掃興。「那你知道它們的正確念法嗎?」

  想考倒他?「字是你寫的,應該由你來告訴我,這是什麼字、怎麼念。」

  「我……我隨便寫著玩的,這不是字。」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下,她覺得自己是透明的,讓他一眼就能看透,毫無隱瞞地被他看穿每一寸。

  「那就認真的練習正體字,不能抱持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態度,要持之以恆……」心正則筆順。

  「小姐,你累了吧!先喝口茶潤潤喉,再吃點糕餅填填胃,你都練了大半天的字,手臂酸不酸,富春給你捏捏手。」候在門外的富春端著茶點進來,責怪地瞪了夏侯禎一眼,認為他對小姐太嚴厲了。

  自家的姑娘什麼都好,放個屁也是香的,就怕沒哄著、捧著、摘星射月的築起金屋供著她,哪捨得她受苦。

  富春就是個偏心的,心眼整個長歪了,自家小姐樣樣好,誰都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

  「好富春,果然只有你最心疼我,你看我的手都寫腫了,好痛哦!」宮徽羽像個愛告狀的小女娃,語氣嬌嗔。

  「不痛,不痛,富春呼呼,等會兒給你上藥就不疼了。」又不是要考狀元,逼那麼緊做什麼,能識字就不錯了。

  「可是甄哥哥會不高興,他說我的字不合宜,要多練練,不然給爹娘丟臉了。」哼!這才叫淘氣,整得你喊冤。

  護主心切的富春一轉身,那嗓門就大了些。「甄公子,我家小姐是玉做的人兒,身嬌肉貴,你即便是有心教導,可也不能貪快地要求她一步登天,生生地折騰啊。」

  「小羽兒,用這一招就不高明了,你想一輩子躲在別人身後,靠別人為你遮風擋雨嗎?」有些事得要自己面對,一時的庇護並不長久,沒人會不離不棄地陪到最後。

  對呀!她懶嘛!大樹底下好乘涼,有得靠為什麼不靠。很想點頭的宮徽羽一看到他笑得令人心底發寒的神情,話到嘴邊又縮回去。「我……我可以慢慢練嘛!不急於一時。」

  「你知道你今年幾歲了嗎?」夏侯禎和善地微笑,可是吐出的每個字都尖銳如針,紮人。

  「富春,你告訴你家小姐,有哪戶公侯家的千金過了十六還未議親,有多少人在紮人她這年歲當娘的。」若非她們母女幾乎被定國公府遺忘了,此時的她早已是某人的妻子。

  十三、四歲,甚至更小,高門大戶的小姐早早就有婚配對象,十五歲及笄過後便有人上門下聘,問名,交換庚帖,排定婚期,十六,最遲不超過十八,花轎便來抬人。

  「這……小姐的情況不同,老爺他沒給小姐擇婿……」富春斟酌用字,不忍心讓小姐難過。

  「無關擇不擇婿,而是你們太放任她了,如果她還在定國公府裡,她能什麼都不做的靠你們打理一切?」看來問題出在定國公府,讓這些被放棄的人忘了自己原有的身分。

  「……」富春無言以對,面露愧色。

  「但事實上我不在定國公府,也沒人為我作主婚事,你說的全是假設,不是現實,富春,別聽他的,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她娘顧不上她,也沒法不顧及她的爹,私自決定她的終身大事。

  她們看似自由,無人管束,天高皇帝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其實無形的束縛仍在,只要她仍姓宮,娘親是宮夫人,她們一樣受定國公府的約束,不能做出逾越身分的糊塗事,即使他們絲毫不在意她們母女倆的死活。

  家風重於一切。

  「若是有一天你回去了呢?」幽黑的瞳眸一閃。

  宮徽羽沒當一回事的聳肩。「回得去再說,我娘的委屈是石沉大海,怕是冤屈到底了,若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八成我的發都白了。」

  她不信真相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除非她老爹被天下掉下來的大雁砸傷了腦子,否則還是別奢望的好,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重,累積多了會成絕望。

  「我可不想娶個小老太婆當妻子,小羽兒,世事無絕對。」夏侯禎輕笑著貼在她耳畔低語。

  「你你別又靠那麼近。」她又羞紅了嫩白桃。

  他順勢一擁,接住她落下的小粉拳。「這麼快就投懷送抱呀!暖玉溫香,如花朵兒般嬌嫩的小美人送上門,誰能拒絕。」

  「富春,替我打他,他太壞了,欺負人。」他分明在調戲她,嘴上佔便宜,大掌也……偷偷地揩油。

  「這夫人說甄公子是矜貴的貴客,要小心的侍候著,不能有一絲失禮,富春不能打他。」小姐是她心尖上的一塊肉,惜若珍寶,可夫人的話不能不聽,她的去留全憑夫人一句話。

  被最為信任的富春拒絕,宮徽羽小嘴微噘,露出怨慰,覺得自己被背叛。

  不過她是懶人個性,對自己好的人她不會記恨太久,頂多小小地埋怨幾句,很快便雨過天青,照樣沒節操地賴著人撒嬌,啥事都不管地實行懶人養成計劃。

  好吃好睡,好逸惡勞,向豬看齊。

  「對了,我的傷養得差不多了,過兩日我就要走了。」因為她,他多耽擱了數日。

  「什麼,你要走了?」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她錯愕不已,心中一閃而過的竟是濃濃的不舍。

  「你安心地等著,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著,等適當時機你會知道我為你做了什麼。」他要送她一個大禮。

  突地,宮徽羽有種離情依依的難過,但她嘴硬道︰「哼,誰要等你,你走得越遠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個討厭鬼。」

  聞言,他眼神一柔,輕撫著她如雲的青絲。「放心,我會回來娶你的,不會太久。」

  夏侯禎奉皇命調查江南一帶的官員貪瀆案,表面上只是幾樁收受賄銀、不輕不重的貪汙案,真要判決也不會是太重的刑罰,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做做樣子,殺雞儆猴以示警惕。

  皇上的意思是敲打敲打就好,讓底下的官員安分點,不要凡事都想從中撈好處,為官者是為百姓做事,凡事別太過分,他不會非要趕盡殺絕。

  水至清則無魚,皇上也曉得這一點。

  所以他派了初嶄露頭角的夏侯禎去查案,因為他根基淺,沒什麼靠山,真讓他查出什麼也翻不出大浪,可沒想到這一查動作就不小,接二連三的把有異心的皇子全給揪出來了,其中還有皇上寄予厚望的夏侯。

  難怪有人要除禎而後快,他擋了太多人的路。

  其實當年的馬車翻覆並非一起意外,而是有心人所為,縱使當時他資質平庸,才智不算出色,但是一涉及到敏感的皇位,越少人搶越有利,他的存在就礙眼了,少一分阻力便是多一分助力,聰明人不會容許他活著。

  而這一年來,他所展現的過人計策與手段更引起其他皇子們的關注,拉攏不成便打算毀了他,他近日的表現太令人驚心了,若是不除恐成大患,留他不得,因此暗中安排了好幾回刺殺行動,卻都被他巧妙的躲過了,甚至以更挑釁的方式反擊。

  夏侯禎不怕樹敵,反而喜歡主動迎敵,為了徹底打擊到敵人,受了點傷的他暫緩回京的時間,讓敵人以為得手了而疏於防備,他才好在京裡預做佈置,出奇不意的反撲。

  而定國公的莊子在離京都三十裡的城外,不近不遠,適合藏身,加上人口簡單,幾乎被人遺忘,方便他一面養傷一面佈局,遠距離操控朝中局勢。

  他唯一沒料到的是會在此處遇到引起他關注的小神算,宮徽羽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也是意外的驚喜,他動心了,也決心佔為己有,在暗箭難防的宮廷鬥爭中為她撐起一處避風港。

  入冬了,百花凋謝,最後一朵丹桂也凋零了,昨夜的初雪壓壞了芒草搭建的雞棚,幾點小綠苞在枝椏上冒出,耐寒的冬梅正等著大雪來臨時,獨自綻放成為雪地裡的一抹孤傲。

  「什麼不會太久,騙死人不償命,信口一說還當墨寶了不成,男人的話能聽,豬都會開口說人話了。」男人和豬是同等級,是天大的騙子,癡肥、裝傻、哄騙人心。

  倚窗而立的宮徽羽裹得像顆小肉球,怕冷的她又是夾襖又是狐裘的包得結結實實,脖子上圍著灰鼠毛領巾,把白裡透紅的美麗臉蛋襯托得更精緻,宛如仙子。

  她的兩只嫩腴小粉手捧著描繪滿園春色的彩瓷小手爐,屋裡的炭盆添了不生煙的銀炭,滿室生暖,只要不出屋就不會凍著。

  可是老在屋內待久了也會悶,又沒事可打發時間,要她拿根針繡朵海棠睡比拿刀砍人還難,刺繡、女紅、針黹,所有閨閣女子該會的事她全都不會,除了廚藝差強人意,還能見人,別的也拿不出手了。

  無事可做的她只好靜下心來描紅練字,少了某人的幹擾,居然讓她練出一手風骨飄逸的簪花小楷,雖比不上名家書法,但起碼不會遭人嘲笑字體撩亂,無形無體無風格。

  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的寂寞與日增,人還在的時候覺得煩,巴不得離越遠越好,厭煩他靠得太近,可真一離了身,莫名的思念如落雪紛紛,堆積在找不到出口的心窩。

  真不可思議,她竟然會想著一個老是逗弄她的討厭鬼,心裡滿滿是他的身影,以及他臉上宛如桃花盛開的淺笑。

  她真是瘋了,為了個不見蹤影的男人犯起相思,連她都快要唾棄起自己了。

  「小姐,不要站在窗邊,小心寒氣傷身著了涼,喝碗熱湯暖暖胃吧!」熬得入味的人參雞湯去了雜質只剩清湯,澄黃見底的湯浮了層薄油,濃濃的人參味彌漫一室。

  「富春,你說那個姓甄的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在玩弄你家小姐我的感情,日日一封書信卻不見人,他當我是釣上的魚就不用喂餌嗎?」要不是天氣冷得不像話,她就上街捉個上門女婿讓他瞧瞧。

  她口中說著埋怨的話,可語氣中的思念與女兒嬌態卻騙不了人。

  說也奇怪,她雖口口聲聲說不嫁,但心裡似乎已經接受了這件事,不知是那個男人太有魅力,還是他身上那股與某人神似的特質令她難以抗拒,總之就是陷下去了。

  富春一聽,掩口輕笑。「小姐心急了,想你的甄哥哥了,小心窩裡肯定撲通撲通的跳著。」

  「哼!富春不疼我了,偏為臭男人說話,心口不跳了,人還有命活呀!就讓你笑我,哪天我一火了就丟下你不要了。」宮徽羽羞惱地說著氣話,口不對心。

  「小姐哪少得了富春,沒富春跟前跟後地為你打點,你連莊子的門都出不了。」自從小姐傷了腦袋瓜子後,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像個初生的小娃兒要她處處

  富春對宮徽羽十分死忠,連宮徽羽說自己性命垂危之際夢見仙人翩然而至,給了她幾本天書助她度過難關的話富春都信,畢竟小姐變得更好了,她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不管小姐變成什麼樣,她只知道小姐好她就好,小姐要摘星星、摘月亮,她就會想辦法摘來,小姐若喜歡甄夏公子,她就視他為未來的姑爺,她只盼著小姐有個不會讓她受委屈的好歸宿,夫妻白首到老。

  「呿!你這叫恃寵而驕,仗著我不能沒有你就拽起來了。」宮徽羽笑著伸出蔥白縴指,往富春胸口一戳。

  「是小姐待富春好,捨不得苛責富春,富春不是沒良心的人,一定會對小姐更好。」他們一家人有今天的福分全是夫人和小姐給的,她這輩子都會感念在心,不敢忘記。

  富春的娘是原本宮夫人娘家,也就是威武將軍府莊子管事的小女兒,她得了當時仍是未出嫁的宮夫人眼緣才得以進入將軍府,做灑掃丫頭做起,一直到成為親信。

  宮夫人成親前就把富春的娘許給自家管鋪子的小管事,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沒多久生下富春和兩位弟弟富貴和富喜,正巧宮夫人也在富喜出生那一年生了宮徽羽,富春的娘便成了宮徽羽的奶娘,又在主子面前侍候。

  從不虧待下人的宮夫人在月銀上十分大方,除了每個月的月俸外還有不少賞賜,幫了富春一家人很多,連富喜生了重病急需人參吊命,宮夫人也二話不說取出整根百年參王相救,這才在鬼門關前把人救回來。

  所以富春的忠心是不摻水的,她真心誠意為夫人、小姐付出一切,人是感恩的,收了多少便還回百倍。

  「就你滿口的討好,說好聽話哄我,那天要你出手給姓甄的一點好看,你是怎麼糊弄我的,當我記性差,忘了你吃裡扒外?」她嘟嘴咕噥。

  富春取笑地搓暖她發冷的小手。「富春怕小姐心疼,真把人打疼了,小姐還不埋怨富春出手重嘛。」

  「貧嘴,罰。」宮徽羽笑著要處罰富春不識抬舉,誰是主子都認不清,居然投敵叛主。

  「小姐一直看外頭,是在等甄公子的信吧!今天的信使還沒送信來,小姐等得心急了。」小姐那點心思哪瞞得了人。

  「誰……誰說我在等他的來信,我是睡太多了,這會兒出來走走。」她噘著紅艷小嘴兒說著反話,但泛紅的耳根洩露她的小女兒心事,每日的魚雁往返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只能鎖在閨閣中的日子實在太苦悶了,天氣一冷犯懶病也是原因之一,小神算不出莊,她能逛的地方不過這麼點大,逛了個把月也膩了,不悶才怪,整天盼著春暖花開。

  「昨夜下了一場雪,怕是路上積雪未融,行走不便給耽擱了,小姐再等等吧。」她勸慰道。

  正在說著信不來,月亮門外傳來踏雪而過的腳步聲,啪啪啪的聲響淩亂,好像是跑著來的。

  「這不就來了嘛!小姐這下子就安心了。」女孩家臉皮薄,她就不臊小姐了,免得小姐難為情。

  富春的話剛說完,一臉欣喜的阿繡已經大呼小叫的沖進來。

  「來了來了,小、小姐來了,真的來……來了!」太好了,她都要哭了。

  「來了就拿來,喘什麼大氣,沒瞧見小姐等得心焦?」不懂事,小姐的事才是第一要緊事。

  阿繡一怔。「拿什麼?」

  「信呀!你發傻了?」這丫頭凍出傻病不成。

  「什麼信?」她一時腦子沒轉過來,只記掛另一件事。

  柳眉一豎的富春戳向她額頭。「甄公子給小姐的信,不然我讓你一大早等在莊子口是為了什麼,你當讓你去見情郎呀!眉來眼去的勾搭墨隱,還不把信拿出來。」

  打從夏侯禎離去的隔日開始,他每日定派親近的人來送信給宮徽羽,有時是墨隱,有時是墨城,都是她們熟識的人,好讓她放心,不用擔心兩人私下的往來被旁人知曉。

  信不長,寫的多是日常瑣事,但沒說以後要如何走下去,不過字裡行間滿滿都是掛念和關心,倒讓她心安了許多。

  「沒有信……」阿繡被戳得瑟縮了一下。

  「沒有信你在高喊著什麼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得快斷氣,還直嚷嚷,你存心讓人不好過是不是。」富春叉腰罵人,兩只手有如茶壺狀,引人發噱。

  「我……我……」被當頭痛罵,阿繡反而說不出話來,小眼楮眨呀眨,好不委屈。

  「別把人嚇呆了,讓她緩口氣再說,信沒來說不定是人來了,她才急得火燒眉毛直蹦騰。」宮徽羽替阿繡緩頰,一雙美目晶亮得仿佛瓖嵌了琉璃珠子,閃著亮光。

  一聽小姐說人來了,阿繡兩眼一睜大,點頭如搗蒜。「真的有人來了,在正堂,夫人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甄公子來了?」富春生疑,甄公子人來了就來了,為何夫人會動容的失態,莫非……是來提親的?

  「不是甄公子,是定國公府的人,他們來接夫人和小姐回府的!」阿繡一口氣說完。

  「什麼,定國公府~~」

  不只富春訝異,就連宮徽羽也錯愕不已,不聞不問了十年,居然還會想起她們母女倆,這比挖到黃金還驚異,老眼昏花的定國公終於找回他被狗叨走的良心嗎?不及細思,宮徽羽拉高裙擺,疾步快行走向正堂,房門一開,寒風倏地撲來,她拉了拉兔毛滾邊的流水紋披風,縮著頸子頂著寒意悶頭前行。

  到了正屋,她看到十幾個高壯的僕人和體型壯碩的僕婦,一名管事模樣的男子站在這些人當中,卑躬屈膝地向目中含淚的宮夫人行禮。

  聽到女兒的低喚,宮夫人以絲絹拭淚,招手要女兒到她身側。「你爹派人來接我們了。」

  「娘,你確定他們是定國公府的人嗎?不是來誑騙我們的賊人?」她「賊人」兩字咬得特別重,似在說老賊家的賊奴才,賊心不死地惦記她們小小家產,蚊子再小也有肉,不啃也浪費了。

  宮夫人淚中帶笑地拍拍女兒。「那是周總管,府裡的大總管,娘認得,不會有錯。」

  看到自家出落得水靈的小姐,周總管一臉動容的拱手一揖,「小姐,老奴來接你和夫人回府。」

  宮徽羽疑惑地一頷首,並未與之多談,粉嫩小臉轉向喜極而泣的娘親。「娘,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爹會突然記起他還有個元配和女兒,咱們先人到他夢裡罵他老糊塗嗎?」

  一旁的周管事一聽「老糊塗」三個字,表情驟地抽動。

  「當年的誤會解開了,你爹知道他錯怪娘了,本來他想親自來接我們,但他年輕時打仗落下的腿疾又犯了,所以才由周總管走這一趟。」多年的冤屈終於洗清了,她不用再背負失德的惡名了。

  「是嗎?」宮徽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必有內情,若有所思的眸子悄悄定在周總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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