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擰到北京還是牛,自己就算再活了一次,也還是少根筋的喬熙惟--泥碼的同樣的當她居然可以上兩次?
帳子依然溫暖,但這不是東瑞國的帳子……而是西磷國的。
生煙頹喪已極,一邊罵自己豬腦袋,一邊回想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也不過就是一天前,晚飯過後沒多久,景仲軒整起三千精兵,縱馬直奔,預備把西磷打個措手不及。
他們才出發不到一盞茶時間,留營的忠勇將軍便進來帳子見她,神色頗急的道,他們派去西磷的臥底前月便死了,這兩個月收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西磷現在是十萬兵囤牆,預備一口氣打死大將軍。
生煙一聽,豈有不急。
忠勇又道,他預備立刻去追大軍,由於駐西的將軍以及副將們都已不在營裡,因此軍營之事暫且交給她。
“我不懂軍務,因此請將軍留營,我來去追。”
“可是……”
“我這兩個月都在照顧馬匹,策馬對我而言非難事,何況我體輕,又不帶東西,馬兒跑得更快,西磷在西,我觀夜星可直行。”話說到這分上,忠勇也不再堅持,只要她小心。
生煙取了披風,牽了軍馬出來,翻身而上,那馬立刻急沖了出去,不一會,軍營已經被甩在身後,地面上除了雪以及沒有葉子的樹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了。
感謝她扎實的特務訓練,她知道怎麼從陰影計算時間,也瞭解如何從星星判斷方向。
星光明亮,她不用指南針也可以準確的往西行,馬兒奔得極快,當時為了訓練平衡感而練習的馬術,在這時候發揮了效果。
生煙心裡算著,她身體輕,又不帶弓箭,武器,食物,飲水,馬匹負擔只有兵士的一半,若不休息,最多兩個時辰便可以趕上。
風很冷,刮得臉生疼,但這時候,她只有一個想法,絕對不能讓景仲軒有事。派去西磷的臥底為何曝光,而東瑞這邊接頭的人為何不說,這些,都等他回來再講。
他不能有事,絕不能有事……生煙知道,他一直在等自己給答案,她想好了,等這個紛亂過去,她會老老實實跟他說……馬兒突然狂叫了起來,接著將她甩落在地,所幸雪厚,倒也不覺得疼,只是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血?潔白雪地上的一灘血,讓人怵目驚心。
生煙摸摸自己,並不覺得哪裡特別痛……所以,是馬受傷了?
她站了起來,“是誰?”
“將軍夫人好敏銳的直覺,佩服,佩服。”
一群人從路邊大石的後面走了出來,來不及抵抗,雨名大漢便架著她,拿起水袋往她口裡灌,生煙不得已喝了幾口,很快昏了過去。
醒來,已經是黃昏……幾乎是舊事重演,因此她很快的搞清楚狀況。
她又上當了。
東瑞的臥底沒有被揭穿,景仲軒根本沒危險,現在有危險的人是她。
帳子外不斷傳來腳步聲,明顯守衛森嚴,完全是逃跑無望的狀態,加上她發覺自己雙腿無力,故決定繼續裝睡,以保安全。
有人走了進來。
“五王爺,我們什麼時候把這女人交出去?”
“再等等。”
“聽說東瑞國精兵已經把前城控制住了。”
“不要緊,等他把柏城,原城都攻下來,父皇不得不跟東瑞國談議和時,我再把這事情攬下來,有這女人在手,只怕不但不用賠銀子,還能賺得幾車鹽巴,大哥提議出兵,惹來禍事,我立此大功,保全國家,這一消一長,群臣都會贊我賢明智慧,屆時父皇不讓我當太子都不行。”原來又是萬惡的權力惹的禍。
她得想辦法在議和之前逃走……
混帳傢伙到底給她喝了什麼藥,她都已經睡了兩回居然還體力不繼,難怪他們連綁都不綁,因為她現在根本沒有逃跑的能力。
如果她有隨身攜帶金子的習慣就好了,只要肯花錢,一定有人願意冒險幫助她離開這裡,可惜她走得急,除了腰帶裡那不值錢的東西外,什麼也沒有……帳門突然掀開,生煙立刻閉上眼睛。
有人走近,然後拍了她的肩膀……有種青草混著茶香的氣味……生煙睜開眼睛,然後睜大,說不出話來。
景仲軒!
他看著她,“醒了?”
她呆呆點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夫人好沒良心,為夫是來救你的。”
“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這可是西磷五王爺的封地。”
“那又怎麼樣,即便我要進西磷京城,也沒人能擋。”他扶著她坐起,發覺她下身無法動彈,臉色隨即變了,伸手按按她的腿,發覺沒斷,臉色才好些,“饒文良居然把腦子動到你頭上來,我絕對饒不了他。”
“他們給我服了藥。”
“手呢?能動嗎?”
“可以。”
“那好,你來我背上。”
生煙攀上他的背,這才發現順伯也來了,他們都打扮成西磷武人的樣子。順伯抖開手中的氅子,把她覆蓋起來,又在氅子上灑了一些酒。
三人在帳中等了一會,聽到外面一陣貓叫,順伯也學了一下,外面的貓又叫了一次,接著順伯掀開帳子,三人很快出去。
一個穿著西磷戎裝的人給他們引路,路上偶然有人過問,那人只大笑說,喝醉了,走不動,沒人多疑。
又走了一會,那人停了下來,“那裡便是穀倉,下官已經在那裡安排了兩匹馬,後門雖然掩著,但侍衛已經被迷倒,推門便開。”
“你自己小心。”
“下官知道。”
三人進了穀倉,果然看到兩匹大馬被系在柱子上,正解著馬繩,不意此時竟有幾人走了進來,大概是軍營喧擾,所以沒能提早發現。
“這糧倉大米還有多少?”
“回王爺,可供半年之……誰?來人,掌燈!”即便是氅子蓋著,生煙也感覺到氣氛凝重,偷偷掀開一角看,穀倉已經大亮,人人表情都看得清楚。
只能說冤家路窄,進來那群人的首領,便是西磷五王爺饒文良。
饒文良起先略有怯意,但大抵又想到自己人多,所以很快恢復鎮定,“景大將軍既然來到小王封地,何不一起喝杯酒?本王的帳子雖然不比景家宅院,但美人好酒卻也不缺,這穀倉,除了粗米便是老鼠,讓人知道景大將軍居然待在這,還以為小王怠慢貴客。”景仲軒先將生煙放上馬背,接著抽出腰間長刀,“我不跟不敢打仗,只會抓女人的畜生喝酒。”
“你!好,本王就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饒文良下令,“給我活捉他。”得了命令,他身後那數十名侍衛便沖了上來。
刀光劍影,生煙只覺得心臟都快跳出來。
景仲軒身手雖好,但對方人卻多,倒了一個,還有第二個,而且有人去喊人了,這裡很快會被包圍。
雙手難敵四掌,生煙即便沒有功夫,也看得出來現在只是勉強打平,要脫身幾乎不可能,更別說等一下饒文良的後援來了,情況絕對只會更差。
難不成要死在這裡嗎?其實她並不怕,畢竟,她早該死了,這一世算是多的,只是有點遺憾沒能早點回應他的心意。
不遠處傳來更大的喧擾聲,饒文良的援兵到來。
景仲軒也聽到了,他臉色變得很難看,而隨著圍攻的人增多,兩方打鬥之間也顯得更吃力。
他冒著這麼大的險,只為了來救她,可以的話真想跟他說,這輩子想跟他好好當夫妻……慢著,她的手槍還在。
生煙從腰間小袋掏出手槍,上膛,舉起,瞄準--沒人知道她手上的東西是什麼,自然沒人攔她。
眯起眼,她對準饒文良隨從手上的火把,砰!
只見火把落地的火星亂竄,西磷乾燥,穀倉又盡是易燃之物,很快的在四周燃起不小的火。
“失,失火啦,來人,快點滅火!”
已經沒子彈了,生煙把槍當成武器,扔出去打落另一個隨從手上的火把,火光瞬間大了一倍,這下西磷國的人沒人想打了,這穀倉要是燒了,什麼都完了。
解除危機的景仲軒很快的翻身上馬,懷裡緊抱著生煙,順伯開路,先領著馬踢開後門,三人疾馳揚長而去。
生煙心跳快得很,頻頻回望,見後面的確沒人追來,直到再也看不見,這才放下心來!瞬間,昏了過去。
生煙醒來時,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因為看到景仲軒,所以很安心。“醒了?”
“嗯。”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道:“我們現在在原城,等西磷帝上了降書,便可回京。”
“納降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嗎?”
“交給順伯去做就行了,這裡太過濕冷,可不利你養病,我們還是快點回京城比較好。”他把她從床上扶了起來,又在她背後塞了枕頭,讓她舒服點,“大夫來看過了,你的腳過幾日便能走,不過西磷那藥已入骨,若不好好將養起來,恐怕過些年後,雙腳便日日疼痛沒完沒了。”生煙想想,是自己太笨了……慢著,“那個忠勇呢?”“已經押回京城。”
她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自責道:“都是我不好,你都交代了別出去,我還傻傻的騎了馬就跑……”
“真是,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幾萬人駐紮在這,怎麼可能只有一個武官在。”生煙真想把臉埋進被子裡。
“不過,天寒地凍,只有月光指路,一個女子居然敢這樣上路,你為了我的命這麼著急,我很高興。”景仲軒握起她的手,笑道:“為夫是不是可以想,夫人終於接受了我的心意?”生煙有點躊躇,喜歡?當然是。
以為他中計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抓的時候,困在穀倉的時候,她內心最大的遺憾都是,沒跟他說喜歡他。
但她心裡有著大秘密,既然要在一起,她就不想對他有所隱瞞,想讓他知道她來自哪裡,以及她心中的那個牽掛。
“我,我有一個故事想告訴你……”
“為夫洗耳恭聽。”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姓喬的女孩子,叫做喬熙惟,她的爹是警……”顧及他不知道什麼叫做員警,生煙決定用古代用語,“是有名的捕頭,爺爺也是捕頭,全家都是捕頭,所以,她從小就立志要當捕頭……”接著說起如何進入縣衙工作,如何受訓,如何接受了新的工作,如何猶豫等等,毫不隱瞞。
包含她與陸捷的點點滴滴。
然後遇到危險,死亡,而後穿越。
只能說,景仲軒不愧是大將軍,聽了這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居然沒有驚訝之色,只哦了一聲,表示明白,“為夫並不介意你是喬熙惟還是韓生煙,為夫比較介意,夫人是不是真的對我上了心?”
“我……想跟你說的就是這件事情,我,我想跟你在一起,在我心裡,你很重要,可是,有一個人我可能很難把他從我心裡拔去……”
“就是那個陸捷嗎?”
生煙點了點頭,“其實,我對最後事情的印象並不完整,大概是爆炸太強烈了,有些空白的部分到現在還想不起來,但即便是這樣,我也還記得一件事情--他是為了我,才到那個別墅去的。”
“但你是為了怕他被黑吃黑才被抓的不是嗎?真要說,應該兩相抵銷才對,你為他一次,他為你一次,扯平。”
“可是,我不是運氣好才剛好落水,是他從二樓窗戶把我拋下去的,他記得我會游泳,那個情況如果在水裡,活命的機會還比較大……”生煙頓了頓,“你可能很難理解,但他的名字就是跟著我過來了……我,我……”“不會忘記他?”
該怎麼回答?
在這個女子如草芥的世界,如果她說是,他可能回京之後就娶妾室了,他再怎麼與眾不同,都是古代人,在這個妻子跟陌生男子說話就是失德的時代,妻子內心有別人肯定是死罪。
只要否認,景仲軒會對她很好,他們可以真正的成為夫妻,養兒育女,上輩子那些豪邁的理想都算了,她現在最想要的是小家庭,小院子,孩子的笑聲。
否認就好了。
只要否認,幸福唾手可得。
但是,但是……“如果我說不是的話,那我就是欺騙了你,所以,我的回答是‘是’,我心裡對他的牽掛,大概不會消失,可是,我想跟你成為真正的夫妻,生活在一起。”沉默。
果然不行嗎?看來,她回去要幫景仲軒張羅納妾之事了……唉……“‘成為真正的夫妻,生活在一起’,這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那我們回京就圓房。”咦?她抬起頭,意外的發現景仲軒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相反的,是一副高興得不得了的樣子。
“你,你不介意?”
“我為什麼要介意?”景仲軒挑眉一笑,“為夫高興得很呢。”接著生煙聽到了讓她僵直的兩個字,他說“娜娜”。
舍?
“還是說,葉美佳?”
咦?
“應該還是最習慣人家叫你喬熙惟吧?”
說完,他還捏了捏她的鼻子,心情很好的樣子,但她卻徹底傻眼--她是真的聽到了娜娜,還是幻聽啊?她發誓,剛剛在講故事時,因為怕他把夜歡想成青樓,絕對沒有提到娜娜還是葉美佳什麼的,所以,所以……她伸出一隻手指,顫抖的指著他,“你……你……”男人笑著握住她的手,“我一直頗遺憾自己最後一句跟你說的話居然是‘性感內衣有什麼好看’。”真是陸捷,“你沒死?!”
“我死了。”
“不是,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後來生煙才弄清楚,陸捷過來時,取代了原本傷重不治的景仲軒,他那樣聰明,自然三兩下就套話出來--父子出戰,沒想到卻中了埋伏,援兵抵達時,只能救回奄奄一息的景仲軒。
既然知道狀況,接下來就是如何讓自己進入狀況。
首先便是認人,這件事情不難,他本來記性就好,加上武官們講話都會自報姓名,因此他還在養病時,便都已經認得幾個將軍以及副將的名字,接著再把老將軍的家書以及筆錄看一看,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偶有奇怪,眾人也都不會追問,畢竟大病初愈,父親又過世,所有的不正常都是正常的。
藉著守孝之名留在西疆,摸清楚朝廷的盤根錯節,摸清楚景家的關聯式結構,讓自己完完全全融入這個新的人生,三年後才回京,景仲軒幼年離家,此後未曾進家門,對府中人事陌生也是自然,加之他已經養出威嚴,竟也沒人對他有所懷疑,就連汪氏也只是欣慰自己的兒子終於成長,不再是幼時那個怯懦的孩子。
那日在順安侯府中,她“嗷,喔,好”的,又是“嗷嗷嗷”都是喬熙惟的慣用字,瞬間引起他的注意。
又聽聞此女前年大病之後腦袋不太好使,自己有這個經驗,自然開始起疑,最後定江山的就是她帶他去浸湖水之時,他問起她怎知道此法,她很無奈的向上吹了一口氣,接著鼓起臉頰說話--喬熙惟情緒低落時,就是這樣講話。
他當下便已經有了九成把握,故決定下聘於她。
她怒道:“你既然已經認出我,幹嘛不說?”
“我怕你若知道我是誰,便不願跟我在一起,所以才想慢慢相處,讓你日久生情。”他伸出手,將她微亂的頭髮塞到耳後,“畢竟,你是刑警世家的孩子,正直,正義,可我,卻是個大壞蛋。”她一方面震驚於他知道她臥底的身份,但一方面聽見他話中頗有些滄桑,竟莫名地心軟,“我,我又沒有那樣想過……”
“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很高興。”
算箅時間,她晚了自己一年到這裡。
至於為什麼同一天出意外,在這卻差了一年,他想,大概也沒答案了……其實,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心意。
她是真的愛上他了呢,不管是哪個他。
以前,他們處在對立的位置,因此即便喜歡,他也沒有說出口--員警跟黑道,哪能有什麼結果。
她不可能為了他而拋棄自己的家人,而他既然已經走進那個世界,便註定很難回頭了,於是,只能默默喜歡,偶而給她一些消息,讓上司覺得她的臥底有收穫,儘量的將她留在身邊久一點。
能多相處一天,便是一天,牽牽她的手,在分別時親吻額頭,如此而已。
那日聽到她被抓了,心急如焚,卻沒想到對方並不是想跟他談條件,而是想跟他同歸於盡。
爆炸的時候,他將她拋入了樓下的泳池。
火光很大,爆炸聲震耳欲聾,等他醒來,已經成了景仲軒。
現代人的智慧用在古代戰事上綽綽有餘,雖然騎馬跟兵器這件事情的確也讓他累了一陣子,但上手之後,一切又無聊了。
接著,便是前往順安侯府,見到了她。
以為只能錯過的人,沒想到穿越時空再度相遇……欣喜若狂。
真的,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