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家(二)
東方不敗被他說的微微有些怔住了,半響才回過神來,有些被藏在記憶深處很久的事情趁著這個機會又浮了上來。
「讓我想想,讓我仔細想想……」
張楓見東方不敗已無心再和他討論,而是陷入了對往日的追憶之中,知道他已經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便不再多說,只等東方不敗自己想明白。
東方不敗一直有些恍惚,張楓連叫他兩聲都沒什麼反應。如此,張楓便動手伺候起他梳洗。其實自打東方不敗恢復行動力以來,張楓已經好久不得近身了,只是今天東方不敗思緒煩擾,防備心不強,張楓這才又回顧了一把往日滋味。
梳洗完畢,張楓拉著東方不敗來到了床前,伸手要解他腰帶的時候,東方不敗清醒了過來。他按住張楓的手腕,半響。
「罷了,你去吧。」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波動。
一夜無話。
在黃歷查了個宜於遷徙入宅的好日子,三日之後,兩人搬進了新家。
張楓給門房和廚娘立了規矩,只許他們在每日在巳時進主屋和後院打掃。他知道東方不敗不喜人多,他自己也十分注重個人空間,時刻有人站著總覺得不舒服。
門房和廚娘也十分樂意,工錢不少給,活卻減少了,何樂不為呢。
搬到新家第一天的晚上,兩人置了一桌酒菜,打算慶祝一番。兩杯酒下肚,東方不敗話多了起來。
自打那日張楓的上中下三策說出口之後,東方不敗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他應該要怎樣報仇,他要牽連多少人進來。靜思幾天,他心裡有了個初步的念頭,想跟張楓說說看。
那天張楓的三條計策都將他自己算在了裡面,時時刻刻說著「我們怎樣」,「我們如何」。還有最後那番激昂的自白,無不站在東方不敗的角度替他考慮,東方不敗很是欣慰。就算整個神教都背叛了他,至少還有張楓在身邊。
「你那日說的上中下三策,我仔細想過。」東方不敗聲音很輕,語速也很慢,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我傾向於中策。」這句話說出來,像是甩了一個大包袱下來,渾身都輕鬆了。東方不敗換了一個更加快速,而又帶著幾分怨氣的語調繼續說著。
「我被任我行提拔的時候,還只是風雷堂的一名副香主,根基尚淺,上面還有香主,堂主無數,甚至教中還有十大德高望重的長老。」
東方不敗輕哼一聲,帶了幾分嘲諷。
「本座還以為任我行是惜才,現在才知他用心險惡。」
「那時我雖有功勞在身,算是神教中的新秀,但是毫無背景,與我交好的童百熊雖是堂主,但也是中間勢力,誰也不靠。我被委以教務這等重任,心中感激涕零,自然是對任我行忠心不二,做起事來也是幹勁十足。」
「初初管事,眾人多有不服,於是我便陰謀陽謀用盡,或調職或親自下手誅殺,三年之內,將反抗最厲害的那一批勢力折了下去,提拔了一批新人。」
「任我行對我越加器重,甚至教務也轉了大半在我手上,一時間風光無數。本座自視甚高,想那向問天貴為神教右使,又是任我行心腹,卻也不得執掌教務。只是我對付的人之中也有當初任我行的親信,我心中偶爾也有一絲疑問,怕任我行事後責難。」
「後來,任我行升了本座為神教副教主,而他則專心練武,不問世事。於是本座行事更加的無所顧忌,只是神教已傳承百年,各方勢力盤根錯節,足足花了兩年才將那幫老頑固完全清理掉。」
「那年中秋,任我行傳了本座神教的鎮教之寶……」東方不敗神情一陣慌亂,只是張楓聽得仔細,沒多加注意。
「中秋宴上,但是不過十歲的任盈盈突然說了一句,怎麼人一年比一年少了。本座這才著了慌,任盈盈都注意到了,難道任我行就絲毫沒有懷疑嗎,甚至向問天也毫無異樣。」
「為了怕任我行對付本座,本座只能先下手為強,奪了教主之位,將他囚禁起來。」東方不敗又是一杯酒下肚,這些事他已經許久沒想過了。
「後來的事情想必你都知道了,」東方不敗看了張楓一眼,張楓點了點頭。
「但是,」東方不敗頓了一頓,仔細組織了語言,「本座現在覺得事有蹊蹺。」
「當初本座下手整的那一批勢力,是教內的老頑固,也是任我行的親信,平日在教內仗著勞苦功高,行事言語都極其囂張跋扈,也時有不聽號令的情形發生。」
「現在想想,其實是任我行顧忌自己面子,不好親自下手,省的被人說他忘恩負義,於是他想借助本座的手去了他們,再加上本座背後也無其他勢力,他也不怕此消彼長。然後,然後,」東方不敗語氣一轉,帶了些許悲痛,「他手裡握著本座一個大把柄,不怕本座不就範。」
「哈哈!」東方不敗想起往事,又有些清醒,「虧得本座當初下手太快,打了他個措手不及,破壞了他的佈置,這才逃了一次。」
「本座當初並沒有打算做教主,想著有朝一日能和童大哥一樣,做個堂主就以滿足。誰知被任我行算計,竟一路走到這般田地。」
「任我行!任我行!」東方不敗大喝兩聲,「本座還沒死,本座既能從你手中奪得一次教主之位,就能奪第二次,只是這次,本座要整個日月神教與你陪葬!」
張楓聽得這等隱秘在耳,心中自然也是震驚無比,他所瞭解的不過是表面上的事實,現在聽東方不敗這樣一分析,才明白還有此等原因在內。怪不得,任我行等人也算上的是足智多謀,怎會犯下如此錯誤,原來背後各人都有各人的算計。
張楓見東方不敗情緒激動,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要是平常清醒的時候,自然是做不出這等舉動。只是現在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些上頭,行動稍微有些不受控制。
「大哥,我們定能報仇!」張楓堅定的說。
「任我行四人聯手也不是大哥對手,而且當日他們倚仗的不過是獨孤九劍的精妙,現在令狐沖早已離開任我行身邊,只他們幾個,不足為懼。」
「加上左冷禪也是武功高強,與他合作,怎怕攻不下任我行。」張楓繼續道。
「是了,」東方不敗接著說,「雖說黑木崖易守難攻,但是只要守住了上山各道,崖上的食物最多能支持數十天。」
「神教還扣有武當張真人的真武劍和他親筆手書的太極拳,還有當初從波斯總壇傳來的梵文的金剛經,只要稍加利用,不怕少林武當不上鉤。」
東方不敗一條條羅列能加以運用的資源,不由得神情激盪。當年他還在懵懂無知之時,被任我行扶上虎背,今日才得醒悟。想想這些年被蒙在鼓裡的憋屈,怎能叫人不恨。
現在任我行在明,他在暗,等養好了傷,就是任我行的死期!
兩人一直說到深夜,將各種情況反覆討論數次,這才察覺到夜色已深,身上也湧出一絲睏倦來。
殘席自有廚娘明早收拾,張楓和東方不敗道別之後便回房休息。
雖說喝了不少酒,可是張楓怎麼也不覺得困,反而還是精神奕奕。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鬼使神差般,他竟披了外袍,悄無聲息的走到了東方不敗的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