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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該作何反應,呆呆地看著她,那表情應該很呆傻,簡直堪稱自毀形象。她繃不住,比我先笑出來,說:“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我搖搖頭,瞬間反應過來,又點點頭,問:“為什麼?”
她喝了口果汁,眼睛盯著桌面,仿佛在回憶打了很久的腹稿,最後卻長出一口氣,打算脫稿演講:“秦韻,你是個好人。”
好人卡。
要是在平時,陪她看那些毫無營養的八點檔愛情劇,我肯定會在心中腹誹他是個好人你幹嘛不要,還不是因為有更好的。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卻只能打起精神仔細聽清她的每一句話。
“我一直是那種很有目標的人,生活也好工作也好,雖然我不跟別人說,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所以當初我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我一直想找的那種類型。所以現在我們的感情出了問題,我也一直在找原因,我想知道,是不是我做得不夠,是不是我不夠好。”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我發現,問題不是出在我這裡。所以你問我為什麼,我反倒很想問你一句,為什麼?”
我不解地看著她。
“你心裡究竟想著什麼人,為什麼不肯把心給我?”她說完這句話,大概自己都覺得太過怨婦,憋著嘴聳了聳肩,“我問過你的朋友,他們說,你在大學時曾經跟一個英文系的女生交往過兩年。秦韻,你有沒有覺得,其實你一直沒有忘記她?我說過無數次,我不喜歡吃火龍果,我不喜歡喝加冰的可樂,我希望你能記住我們的交往紀念日是七月十三號而不是一月……你究竟跟誰在一月相愛,我怎麼會知道?你自作主張買了戒指向我求婚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可那天是你跟誰的愛情紀念日,讓你這麼念念不忘?!”
她越說越激動,眼眶裡漸漸飽含了淚水,睫毛沾濕一片。我無言以對,連出言安慰都覺得自己偽善。
因為她說的都對,她在全心全意愛我,我卻沒有全心全意愛她。
我明明可以在她每天下班的時候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她今晚是否可以跟我共進晚餐的,可工作忙總是可以成為我逃避的理由;我也明明可以在她暗示我有閨蜜聚會的時候帶著玫瑰花出現,可我偏偏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在那天;我更可以隨便挑一個日子哪怕是她的生日向她求婚而不是挑一個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對我而言卻難以忘記的日期。
那個追了我半年多直到那天才讓我點頭的人不是她。
她是無辜的。
她唯一的錯誤就是答應跟我在一起。
而現在她決定改正了。
她眨眨眼睛,努力把眼淚忍回,她的表情讓我覺得,她已經打定主意分手後彼此只能是陌生人了。
“秦韻,”她終究是個善良的好女孩,“我畢竟愛過你一場,有句話,還是想勸你。人活著就為了圖個明白,好歹你要弄清楚,自己愛的是誰。跟愛的人在一起才會每一天都高高興興。”
然後她就走了。
我把咬緊的牙關漸漸鬆開,渾身的肌肉也一寸一寸放鬆,忽然就覺得非常口渴。撈過她的果汁一口氣喝個精光,還是覺得不夠,又叫了一杯,幾大口喝完,這才覺得稍微好些。
這才覺得,迴響在我耳邊嘈雜的聲音稍稍平靜了些。
我愛的是誰?
我站起身,慢條斯理穿上外套。侍應禮貌過來叫我結帳,我丟給他一百塊示意他不用找了。從桌子到門不過五六米,我卻覺得仿佛整個店裡的人都在看我。並不是因為我被想要結婚的女朋友甩了,也不是因為我剛剛給了幾十塊的小費,僅僅是因為——
我不知道我愛的是誰。
推開門,夜裡的風特別大,店裡暖氣烘得我整個人暖洋洋的,出門時便覺得更加冷。走出幾步,就看到停在街邊的那輛嶄新尼桑。駕駛室的門打開,程先生從裡面跨出來,看著我,輕聲說了句什麼。如果是以前,他會叫我的名字,可現在,我不知道。
我愛的是誰?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