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接著幾日,蒼墨多在外面辦公,只要蘇思寧願意,並且身體還可以適應,蒼墨便會帶上他。說來或許在外面多曬曬太陽還是有益處,蘇思寧精神和氣色又見好了許多。眾位當家的雖然有著諸多不滿,但也礙著蒼墨,不敢述說出來。
蒼墨和蘇思寧都不在,主院裡的四位婢女都樂得清閒。繡繡花種種草,兀自打發著自己的時間。
麥紅看見麥青在補著一件衣裳,是男人的衣服,但不是蘇思寧或者蒼墨平日裡穿的,霎時有了興趣,湊了過來:“誒,給誰補的?”
麥青笑笑,不答。
“妹妹你這樣不對,”麥紅立刻開始訓人,“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便當立刻給我說的,人都說長姐如母,我們倆父母早逝,相依為命長大……”
“是是是,”麥青打斷她,無奈道,“只是還不是時候。時候到了我自然要對你說,拜天地都會拜你的,你放心。”
麥紅輕拍她一下:“你這個妹妹,一點都不好,竟然瞞著姐姐有了心上人……”
“……小妹這裡給你賠不是了。”麥青笑道。
兩人正打鬧,娟子進來了。一件她們,臉上有點怪怪的神色。
“怎麼了?”麥紅問。
娟子笑笑:“方才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繡閣的張姑娘。”
“哦?”
“給了我這個。”娟子拿出一大一小兩個錦囊。
麥子姐妹好奇地接過來,連一旁種花的英子也湊了過來。
小的錦囊做工精細雙面繡花,鑲著暗色的金絲,裡面是一個做工精細的香囊,和一方錦帕。大的錦袋裡則稍顯普通,裡面放的是二十兩白銀。
“讓我猜猜,”麥紅說,“大的袋子是給你的,小的袋子是托你給爺的吧?”
“就你最聰明。”英子笑說。
“那你要怎麼辦?”麥青問娟子。
“銀子自然是收下,袋子自然是交給爺。”娟子說。
“啊,那你要請我們吃飯。”三位婢女笑說。
“是是是,見者有份。”娟子也笑。
銀松堡後院裡的姬妾雖遣去大半,剩下的都是沒有主動出手傷過人的,有著一點良善的人。不險惡卻不是不死心——已然不敢正面向少年挑釁,卻是暗中打點,期冀能喚回一點堡主的心,再續前緣。
繡閣的張靈兒是江南的織娘,為人溫婉中帶著靈秀。亦知進退,亦懂防身。
送出錦囊後,她便日日精心打扮,盼著至少堡主能來與她一敘。然而日日過去,堡主竟是從沒來過。張靈兒稍顯失望,略微自嘲,是呵,現在堡主只獨寵那一人,自己竟還妄想要去分一點寵來。
然而幾日後,卻還是有人來了。
管家踏進環境溫馨雅致的繡閣,看見迎面而來的女子臉上從驚喜到失望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
“張姑娘,”管家直接開口道,“張姑娘也知近日堡裡事故頗多,堡主擔憂張姑娘安全,故在此先請張姑娘出堡回避。”
張靈兒倏地愣住,定定看著他,似是不置信。
管家遞上一個包裹,接著說:“這是一些錢物,是銀松堡贈與張姑娘的。也會有人護送張姑娘回去江南,請放心。”
張靈兒沒有接那包袱,只愣愣站著,管家看了,便遞給了她身後站著的一位婢女。收回手時卻被張靈兒一把抓住衣袖。
管家輕輕抽出自己的衣袖來,看著女子。女子大慟:“堡主為何只對那病弱之人多情,對我們卻甚是無情!”
管家先是不語,末了才搖搖頭,歎口氣,道:“你為何還不懂。你覺得這後院裡誰是最善妒之人?不是那已死了的走了的,也不是這留下的。那人心中純冷,怎能容得下向堡主獻媚之人?”
女子驚愕住。
管家只淡淡道:“兵不血刃,借手殺人。主子進堡至今,除去多少異己?你等連這都看不清思不明,還怎想又怎能跟他鬥?”
張靈兒倒退兩步,靠著身後婢女扶持才能穩住身形。終是恍然過來。
管家再說一句:“張姑娘保重。”
便轉身離開了。
書房裡,管家向蒼墨回復此事。
蒼墨不作他言,只淡淡說:“今後只管做好吩咐之事,少言語。”
管家埋首:“是,屬下知錯了。”
蒼墨走進屋子裡,見到桌上昨日娟子拿進來的錦囊,便喚人道:“怎麼還放在這裡?”
英子立刻過來:“回爺,因為爺和主子都沒有說……所以奴婢不敢隨意處置。”
“有什麼不敢的,”蒼墨淡淡說,“拿下去,別再讓他看見。”
英子便立刻上前收走了錦囊,見沒有再多吩咐,便低頭出去了。
麥青在外面候著她,見她出來,便問:“怎麼樣?”
英子攤開掌心,淡淡笑道:“可惜了這麼好的手藝。”
前一日,蒼墨和蘇思寧吃過晚飯才回來,叫婢女溫了一壺酒,端來了幾個小菜,在房裡吃宵夜。待他們吃好了,婢女們上來收好了碗筷,娟子才拿出那個錦囊交給蒼墨。
蒼墨挑了眉,沒有接,只問道:“什麼東西,哪裡來的?”
娟子如實稟告,蒼墨聽罷卻勾起了嘴角,問向蘇思寧:“既然是這樣,你說我該收是不收?”
蘇思寧定定看著他,嘴角也掛著淺淺笑意:“這是你的事,又與我有何干係?”
蒼墨便說:“也是別人一番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蘇思寧臉色未變,眼睛看向還在娟子手裡的那錦袋,淺淺笑道:“做工精巧,是花了一番心思。”
蒼墨終是撈了他過來坐到自己懷裡:“這院子裡的人,哪個不是心思多?”
“不是你心思最多嗎?”蘇思寧反問。
蒼墨大笑,轉向娟子:“你說要怎麼處理?”
娟子面露難色:“爺,公子,這……”
“那換一個說,你家公子,是你什麼人?”
娟子看了看蒼墨,又看了看蘇思寧,末了微笑道:“公子,是我家主子。”
蒼墨笑而不語,蘇思寧輕輕看了她一會兒,她並沒有回避,只是微微笑著。
蘇思寧便也不說話,蒼墨就接著問:“既然如此,那該誰來處理?”
“回爺,爺可以處理,主子也可以處理。”娟子恭敬說。
“你聽到了?”蒼墨轉向蘇思寧。
蘇思寧聽罷,還是勾著淺淺的笑,卻從蒼墨腿上下來了:“你方才不是說要收下。”說罷對著娟子點了點頭示意,便走向內室掀開簾子進去了。
蒼墨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後,方才笑著起身,也走向內室,在布簾處停下腳步,也沒有回身:“讓管家去辦。”
“是。”娟子恭敬答道。
幾日後,繡閣也空了。管家到主院向蒼墨述完事後,便退出屋子。幾個侍女在整理,見他出來,福了個禮。
“辛苦管家了。”麥紅說。
“分內之事。”管家道。
而且這事,肯定還沒有完。
又過一日,蒼墨照例攜著蘇思寧參加了銀松堡的例行議會。這次的規模還要大,就在銀松堡大堂裡進行,參與的都是身處要職的人。
連最近身陷九王府的錢榮都趕回來參加。上位的椅子夠寬大,蘇思寧便坐在蒼墨旁邊,照舊是安靜地聽他們議事。
如此稟報吩咐一通後,正事議畢,眾人稍歇,蒼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身邊的人,問:“累不累?”
蘇思寧搖頭。
蒼墨便放下茶杯,又朗聲開口道:“堡中一直作客頗多,但最近多發事故,所以請回了一些。現在還剩下一些,要怎麼安置呢?”
大堂裡霎時噤聲,眾人面色古怪——這是堡主後院裡的事情,怎會竟然拿到處理公事的議會上來說?
蒼墨掃視一圈,視線又回到蘇思寧身上,看著他,半笑不笑。
蘇思寧睜了眼看他,也有些措不及防。但蒼墨就只看著他,竟意欲要他回答。
堂下氣氛倏然有些凝重,公孫濟等人竟也不敢肆然亂動。錢榮只悄悄地碰了下坐在他旁邊的木修的手肘,不知他不在這段時間裡,究竟是發生了多少事情。
木修輕咳一聲,意思是說現在這個時候怎方便回答他。
蘇思寧又看了看堂下眾人,有的便低頭喝茶,有的輕輕動了動,但個個面色都嚴肅認真。
似乎過了半晌,蘇思寧卻竟是微微笑著開了口:“請把客人們都送到江南去,按照各人意願,若是要待嫁的便找個好人家,若是想靠手藝或者自己營生的,便給予豐裕本錢。但終生都不得再與銀松堡有任何關聯。”
他說得坦然,下面已經驚了一片——當然是暗中的,面上自然要保持不變之色。
只有蒼墨,笑著點頭:“好。”
公孫濟等人才鬆了口氣。孰料堡主又拋下一個問題:“我無子嗣,又何如?”
堡裡的那些等同長老的人,臉色立刻變了。公孫濟等人又埋頭喝茶。
蘇思寧笑笑,卻反問:“銀松堡繼承人的選擇,是看能力多些,還是看血脈多些?”
蒼墨大笑,牽起他的手握著:“你若這麼說了,我回答不好,倒便是貶低了我自己了。”
“我不敢。”蘇思寧任由他握著,“你是這裡的主子。”
“哦?”蒼墨挑眉,突地就當著眾人的面湊近了他耳朵,低聲問,“那你又是什麼?”
蘇思寧沒有回答。但眾人看見了他倏地紅了的耳朵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