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禮物

　　新公歷05年年2月7日 Q市基地

　　空盪蕩的院子，除了冷風和灰塵，似乎什麼都沒有。

　　“吱——”沉重的大門被打開，打破了這份死寂。

　　傴僂著身體的老婦人推著餐車慢騰騰地走進了院子，蓋著厚布的餐車上綁著的鈴鐺叮噹作響，這個冷空空的院子，因為這鈴聲也熱鬧了起來。

　　頂著光頭，穿著統一的灰色衣服，女人們小心翼翼地打開緊閉的房門，慢慢走了出來，她們步伐也蹣跚，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人說話。女人們走到院子中央，瑟縮著簇擁到一起，面對著這個老婦人，略顯麻木的神態也像是無助的鵪鶉。

　　當然，她們望向餐車的目光是無法掩飾的垂涎和渴望，目光像狼，人卻像鵪鶉，如此矛盾地讓人心底發涼。

　　這群女人的打扮很像末世之前的囚犯，但是，她們其實都是孕婦——如今這個世道最珍貴也最脆弱的一群人。

　　“每人一碗豆汁，兩個菜包子，二兩熟肉，一個果子，排隊來拿，快點，快點。”老婦人沙啞著嗓子分配著食物。

　　她們每天的營養供應大概是這個基地裡最好的，如今變異動物漸漸被驅趕離開了基地周圍，連異能者隊長都不能保證自己每天都有肉吃，但是她們的夥食永遠都保持在這個基地能給予的最高標準上，和這個基地原有的孕婦們一個待遇。

　　靜靜地排隊，默不作聲地吃飯，一份足夠成年男子吃飽的午餐被迅速塞進了肚子裡，最後小心地把餐具放回餐車上，二十幾個女人都沒有說話，吃飽喝足，各自又回到各自的房間，沉默地來來去去，不像是人，倒像是灰色的剪影。

　　老婦人仔仔細細地把餐具數量清點了清楚，點點頭，推著餐車離開了院子。

　　不大的院子再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寧靜，出了每天按時的散步和吃飯，這裡一直是這樣寧靜著的。

　　在院子旁的高樓上，三名負責監視異能者也趴在窗上啃著自己今天的午餐。

　　……

　　“觀察了三天，她們看起來還算老實。那些沒懷孕的也很老實……”左邊對顧堯說。

　　其實是太老實了，簡直像是一群被圈養的豬，最讓人鬱悶的是，她們看起來還非常習慣這樣的生活。

　　顧堯手指交叉，低頭沉思了半晌，還是輕輕搖了搖頭：“繼續看著，她們就算是出逃也不應該一門心思地往Q市來，肯定還有事情沒交代。”

　　“要不要找人來認認，看看是不是有認識的。投親靠友也說得過去。”左邊抬頭看了看天，隨意地提議道。

　　顧堯不贊同：“要是真是投親靠友，早就說了，不會這樣，對了，那群追殺她們的人沒提供什麼情報？”

　　“老二，那群人在我們異能者大隊這裡，有些事情，我們只能對大隊長說。”左邊臉色不變，語氣裡已經自然地帶了三分嚴厲，立場不同，很多事情不是過去的情分就能掩蓋的。

　　顧堯微微苦笑，他早就知道了，洛書涵把他捧出來管理普通人，也就是變相地讓他不能再和這群身為異能者的舊日夥伴親密如昔，再加上接任她的洛書越也是個普通人，他們兩個人要爭奪著普通人的管理權，基地裡分量最重的就一定是蘇一念。她一直都算得很清楚，為了護住蘇一念，她把事情都做到了極致。

　　自己當初不就是接了個商業情報的單子，怎麼就認識了這麼一個蛇蠍女人呢？孽債，一定是自己的孽債。

　　顧堯半天沒說話，左邊撇撇嘴，也覺得氣氛有點尷尬，隨口轉移了話題：“老三快要回來了，這次一定得讓新生那邊大出血才行。”

　　“這次談判我得跟阿念把你要來，不能讓你這個奸商埋沒了。”顧堯也不知道是說給左邊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那J市那邊呢？這麼多人就替他們白養著？”左邊的奸商本質果然難以掩藏。

　　顧堯嘆了口氣：“從某種層面來說，她們也算是J市送給我們的一份大禮，一百多個普通女性，還有二十多個孕婦。”

　　“這種禮物……嘖……”左邊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

　　還是那個死氣沉沉的院落，憔悴蒼白的女人靠著窗坐在床邊，雖然她的肚子確實不小，可她自己兩頰凹陷，膚色也是黯淡青白，完全不像一個懷孕七個月的女人。

　　窗外是永遠白花花的陽光，不溫暖，卻也很明亮，這個窗子所對的只有空盪蕩的院子，但是這種寂靜和空曠讓她很安心。

　　沒有男人成群結隊走過來的聲音，沒有粗暴地叫門，沒有下流的調笑，沒有醜陋的身體，沒有猙獰的臉。

　　沒有……這五年來她熟悉的一切。

　　這裡離她的家鄉那麼近，雖然那裡成了荒僻的廢墟，但是還是讓她有一種隱隱的心安。

　　末日之後，她來過這裡，又離開了，她來的時候好像還是一個將善良作為堂皇包裝的女孩兒，儘管，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善良多麼的可笑。

　　為了去B市找自己當官的伯父，她跟著一群人離開了這兒，在路上，曾經以為的所有苦難都不是苦難，曾經以為的所有善良都不是善良。

　　再次回來的時候，她戰戰兢兢，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來過這裡，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兒，她無處可去。

　　真像一隻蒼蠅，轉著圈飛回了原地，她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頭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己要活下去，活的好好的，學著做一個好女人，好媽媽，把孩子養大。

　　有人說自己是個好女人，有人把自己從那個地獄裡拖出來，有人把自己從變異動物的嘴邊拉開。

　　那個人，今夜你會入我的夢吧。別再是那副半個身體的樣子，讓我摸摸你的臉，別再死在我眼前，我們的孩子還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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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公歷05年年2月8日 SD省高速

　　蘇木的臉色很難看，他身後的異能者們臉色更臭，馬上就要回到家了，還遇到這種擾人的蒼蠅實在是令人不痛快。

　　“蒼蠅”們被植物系異能者捆做一團，像是三十幾隻蠕動的蛆蟲。

　　當然，有人能很輕易地從他們的嘴裡撬出自己想要的。

　　“姐，有一百多個女人從J市基地逃出來往咱們那兒去了，他們是第二批出來抓人的，把咱們當成了順手打劫的肥羊了。”蘇木盡可能簡潔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蘇一念沒說話，這些人真是能折騰，“一百多個女人？”

　　羅瑤也走了過來，臉色奇差，剛剛還有幾個人把視線集中在她身上顯眼的位置，被她狠狠地打到了地上。聽見了蘇一念的疑問，她愣了愣，笑容有些苦澀：“大概是活不下去了跑出來的，以前新生也有的……那些……叫它慰安營。”

　　慰安……這個名字，對於這個民族來說代表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和滅絕人性的歷史。

　　沒想到，現在這個名字還會再次出現在這裡，簡直是人類對自己的嘲諷。

　　蘇木臉色更難看了，蘇一念表情沒有變，扶著依舊被包裹住的手臂，對羅瑤說：“別節省油了，把車弄出

來，傷員上車，這群傢伙拖在車後面，我們立刻回去。”

　　期盼多日的基地就在眼前，整個前行的隊伍卻不再歡欣如故，好像有什麼哽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人啊人……”三石發出了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