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每次出征後入宮禀報戰況時,牧戰野心中總是對繁瑣的禮節感到無趣不耐,若非必要,他實在不想踏入宮中,甚至每次進去都想盡快跑走。
但這次不同,不是因爲他剛從天牢裏被放了出來,要感謝皇上,而是他下定了決心,打算趁著這次進宮把心中存在已久的那個決定給說出來。
進了禦書房,他難得的端正了神色,躬身行禮,皇帝也沒爲難他,直接就讓他在旁邊坐了下來。
“這次進了天牢有何感想?”皇帝看著這個往常無賴得緊的將軍,今日竟然一睑正色的坐在哪裏,心中突地覺得有些好笑。
想不到往日那樣不正經的人竟然也會端端正正的坐在那,瞧那表情看來像是真的多了幾分的穩重,看來關在天牢的日子裏讓他領悟了些什麽吧?
“回皇上,除了睡覺的木板硬了些,早午兩餐的饅頭不怎麽樣,飯不是太硬就是太軟以外,臣沒有什麽感想。”
本來手裏拿著筆正要落下最後一筆的皇帝聽到這回答,手不禁滑了下,在白色的宣紙上落下長長的一劃,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潇灑,但卻把本來要蓋玉印的地方給畫沒了。
皇帝額際忍不住冒出了青筋,只想把剛剛心裏想著他穩重了些的話全都收回來。
根本就應該讓他在天牢裏多關幾天,看看他會不會檢討那魯莽又衝動的性子,而不是只注意到天牢裏的饅頭好不好吃!
而且在天牢裏還能吃饅頭還抱怨?他等等得要記得下令,以後天牢只供清得跟水一樣的清粥,省得讓犯人吃了還多加挑剔,白白糟蹋了他撥去天牢裏的銀兩。
“好了好了!指望你自己想出個道理看來是比登天還難。”皇帝揮了揮手讓他住嘴,頭痛的看著他,“這次的事情雖說是有人搞鬼,但是你把那些人質俘虜全都殺了,也難怪讓人有機可乘。”
說實話,皇帝是偏愛這個行事看似魯莽的臣子的。
他最看重的就是牧戰野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平時莽撞,但在大事上並不糊塗,向來也不攙和朝廷上的一些事,算是一名值得信賴的忠臣,如果他腦子時時刻刻都能保持清醒的話就更好了。
而遷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只要有人求情又能拿得出證據來,他也很自然的能夠替牧戰野把這些事情給壓了下去。
只是,爲了避免他以後又弄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他還是有必要先教訓教訓這人才行,以免他還真的以爲自己這個皇帝就是專門替他收拾殘局的了。
牧戰野擡起頭來,眼裏卻有著濃濃的不以爲然,“皇上,臣老早就說過了,朝廷裏總是會有些不懂得打仗的人老是不懂裝懂的說些廢話,臣也想讓人無機可乘,偏偏他們沒事也能找出事來,這說都是臣一個人的過錯也不合理吧?”
哼!那些搞鬼的人想拿爺當作殺雞儆猴的那只雞,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以爲爺不找碴就把爺當成軟腳蝦了是吧!
等爺手上的事情一忙完,那些借題發揮的、找他開刀的、落井下石的通通都有份,爺要是不把他們家裏鬧個雞犬不甯,爺的名字就倒過來寫!牧戰野憤憤地在心中暗暗發誓。
那些當初上奏折的、落井下石的官員突然之間覺得背後一陣寒意,個個都疑惑著是提前變了天,還是自己不小心著了涼。
皇帝自然不知道他嘴裏不滿的話才剛說出口,心底卻已經想著要怎麽整那些官員了,只能又氣又無奈的瞪著他。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
之前還覺得一個領兵之人在這些事情上少點心機反而算是優點,現在瞧瞧,他豈止是莽夫而已,說是無賴都沒誣賴了他!
牧戰野對于皇上這個評語沒有半分的介意,反而還嘻皮笑臉的躬身答謝,“臣多謝皇上誇獎。”
皇帝見他這無賴的動作,猛然覺得自己不能讓他再在這裏繼續耍賴下去了,否則他說不定會真的氣到將這牧戰野第二次打入天牢裏。
“滾滾滾!馬上離開朕的視線,要不然朕都快被要讓你氣死了。”
皇帝這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以往換來的是牧戰野跑得比飛還快的回應,但今日卻有很大的不同,在皇帝話落又過了一些時候,那個往常早已經“滾”出去的牧戰野,還是直挺挺的站在哪裏。
“怎麽?現在是要抗命?”皇帝沒好氣的看著他,把本來要拿起來批閱的折子又放了回去。
“臣還有一事想求皇上。”
“想求什麽?難道是想求朕幫你找禦廚把天牢裏的饅頭弄得好吃些然後送到你的將軍府不成?”
牧戰野對于皇帝調侃的話完全不在意,只是一睑認真的說著,“臣想求皇上替臣賜婚。”
皇帝在他一開口說有個要求時想過很多他會想要求的東西,卻沒想到牧戰野想要的會是賜婚這回事。
他挑了挑眉,看著一臉嚴肅的牧戰野,“朕記得幾年前朕曾經說要幫你賜婚,你牧大將軍可是果斷的說甯可死也不娶那些風吹了就飄走的女人,喔?好像還說那些大家閨秀都是些沒腦子的……朕倒想知道你相中了哪個女中豪傑,又有腦子又不會被風吹了就飄走啊?”
一想到當初自己狂妄下發下豪語,現在又要反悔,牧戰野硬撐了許久的正經表情都差點崩解,汗都快滴下來了,但爲了達到目的,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是曾經在皇上身邊伺候的宮女,冷清秋。”
這個名字在皇帝的意料中,畢竟探天牢還有後來的午門伸冤也不過都是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而已,只是這兩個人成婚就成婚,又何必特地來他這裏求一道賜婚的旨意。
“朕那年說過了,你的婚事朕已經懶得插手,你要如何就隨你自己的意思去辦。”
牧戰野目的並非如此,于是再度躬身低頭,“臣請皇上替我們賜婚。”
皇帝腦中突然閃過個猜測,嘴角沒好氣的微勾,皺著眉怒瞪他,“牧戰野,你以爲賜婚是你說要就能求來的嗎?若人人都想爲了面子跑來求朕賜婚,那朕還有時間管那些國事嗎?豈不跟那些媒婆沒兩樣了?要賜婚可以,你把你的理由給朕好好說說,朕覺得合情合理,就馬上擬旨賜婚。”
說到底,前頭那些話都是要嚇嚇牧戰野罷了,賜不賜婚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扯在一起的,然後這賜婚又是誰的主意。
牧戰野立刻跪到了地上,聲音朗朗沒有半分遲疑的解釋著,“臣這次入了天牢想了許多,尤其是當我回府之後知道她竟然不管會受那杖責之刑也要救我出來,臣就想,臣能給她的實在不多,甚至因爲臣沒有太多家當,想要讓她風風光光的嫁進門也做不到,所以巨來求皇上賜婚,想請皇上給予我們一個體面,成全臣的一片私、心。”
牧戰野說是這麽說,但是內心底卻有一個更深刻的原因沒說出來。
之前她就曾經擔心過皇上賜婚給他,那時候他雖然已經將她勸到開懷,皇上也說不會插手他的婚事,但是他明白她也明白,這事不只是卡在他們心中的刺,就連以後她站在別人面前,都會因爲那宮女出身,又沒有什麽可依靠的背景,未來與其他官員夫人們往來時免不了被人看不起。
他不在意那些,但卻不舍她遭受那些委屈。
清秋絕對不比那些出身名門的閨秀們差多少,要他說,他甚至覺得那些女人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但是這塵世就是如此,也只能無奈承受。
所以如果他在天牢裏只是想著要趕緊將她給娶進門,那麽看到了她的一身傷後,他便是下定決心,要風風光光去辦這場婚宴,讓那些外人沒有看不起她的理由。
他的女人,有勇有謀,她能替他出謀畫策退敵三千,能夠在所有人爲保全自己,都不出面的時候,甯可身受杖責替他擊鼓鳴冤,這一份賜婚的聖旨只不過說明了她的獨一無二!
皇帝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莽夫還真的說出個理由來了,只是一想到好幾年前那次賜婚被他嫌棄得不行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多刁難刁難他。
“就因爲這樣?憑什麽朕得要成全你的一片私心?既然知道是私心,你就該明白這理由並不足以說服朕,更何況,你可知道這次朕替你們壓下了多少事?你殺光俘虜的事也就罷了,但另外一條私帶女子入營,這條大罪那天朕幫你掩了,你現在鬧這一出,是怕沒人知道你犯了軍令,又想讓人抓住把柄是吧?”
牧戰野也知道這件事情做錯,也沒有找理由解釋,只是先開口感謝,卻又執拗的繼續懇求著。
“感謝皇上替臣遮掩了這事,但臣還是那句話,請皇上替臣和清秋賜婚。”
皇帝定定的看著他,沈默了半晌,終于開口,但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那天朕看在清秋以往是在朕身邊伺候的人,那五十杖只打了十五杖,這剩下的……”
好啊!要賜婚可以,那當初省下來的杖責,就當做牧戰野他犯了軍規的懲罰一起領了吧!沒道理犯了事卻得了好處又不受罰的吧?
牧戰野也不是傻瓜,一聽這話就知道成功了,笑若連叩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行了禮,“謝皇上!”道謝完他就一派潇灑的走出了禦書房。
杖責算什麽,他皮粗肉厚,就是耐打!一頓打就能夠換來皇上的賜婚,這買賣太劃算了!
皇帝看著他從容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目光遠遠地不知道落在何方,許久後才幽幽的低喃出聲,“無論是清秋還是這莽夫都是有福氣的,能與一個願意爲自己生、爲自己死的人白頭偕老,的確不容易啊……”
搖了搖頭,皇帝傳喚了擬旨內侍入內,內侍進屋答應了聲後,便提著筆等待皇帝開口。
“傳朕旨意,有女清秋,宜室宜家,溫良淑德,智謀過人,特賜與平虜大將軍牧戰野,共結良緣……”
當牧戰野被人給擡回府的時候,將軍府上上下下全都慌成了一片,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皇上不是都不追究將軍犯的錯,還讓他官複原職了,那怎麽好好一個人進了宮卻被打得渾身是傷擡了回來?
古怪的是,被擡回來的牧戰野卻是一點也不在意身上的傷,一回到府就急急忙忙的吼著,“快!快把爺的軟榻給搬到冷姑娘的院子裏,爺今天起要在那裏養傷。”
一群人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著他的意思把軟榻給搬了過去,而冷清秋則是完全不明所以的隔著屏風聽著大夥兒在她房間外頭搬東西的聲響。
她本來是想去問問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但是她現在的身體只適合在床上靜養,也只能無奈的打消這個主意。
很快的,聽見外面吵雜聲就自己出去打探消息的柳紅,一臉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冷先生,不好了,將軍被人打傷送回來了!”
“什麽?!”冷清秋猛地從床上坐起,扯痛了背上的傷,卻絲毫不在意的急促追問:“出了什麽事了?怎麽會受傷的?”
柳紅似乎早等著她開口問,一開口就像倒豆子一樣劈哩呐啦的說個下停,“況是在宮裏被皇上打的,那打得可狠了,衣服上都見了血,將軍根本走不回來,還是烈叔他們又駕了馬車去把將軍給接回來的。”
這時候冷清秋也忘了去追問爲什麽她房外會有那嘈雜聲音了,只想趕緊去看那個男入到底傷得如何。
“柳紅,扶我起來,我去看看他。”
“冷先生,你現在還不能下床啊!大夫說了,你這傷要靜養,不能隨便亂動的。”柳紅沒想到她竟然不顧自己的身子,逞強的要下床,頓時人就慌了,連忙擋在床邊攔著她。
就在兩個人還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中氣略顯不足的男聲從外頭傳來,“誰讓你們把軟榻給搬到她房裏的,重新給爺搬出去,爺說的是院子裏!”
緊接著響起的是好幾個勸阻的聲音。
“將軍,你都受傷了,不回自己屋子裏就算了,怎麽還可以躺在院子裏頭啊?”
“就是啊!將軍,你就聽我們的話一次吧!”
牧戰野一聲大吼,“現在是你是將軍還是爺是將軍,爺說了算,快把軟楊給爺移出來!”
“平戈?”冷清秋披著披風,腳步踉跆的讓一臉不甘願的柳紅給攙扶出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群人在她房外頭圍著一張軟榻爭執不休,而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那個躺在一邊的牧戰野。
“你怎麽起來了?”牧戰野自己掙紮著站了起來,腳步有些不穩的走到她身邊,輕撫著她蒼白的面容,忍不住皺眉。
“爺一不在你就又想折騰自己的身子了?還不趕緊進去裏頭歇著,外面這些事情你不用管,很快就安靜了。”
柳紅一見兩個人想來有不少話要說,偷偷揮了手打算讓其他人都一起出去,卻在出門口前被冷清秋給攔了下來。
“柳紅,你讓他們也不用搬那軟榻了,把我房裏的那扇屏風給移走,將軍就在我房裏的軟榻休息就好。”
冷清秋雖然不知道他明明受了傷卻還堅持要留在她這裏不走的原因,但她知道若她不退一步先把事情給安排好,他恐怕真的會不顧傷勢在院子裏紮根。
都已經多大的人了,也不會想想現在天氣也涼了,怎麽能把一張軟楊弄到院子裏,就打算在那裏養傷呢?
牧戰野對于她的話沒有表達反對,當然如果依他心底的意思,如果她願意讓他進屋,也不需要那麽麻煩,他在她床邊打個地鋪就可以了。
等房裏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了,兩個人才各自躺回自己的床上和軟榻上,隔著短短的距離相望。
房裏早已沒有了別人,就連柳紅都識趣的說要複習些這些日子落下的功課先走了,一室的寂靜讓那爆燈花的聲音顯得特別的響亮。
“你……又在皇宮裏惹了什麽事了?”冷清秋連想都不想就直接問道。
不是她對他沒信心,而是她明白皇上今日讓他進宮應該只是一番安撫和口頭的提醒教訓而已,不應該會受了傷回來,所以才直接這麽問。
牧戰野也不否認,反而還笑得一臉的張揚,得意非凡的說著,“爺今天讓皇上給我們倆賜婚了。”
饒是冷清秋再怎麽鎮定,想過任何一種可能的原因,卻怎麽也想不到這個,頓時震驚不已,愣愣的看著他半天回不了神。
“賜婚?!怎麽……怎麽可能?!”
“不是有沒有可能,而是皇上已經答應爺會下旨賜婚了。”他笑得開懷,就像是明日就能將人給娶進門一般。
冷清秋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昏迷太久以至于出現了幻聽幻覺了,但是一看到他那樂得阖不攏嘴的樣子,和一旁不時傳來燈花爆開的聲音,又明白自己千真萬確是醒著的。
“不對,皇上怎麽可能隨意賜婚,你……”她腦中靈光一閃,將賜婚和他的受傷連結起來,難以置信的猜測道:“你該不會是用打一頓換來的吧?!”
牧戰野笑容僵在臉上,沒想到自己一個字都沒說的事情會被她輕輕松松的猜到。
雖然前因後果她並不知道,但是這結果卻是如她所說,說他用一頓打換來一道賜婚聖旨也沒錯。
若說方才只是不太確定的試探,一見到他這個反應,她也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就只見側躺在床上的冷清秋的臉上落下了一滴淚,隨後更多的淚珠就如斷線的珍珠一樣接連滾落下來。
“爲什麽?爲什麽要去求?”她望著他,哽咽的問著。
“別哭!”一見到她落淚,他就忍不住心急,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上也帶著傷,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她的床邊,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忙著擦去她的淚。
因爲身體還很虛弱,這樣的痛哭讓她頓時有點喘不過氣來,他連忙小心的避開她的傷處,一下下的拍撫著她的背。
“這是爺心甘情願昀,不疼,真的不疼!更何況爺皮粗肉厚,就是多打幾杖也沒關系。”
她含著淚瞪了他一眼,“誰要你的心甘情願!誰要你莫名其妙的去求什麽賜婚了?難道我會因爲這個而計較什麽嗎?還是你還是瞧不起我這身份才非得去向皇上討一個聖旨才行?”
牧戰野沒想到她會這麽想,連忙一臉正色的說著,“這些話,爺就今天說這一遍,以後不會再說。你是什麽身份,爺也不在意,求那個聖旨,是想讓你能風風光光的嫁給爺,讓所有人看看,沒身份沒背景又如何,你得到的不會比別人差。”
“可是、可是我不要那些……”難道他不明白,用他的傷換來這些她一點都不高興嗎?
牧戰野堅定的看著她,“可是爺要給!你能夠不理爺的勸阻爲爺做了那麽多事,難道就不許爺也替你做些什麽?你能夠犯傻做出那些事情來,難道爺就不能也犯傻一次?”
說完,他輕輕的抱著她,將臉埋在她頸窩輕輕歎息著,“爺只是想替你做些什麽,讓爺的心可以不再那麽的痛,你可知道,當爺知道你去做的那些傻事的時候,爺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讓那些懲罰都打在爺自己身上……”
當他一下又一下的挨打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這樣想著,她是不是也受了這樣的苦楚?她是不是也感覺到這樣的疼?
他越這樣想,就越巴不得那些人的力道能夠再更大些,因爲這些痛是他該受的,他甯可多受一些折磨,才能讓他牢牢的記著,有個女人心甘情願的爲他這樣痛。
她怔愣了下,回神後才明白,他話裏的心疼還有濃厚的內疚。
“我是傻,可是你更傻……”才剛止住的淚忍不住又滑了下來,她閉上眼,只覺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夠得到這樣一個把她的痛當成自己的痛的男人。
“爺是傻,傻在愛上了你這樣的女人……”他柔聲說著,一個吻輕輕的落在她的頰上,吻住了那滾落的淚珠。
她無言的哭泣,雙手緊緊的摟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了。
他溫柔的回擁著她,在她耳邊說著最溫柔的誓言,“從今以後,爺會陪著你一起傻下去。”
雖然兩個人都帶著傷,但是兩個人緊緊相依的溫暖讓他們在這一刻似平都忘記了疼痛、忘記了那些風風雨雨,只有你侬我侬的甜蜜在彼此之間蔓延,仿佛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說著白頭偕老的誓言。
許多年後,平虜大將軍的那場婚宴,還是京城裏許多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不說當年有一排長龍般的親兵開道,後面擡著的八人大轎繞城一大圈後才又回了將軍府;不說成親前一日,太後、皇上和皇後紛紛的賜了不少的嫁妝給新娘添妝;不說在成親當日,那廳堂上高高挂上的賜婚聖旨,還有皇上特別賜下的一塊“天賜良緣”的匾額。就說當日京城裏有頭有臉的文官們紛紛一臉苦笑的上門送禮,還怕人家不接受的樣子,就足以成爲京城裏許多人談了許多年都樂此不疲的話題。
而這一日,平虜大將軍府從一大早就一如往常的“熱鬧非凡”。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一個嬌俏的女童站在花園小徑的中央,面前還擺了一棵她能搬動的小樹苗,小臉微擡,一臉高傲的朝來人喊著。
牧戰野有趣的看著自己女兒像個小山賊一樣的站在路中間,心中竟得意的想著,嘿!爺的女兒果然霸氣十足,走出去外面都沒人敢欺負。
正這麽想的他,完全忘了好幾年前柳紅那群小姑娘還沒出嫁時,他可不是這麽想的。
不過,得意歸得意,身爲人父該有的威嚴也要拿出來,他擺出一個慈愛點的微笑,朝著約莫五、六歲的小女童說:“冉冉啊,爹身上沒有銀子,怎麽留下買路財?更何況爺是你爹呢,就別收爹的銀子了吧!”
被稱作冉冉的小女童,聽了幾句先是一臉鄙視的看著他,隨後又搖了搖頭,“爹,娘說了,親兄弟明算帳,等等就是小明遠來了我也是要收錢的,所以爹爹也要收的,沒得商量!”
牧戰野一聽自己女兒還咬文嚼字的來要錢,忍不住好笑,一把將女兒給抱了起來,在空中轉來轉去,“爺可是你爹,不准收錢!”
“要收要收!就是要收!”冉冉的脾氣也拗得很,或許是像她娘親的脾氣,無論他好說歹說,她就是不改主意。
最後還是牧戰野認輸了,將她放了下來,垂頭喪氣的相女兒商量著,“那讓爹寫個欠條吧?爹身上真的沒銀子……”
唉!女兒這是像了誰呢?這斤斤計較分毫不妥協的性子加上怎麽說都不肯改主意的硬脾氣,實在是讓人只能搖頭歎氣啊……
他還想打個商量呢,誰知道冉冉一低頭就突然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尖叫,接著就哭著跑走了,讓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娘!爹爹欺負我——”
牧戰野瞪大了眼一臉錯愕,自己又怎麽欺負這個小祖宗了?!
本來就在前頭不遠的屋子裏的冷清秋,一聽到聲音就走了出來,即使已經成親多年,她容顔的清秀出塵卻依然不減,她輕蹙著眉,看著那一前一後跑過來的一大一小,忍不住低聲斥喝著。
“冉冉,一個女孩兒家怎麽連走路都沒個走路的樣子?!”
冉冉可不管她的斥喝,反而是一見到娘就開口告狀,“爹欺負冉冉,他把冉冉的小樹給踩壞了!”
冷清秋一擡頭就看見他一臉哭笑不得的站在離她們兩步遠的地方,她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的看著這對老愛鬧出這些麻煩的父女。
“又是怎麽了?”
牧戰野一臉無辜的看向她,“爺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剛剛進園子裏,這小丫頭就搬了棵樹放在爺面前,然後說什麽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讓爺把銀兩拿出來當做買路財,結果爺和她說身上沒銀兩正要打商量的時候,她就說爺踩壞了她的樹,就哭著跑了。”
冷清秋一聽這前因後果,氣得將一大一小都扯到園子旁的涼亭裏,“父女兩個都不正經!冉冉,你小小年紀學人家說什麽土匪話,怕人家不知道將軍府出了個小小女土匪是吧?還有你,都怪你老跟孩子說些不正經的東西,才會讓她越來越沒有個女孩樣子!兩個人都給我站在這裏站一刻鍾,當做懲罰!”
她怒氣衝衝的離開,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繼續處理著將軍府上上下下的事情,忙了一陣後她從窗外看去,那對父女早就站不住的在涼亭裏又玩了起來,男人和小孩的笑聲隨著風從窗外不斷的傳了進來。
沒一會兒,一個小男孩也從園子裏跑了過去,一大兩小更是玩得嘻嘻哈哈的直笑,好不愉快,在這春日的花園裏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天倫樂畫面。
她愣愣的看著這幕情景,突然有股幸福滿溢了心裏,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溫柔而滿足。
冷清秋擡頭望了望天空,默默的在心裏說著:爹、娘!你們真的可以放心了。
因爲她得到了一個值得她守護的家,也得到了一個永遠會陪著她、守護著她的男人。
她,現在真的很幸福,而且也相信這份幸福會這樣持續到永遠。
—全書完—
*欲知備受皇室器重的其他宮女如何找到新東家又得到了個良人,請見新月甜檸檬系列宮女換東家之一《首席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