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顧林通過傳送陣出現在一片淡紫色海洋之中,仔細一看,全是一種只有指頭大小的野花,微風吹過,花海蕩起層層波瀾,好不漂亮。
「我等你許久了。」
清冷無仄的聲音從背後突然響起,顧林慢悠悠轉過頭,唇角微挑:「看來我猜的沒錯,果然是你,秦陵。」
這番表現倒是讓秦陵萬年不變的表情稍稍露出一絲驚訝。
顧林繼續說道:「黎崢與你都是聖城的人吧。」
秦嶺並未回答,而是另問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顧林道:「你、孫九明、黎崢,包括吳榮父子,不論你們為人處事,單獨來看雖是毫無關聯,但是聯繫在一起目的就太過明顯,只是不知道那反封印陣法有何用處,而我又在這件事中處於什麼位置。」
秦陵真心讚賞道:「你很聰明。」
顧林微微一愣,搖了搖頭:「我自幼愚笨懦弱,如今這樣是被逼出來的。」
同樣的錯誤,犯一次是無知,犯兩次就是愚蠢,想起那個單純被騙到死無全屍的前世,他怎麼能再錯一世呢。
話題突然太過沉重,讓兩人都想起多年前那個血光沖天的夜晚,秦陵側過身望向遠方山巒,清風將他後背半散的長髮微微吹起,許久才開口道:「那次的任務我也參加了,雖然並未真正動手,但是最後那把火是我放的,所以……」
顧林:「什麼?」
秦陵:「這條命我會還給你,但要在這月十五之後,我還有事沒有做完。」
顧林突然沒有了殺人的慾望,不是不想報仇,而是對方一心求死,他反倒不知要怎麼下手,更何況,對秦陵,對黎崢,他的感情都很複雜,似敵似友,即便如今又加了一條滅門之罪,他仍舊猶豫。
半晌,顧林才將劍收起:「好。」
如今距離本月十五不過還有七日,這麼多年他都等的,也不差這幾日。
「我帶你進城。」秦陵沒回頭,衣擺無風自動,一柄黑色長劍憑空出現,越變越大,而後縱身一跳,立在劍身。
顧林跟著跳了上去,下一秒靈劍猛地竄了出去,速度之快,僅在空中留下一抹黑痕,又漸漸消逝。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秦陵才控制靈劍速度降落到一座城門前,門上方的城牆上掛著寫有「聖城」二字的金色匾額。
從萬魔宗到聖城,查了這麼久,如今聖城近在眼前,報仇在即,顧林只覺一股黑色怒火從心底泛起,洶湧磅礡,殺意、恨意、怒意,灼的他雙眼通紅。
這是他的心魔,此生難消。
聖城之人高深莫測,然,屠城之心已起,維「殺」一字即可。
秦陵萬年冰冷的臉露出一絲笑容,看向顧林的目光詭異難辨,舉起右手對著城門向下一斬,兩扇厚重的大紅城門被一陣強風緩緩推開,發出一陣難聽的吱嘎聲。
聖城主城佔地並不大,建的四四方方的,僅有一個城門,主街道順著城門直直向前,連著一座巨大奢華的祭壇。
城門一開,秦陵便不見了,四周空蕩蕩的,似乎一個人都沒有,但氣息告訴顧林,此處還一個人,還是一個多年前便見過的「熟」人,因為這氣息與他十歲那年他遇到那兩個要殺他的低級傀儡一模一樣。
顧林緩緩拔出熾天劍,合上雙眼,傾聽風聲,發現左前方有一滯澀之處,下一瞬,劍隨心意,猛然此處,徒留一道虛影。
那人躲閃不及,趕緊喚出數十黑鷹擋在身前,尖銳鋒利的喙和爪子瞄準對外,如果是旁人,此情此景定然收勢轉為防守或術法攻擊,但顧林心魔已醒,拼的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縱然被抓的滿身傷痕,劍意仍舊未撤下半分,硬生生送進了對方的心臟,而後旋轉抽出,再一劍刺進丹田,搗毀元神。
顧林記得十歲那晚,就是因為此人修為低微才讓自己有了逃走的機會,如今也不過元嬰中期,或許在他人面前還算快的,但在自己這一招足矣。
聖城高手云云,卻放這麼一個人打頭陣,顯而易見,是讓自己出氣兒用的,然,兩世血海深仇又豈是這一人就能償還的。
他提著劍,劍尖還在滴血,一緩步踏上街道,朝那最為宏偉的建築走去,這一次路上再未遇到其他人,只在祭壇門口前才看到孫九明稚嫩的童顏。
孫九明並不懼怕顧林身上蔓延的殺氣,依舊笑嘻嘻的,道:「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殺你?」顧林俊眉一挑,不得不承認,八九歲大的娃娃還真是有些下不去手。
孫九明毫不在意的揮揮手:「人常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聖城欠你顧家一個公道,自然會還,可你顧家同樣欠我主子一個公道,凡是論個先後,是不是先把你顧家欠下的債先還清了再言其他。」
顧林淡淡的看著他:「哦?我顧家欠你們什麼債?」
孫九明轉身往裡走:「你可知顧家器靈傳承之初,高級之後是可將生魂強行拽入靈寶融合的?」
顧林的眼皮重重一跳,器靈師傳承裡確實有這個說明,如果是這樣,那聖城拚命收集反封印陣法的說法也就說得通了……
只是不知道這個能讓聖城這般不惜餘力幫忙的器靈是哪一個呢。
這祭壇比之前的那些合起來還要大些,裡面的裝飾也極為奢華,尤其四個角落放置的那四顆轉靈珠,每一顆都足有一人多高,放在市面絕對是無價之寶。
祭壇中央的地面上畫著一個極其複雜繁複的陣法,黑色的粗線條足足佔了整個祭壇的二分之一,又按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放置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座巨石雕像,仔細一看,正是從那四個祭壇中得到的反封印陣法。
地上的陣法並未奪得顧林的關注,一進入祭壇,他的目光便全部落入站在高台之上的那人身上。
是黎崢。
黎崢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色華服,僅有袖口和衣衫的邊緣繡著一圈簡易的花紋,面容嚴肅,又帶著一絲與之相對的慵懶,不斷的向四周散發著屬於上位者的氣勢。
顧林沉默了,這樣的黎崢是他從未見過的,但隨之而來的是被朋友戲耍的憤怒,被背叛的委屈和失望。
就算他一直防備,可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情感早已違背意願的將人當成了朋友,想不承認也不行了,可惜他們此生只能注定是敵人。
這時,秦陵和一個帶著面具的青衣男子走上高台,一左一右站在黎崢兩側,黎崢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對顧林道:「如你所想的那樣,我便是聖城之主,秦陵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至於這位……」他看著那個帶著面具的男子,停頓了一下才接道:「這位便是你們顧家欠債的債主。」
那男子透出的氣息卻與普通修士的不同,顧林稍一感應便知道這人是個器靈,他仔細的打量著男子,雖然看不到面具下的面容,可越看就越有幾許熟悉之感,好像在哪裡見過。
又一個可具現化的器靈。
顧林繼續沉默,但心裡卻信了幾分。
黎崢繼續說道:「你那位先祖玩弄感情在先,背信棄義在後,為達目的將生魂禁錮在兵器中,千年歲月,人不人,鬼不鬼,不能飛昇,更入不得輪迴,你說,這恨值不值得你顧家上下的命來償還。」
顧林瞪大眼睛,第一次對兩輩子的仇恨產生茫然,那位先祖辦的事自然是人神共憤,但他顧家上下幾百條人命卻要為一個千年前的人償還罪孽,連孩童也不放過,那這位債主與那人又有何區別。
他沒回答,也沒法回答,仇恨就像一堆亂麻,他們各自旅出一個開口,一條線纏下來,位置不同,看到的事情也就不同,說到底究竟是誰欠了誰的?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血一樣的夜晚,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倒下,那些黑衣人就像是收割性命的惡魔,一個都不放過……
茫然逐漸被堅定取代,顧林握緊熾天劍:「如果真是我顧家做的,我身為家主,自會償還,但你欠我顧家的也休想逃脫!」
「好。」黎崢答的乾脆,將一道黑色令牌丟過來:「這令牌裡有一個傳送法陣,你可以去你顧家祠堂找到那人,確定後再回來,我們就在這等著。」
顧林心裡隱隱有了猜測,接過令牌後轉身走出祭壇,朝顧家老宅的方向飛去。
遠方正在趕路的寒天辰突然發現顧林的方向變了,稍一沉思,也掉了個方向御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