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變—上

　　夜晚的王宮一片燈火通明，奢華卻也寂靜。

　　僕人們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盡量不發出什麼聲響，這地方安靜得過分，好像只要掉下一根針就能把王宮震碎一樣。空氣裡彌漫著沉悶的氣氛，這一切似乎來源於王宮深處統治者的居所，今夜數個斯圖亞特的名醫都來到了王宮，連天空都一片昏暗，彷彿在暗中預示著什麼。

　　喬安抬頭看了眼灰濛豪的夜空，前幾天還是晴朗的初春，今天突然就變了天色，層層烏雲翻滾在遠空，如同咆哮著的猛獸正朝著王宮而來。

　　“轟隆——”

　　伴隨著遠處的閃電，打雷聲也隨後貫徹耳旁。

　　“王妃殿下？”

　　喬安從窗旁回過頭望向站在門邊的人，露出一絲微笑：“請進，克林先生。”

　　“這麼晚了，王妃殿下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嘴角銜著不正經的笑，儘管本人有些性格奇怪，但面對斯圖亞特的美麗王妃，克林還是保持著他的禮貌。

　　喬安朝旁邊床上睡著的男人看了一眼，克林很快也注意到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只不過那人似乎是睡著了，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

　　“看到他這麼安靜的樣子，我還真是不習慣啊。”嘴上這麼說著，克林眼裡明顯冒出光來，視線就沒有從萊斯利的身上移開過，“不過這樣好嗎？我會覺得自己很罪惡啊。”

　　前幾天硬要人的時候怎麼沒有見你有什麼罪惡的樣子？喬安默默在心裡鄙視了克林一番，如果不是怕克林一直纏著要見萊斯利以至於引起羅納德的注意，他根本不會理會這個傢伙。只是越到關鍵的時刻就越是不能私懈，一點也不能。

　　“他畢竟是結了婚的人，克林先生最好對他溫柔一點。”

　　嘴角朝著耳根就咧了起來，克林眯著眼晴一陣點頭：“當然當然，對待美人我向來非常溫柔，看著他睡著的樣子我覺得我的心都快融化了，只是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呢？”

　　“克林先生，他畢竟是我的屬下，性格也有些烈，我想這一點你應該已經領教過了，如果不是沒有辦法，我也不想這麼對他。”不想繼續和克林嘮叨下去，喬安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有些人只需要過了一道坎，以後的路就容易走得多了。”

　　“受教了，王妃殿下。”

　　“那麼……我們明早見。”

　　走到了門口，喬安回頭看了眼已經坐在床邊細細觀察萊斯利的克林，隨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主人，車子已經安排好了。”一個貼身護衛緊緊跟在男人身邊。

　　眼裡的溫潤依舊，只是多了幾分凌厲和狠絕，喬安嘴脣微微抿起：“醫生們怎麼說？”

　　“老斯圖亞特估計今晚是過不去了，他現在正在喊羅納德過去。”

　　嘴角略微浮現一絲冷笑，喬安沒有再說什麼，事情走到了這一步，老斯圖亞特就算知道了羅納德所做的一切又能怎麼樣？

　　如果不是老斯圖亞特一開始就把長子羅納德作為繼承人進行培養，又怎麼會有現在的羅納德？既然都已經給了羅納德希望，偏偏又在羅納德失去了母親的時候把關注投向了安德烈，對於羅納德來講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老斯圖亞特給予了羅納德統治者的教育，統治者的資源，最後卻又給了羅納德一個失望。幾年前的意外只是一個讓羅納德最終走向今天絕路的導火線，而不是真正的原因。

　　喬安同情羅納德，但也僅僅是同情。

　　“喬安王妃！喬安王妃！”不遠處跑來了一個年輕姑娘，臉上滿是惱怒的表情。

　　“傑西卡，發生什麼事情了？”喬安稍微放慢了腳步，很快就看到羅納德和安德烈的弟弟西恩也跟在後面。

　　傑西卡匆匆忙忙的止住向前衝的動作，一臉焦急地就握住了喬安的雙手，“喬安王妃你快去教訓一下那幾個守衛，他們不讓我出去！”

　　“這麼晚了你出去做什麼？”

　　“今天我一個朋友過生日，我還準備出去參加派對呢，你看我什麼都準備好了，結果他們就是不讓我出去。”明顯精心打扮過的傑西卡一臉憤憤，全然沒有覺察到今天的王宮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回去。”喬安只說了兩個宇。

　　“啊？”傑西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平時的喬安總是溫柔得讓人想要親近，現在喬安突然有些冷漠的表現讓她覺得有些陌生，以至於一時半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今晚哪裡也不要去，乖乖待在房間。”

　　喬安朝旁邊的幾個護衛使了個眼色，幾個人立刻上前圍住了傑西卡把人往回帶，傑西卡不明所以地左右看看，在那裡喊道：“喬安王妃？”

　　“不用麻煩喬安王妃了，我會送傑西卡回去的。”一直沒吭氣的西恩上前拉住了傑西卡，對喬安行禮之後就拉著傑西卡走開了。

　　“主人，需要盯著他們嗎？”護衛旁邊小聲問道。

　　“羅納德的人自然會看住他們，我們走吧。”深吸了一口氣，喬安旋即就和自己的人一起離開了。

　　這偌大的王宮裡，又有多少人知道馬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喬安臨走前看了眼西恩的背影，同時喜愛著羅納德和安德烈兩個哥哥的西嗯，在今天以後又會有什麼改變呢？這些事情都已經不是喬安會去關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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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全黑的汽車在黑夜里幾乎難以看清全貌，脫下了長袍按上黑色長褲，只有一頭金色長髮依然在烏雲密布的夜裡靚麗依舊。汽車旁的守衛在喬安到來時把車門打開，喬安鑽了進去，車子裡早已經有另外一個人等著了。

　　“要下雨了。”林拉了拉衣服領子，喬安進來的時候也順便帶了一些冷風吹進來，臉上的面具早就取了下來，頭髮卻再也沒有弄回銀色，他的頭髮本來就是黑色。

　　“嗯。”喬安伸手過去握住了林的手，他不知道為什麼林的手總是這麼涼，每一次都想好好把它們給握緊了，捂暖和了。

　　“安德烈呢？”

　　喬安溫聲回應：“他現在應該正在秘密前往老斯圖亞特寢宮的路上。”

　　頭靠在了車座背上，林笑了一聲出來：“臨死之際雖然可以看到兩個兒子，但這兩個兒子卻在彼此爭鬥，老斯圖亞特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年輕的時候再怎麼厲害威風，老了就是老了，死了也就是死了。”

　　“我會和你在一起。”喬安握緊了男人的手，似乎格外認真。

　　有些感情在不知不覺之中就會慢慢滋生，或許一開始他對林天養根本沒什麼太多的心思，頂多是被對方獨一無二的性格所吸引，但慢慢的也就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種下了一些執念。

　　他承認被林天養吸引了，對方的人，對方和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認認真真的放在心裡。或許有些對不起安德烈，但他始終覺得和安德烈相比，他和林天養更有未來可言。

　　懷裡安德烈寫給林的信他一直沒有扔掉，為什麼留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車子緩緩開動，林靠在窗戶邊望著離他越來越遠的王宮，天空閃過一道銀色的雷電，緊接著春雨便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砸在車窗上噼哩啪啦的作響。

　　單手貼著冰涼的車窗，林嘴角微微揚起，他知道安德烈最終會成功的，那個總喜歡把笑臉掛在表面實際上卻比任何一個人都狠心的傢伙怎麼可能會不成功？

　　只是他們的確不應該繼續在一起，來到斯圖亞特僅僅是一個逃避的過程而不是最終的歸途，習慣了凡事都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不會允許自己成為一個統治者的暖床人。林比任何人都清楚，手裡沒有權力和金錢，他永遠也不會有什麼安全感。

　　無法成為他人的附庸品，即使他好像對安德烈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動，也要在生根發芽之前用石頭狠狠壓住。

　　只有握在自己手裡的才是最真實的，他還能相信誰呢？

　　林回握住了喬安的手，視線從窗外移了回來，眼裡泛出幾分輕鬆：“終於離開了，喬安，我很期待我們的星際旅行。”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男人。
第六章—天變—下

　　安德烈靜靜地站在父親床旁，外面的紛擾好像都被那扇厚重的大門給隔絕了起來。

　　“我來看您了，父親。”他坐了下來，手裡的槍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發出輕輕的磕碰聲。

　　“你殺了你哥哥嗎？”面色紅潤的中年男人正躺在床上望著自己的兒子，看起來就像只是有些累了而不是瀕臨死亡，安德烈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

　　傷感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這人畢竟是他的父親，儘管他不贊同父親的一些做法，甚至覺得今天的這一切都是面前這個中年男人造成的。

　　“我沒有。”收起了平時的虛浮，安德烈面色淡然，就像是脫下了所有的偽裝一樣。

　　“是嗎？”呢喃了一句，老斯圖亞特從被子裡伸出手來。

　　作為回應安德烈握住了自己的父親，這雙手曾經在他年幼時拉著他一起走過王宮最為寬敞的道路，他似乎還記得父親掌心的溫暖和厚實。只是現在，這握著他的手卻因為疾病而變得瘦乾冰冷。

　　年輕時再怎麼威風凜凜，一旦被病痛侵入也不過是一個再脆弱不已的人。

　　“你知道剛剛羅納德和我說了什麼嗎？他說，我給了他成為統治者的一切，從小就教育他如何管理一個國家，只是最後我剝奪了他成為統治者的權力。”說話很慢，但咬字十分清楚，老斯圖亞特似乎想在臨死之前好好談一談自己的兩個兒子。

　　“的確是這樣。”

　　“我從未剝奪過他成為統治者的權力，是他的不自信……導致了今天的下場，你們或許會覺得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我並不會後悔我所做的一切，咳咳咳！”一下子說了太多話有些喘不過氣來，老斯圖亞特的臉開始泛紅，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試圖讓自己平緩過來。

　　安德烈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靜靜地聽著，他不打算再說什麼，他讓老斯圖亞特最後把話說完，這也是父親能說的最後一些話了。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成為一個統治者需要的……需要的不僅僅是才能……還有一顆堅強、正義又狠毒的心臟。”緊緊握住了安德烈的手，老斯圖亞特漸漸渾濁灰暗的雙眼已經開始失去焦距，“別讓任何人……任何人改變你，上位者，註定是……孤獨而又……高高在上的。”

　　“父親？”安德烈試著喊了一聲，沒有回應。

　　老斯圖亞特的眼睛還睜著，似乎想要一直盯著安德烈，這眼神有些可怕，但安德烈只是伸手過去在父親眼晴上方劃下。

　　“死了就好好休息吧，從今天以後的斯圖亞特我會去統治。”安德烈的手還被老斯圖亞特握著，他拉起死去父親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胸口，“至於這裡，它永遠都聽從我的意願。”

　　掰開了父親的手擱放到被子下，安德烈平靜地站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很充實，又有些空盪盪的。成為統治者的這一天他等了很久，可是當真正到來的時候卻並未像他想像中的那樣讓人高興，或許只是因為他心底早就知道這一切早晚是他的。

　　狠毒又堅強的心臟嗎？安德烈咧嘴一笑輕輕拍了拍自已的胸口，當他知道他和羅納德再也不能回到從前的時候，他就不再是羅納德的兄弟。對於無法實現的美麗事物，他雖然有所遺憾卻也不會無知的盲目追求。

　　和羅納德兄弟感情如此，和父親的父子親情也如此。

　　過多無法實現的期盼只會讓自己墜入更大的失望裡，與其這樣，不如放棄。

　　晨曦的柔光透過窗戶玻璃落在了男人金色的頭髮上，璀璨而又耀眼，如同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陽充滿了力量與照亮世界的雄心。

　　雙手微微握緊又鬆開，安德烈走到了窗戶邊，放眼望去，窗外是一排排武裝力量正等待著命令，屬於他的力量。

　　“林天養。”只是這種時候，安德烈卻想到了那個男人。

　　當初德星系發生叛變的時候，林天養是不是也和他一樣站在同樣的位子上享受著勝利所帶來的甜美果實？只是林天養到底沒有他狠心。

　　“陛下。”本該駐守在雨林星的夜狼從一排排士兵中站了出來，在安德烈的示意下走到了宿旁。

　　以前是殿下，現在，是陛下。

　　“羅納德呢？”

　　“在書房，他想見您。”

　　“好吧，我想我也應該去見一見我的哥哥。”安德烈又朝夜狼招了招手，“你過來，替我去王宮外辦件事情，我想知道我的夫人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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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還是雷雨交加，到了早上就陽光明媚，這初春的天氣都快趕上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只是這藍波星的天氣已經和早已經離開的林沒有太大關係了。航行在星際中的飛船正在飛往斯圖亞特星際的南方，一個星際有成千上萬的星球，他們能去的地方太多。

　　飛船的房間裡一片溫暖，剛剛沐浴過的男人不著片縷的站在鏡子面前，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剪刀。握著一把長長的頭髮，林毫不猶豫地就把它們給剪了下來，剪下來的黑色長髮悉數被無情地丟棄在垃圾桶裡，這些原本就不是他的東西他也不會有任何留戀。

　　腰上只圍著一塊白色的浴巾，當男人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和剛剛進去時相差甚遠，坐在臥室裡的喬安微微一愣，最先注意到的當然是林已經變短了的頭髮。

　　“剪了？”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手掌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剪去長髮後的男人五官更為突出，清爽又不乏硬朗，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將軍應該有的樣子。

　　喬安手裡拿著睡衣披在了林的身上，在替男人繫好腰帶之後順勢就從後面抱住了對方，腦袋擱在了林的肩膀上輕輕吸了口氣，鼻息間滿是林天養沐浴後的清爽氣息。

　　“你怎麼在發抖？”林握住了喬安抱著自己腰的手。

　　“感覺很不真實。”手上微微加重了力道，喬安把林抱得更緊了，“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特別，很有趣，也很不真實。”

　　“這是在告訴我你對我一見鍾情嗎？”轉過身來，林笑著捏住了喬安的下顎吻了上去。

　　“我也不知道。”回應著林的親吻，兩個人漸漸走到了床邊。

　　脫離了“王妃”的身份之後就不再需要掩飾，林很快就把喬安壓在了自己身下，後者並不在意這樣的姿勢，只是這一次又和前幾次一樣。

　　親吻、脫下了衣服，但他們僅僅是彼此用手幫對方解決了生理上的需求。不管是選擇在上面還是在下面，林似乎都沒有和喬安真正來一次的意思。

　　“如果是你，我不介意在下面。”喬安拉住了準備離開去浴室的男人。

　　“我介意。”笑著在喬安額頭上親吻了一下，林赤著身子從床上下來，“我們有很多時間，不用那麼急。”

　　坐在床上，喬安輕輕嘆了口氣，他還是無法琢磨這個男人，這是林的魅力之一，卻也是讓他感到不真實的原因之一。

　　靠在床頭，喬安看了眼旁邊的時間，距離離開藍波星已經有快兩天的時間了，安德烈這個時候估計已經知道他和林離開的事情，他和安德烈的認識不是一天兩天，那個人是真的想要得到林天養吧。

　　面對他和林的離開，安德烈會有什麼反應呢？他只希望安德烈能夠徹底將這件事情遺忘，即使安德烈會有所報復，他也會盡力保住那個男人。

　　這是他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認認真真的對待一個人了吧？

　　即使心裡知道林天養對他或許並沒有話裡說的那麼認真，可人就是這樣，一旦認定了也就不會改了，喜歡到了骨子裡，對方是好人壞人也都不管了。

　　等林從浴室裡出來之後喬安才有去洗身體，一個人待在臥室裡，林倒了兩杯酒，往其中一杯裡加了一點點助於睡眠的藥物。這兩天每天晚上他都會和喬安一起喝一杯，只是今天晚上略有一些不同而已。

　　和往常一樣，回到臥室的喬安很自然就接下了林的酒杯一起對飲，然後擁抱在一起躺在床上睡覺。

　　半夜的時候林睜開了眼晴，拉開了喬安抱著自己的手，撿起衣服穿上離開

　　了臥室。

　　黑暗裡本該沉眠的喬安在聽到關門聲後慢慢睜開了眼晴，一點點安眠藥對於經過耐藥訓練他並沒有什麼太大作用，林醒來的時候他就有所感覺，只是一直都裝著睡覺。

　　直到對方離開喬安才慢慢睜開了眼晴，儘管早在心底就懷疑林一直都是在利用他，但到了真的發生時還是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