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需要 ...
黑衣人猛地睜開眼,不舒服地喘著粗氣,四腳青兩隻爪子抓住他的頭髮,抬著頭不斷地用頭蹭著他的臉。
姜揚無視了血池裡那個怪物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走過來小心地問道:「您沒事吧?」
黑衣人用手扶住額頭,痛苦地晃了晃腦袋,然後有氣無力地說道:「沒、我絕對沒事。」
雖然黑衣人語氣篤定,姜揚還是十分擔憂地看著他,他表現的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黑衣人邊揉著眉心,邊揮了揮手,他甚至沒有轉頭去看血池裡的人,只是迅速地說道:「去殺了他。」
姜揚瞬間明白了,是血池裡那個傢伙讓主人這麼不舒服,這種事,他還是很樂意為他分憂的。
姜揚走過去的時候,黑衣人抬起眼,複雜地看著血池裡面的人,那個人也在看著他,就算噁心到讓人想吐,他的眼睛還是很亮,然後血人衝著黑衣人吼著什麼,卻嗚嗚咽咽,根本聽不清。
不管我以前做了什麼,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安息吧,陳玉心裡歎到。
黑衣人的身體裡,是陳玉。
在陳玉沒有呼吸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拎了起來,然後快速地射到了黑衣人身上。天旋地轉之後,他發現自己居然到了黑衣人的身體裡面。
陳玉撫摸著四腳青,又看著它掛在尾巴上的鏡子。如果他沒猜錯,他的意識剛剛被那面鏡子吸了進去,那裡面一片汪洋,模糊不清,隱約間能看到個巨大的蜿蜒盤踞的身影。
雖然只是一瞥,陳玉也猜到那是海底墓裡的青的身體。這鏡子大概可以聚集攜帶精神體,所以自己被青抓著回到了黑衣人的身體裡面。
而現在的四腳青,大約就是海底墓的青,藉著真言鏡和那顆玉石珠子跟著他們出了海底,難怪它的表情這麼熟悉,難怪它看到真言鏡就不捨得撒手。
最難測的是人心,曾經的屬下有多少背叛了他,只有這只被困在海底上千年的青,還是這麼不離不棄。
但是即便是自己回到了這個身體裡面,還是沒有魚鳧的任何記憶。
陳玉用手拍了拍肩膀上依舊乖巧的寵物,向地上躺著的自己的屍體走去。
看到那具屍體,陳玉只覺得,也許他真的已經死了。這樣,再也沒有人會為難了。
封寒,如果我欠你那麼多,就讓我死在鏡水墓裡吧。希望你的生命裡,給你帶來痛苦的那個人,和你相處短暫的那個人,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慢慢消失掉。
而我會用另外這個身體,歸還你所有的東西。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你沒有遇到過我。
陳玉看著地上的屍體良久,蹲□,然後將自己屍體的上衣扒了。大概剛死不久,肌肉還沒有僵硬,只是涼的可怕。
陳玉將屍體翻了過來,屍體的背上,有個怪異的胎記。陳玉用手摸了那個胎記一下,從自己背包裡翻了匕首出來,然後劃開了背上的皮膚。
陳玉臉上皺成了一團,就算屍體是沒有感覺的,他都覺得疼。如果他沒有到魚鳧的身體裡面,真要這麼取出鑰匙,這罪也受大了。
所以即便是壞事,也總會有好的一面的,陳玉自我安慰著。
鮮血淋漓的胎記裡面,慢慢露出來一塊硬東西,陳玉皺著眉將東西拿了出來,擦去上面的血跡,裡面瑩潤透亮,居然是塊玉。
原來鑰匙是塊玉,陳玉猛然驚悚了,陳森為什麼給自己起名字叫陳玉?他會不會早就知道?想到這裡,陳玉眼裡又黯淡下來,按照他們的說法,靈魂本來就是外人,現在連自己的身體都沒有了,沒有了陳森給的血肉,他徹底不再是他兒子了。
陳玉沉默了一會兒,將那塊玉和自己原來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他決定將自己的屍體送回去,這樣別人都會以為陳玉,或者魚鳧已經死了,沒人再找他麻煩,他要爭取時間,還有些事必須去做。
陳玉忽然想到這大廳裡還有另外一個礙眼的姜揚,而且他已經很久沒出過聲了,不由轉身看去。
陳玉停下了收拾東西的手,大廳裡依然安靜,血池裡的人已經死了,姜揚暈倒在池子邊上。
陳玉皺了皺眉,走了過去,他看到姜揚手裡的匕首插在血人的腦袋上,來這麼一下,他不死都奇怪。
但是,姜揚並沒有受傷,他為什麼暈倒了?
陳玉迅速考慮了幾秒,他已經能聽到隱約的聲音,他沒有多少時間了。陳玉決定趕快把屍體送回去,至於那個姜揚,趁機甩開他更好。自己不可能一直扮演那個他們熟悉的黑衣人都不被發覺。
陳玉抱著屍體回了地牢,他詫異於自己力氣之大,居然很輕鬆地背上了所有的東西,再拎上具屍體。
看來他換了身體,如果不考慮帶來地那些災難性的後果,還是有些福利的。陳玉將屍體放回了地牢,地牢門對面的牆壁上,隱約傳來鑽頭鑽動的聲音。
陳玉一愣,瞬間明白了,他開始的記憶並沒有錯。地牢的門本來就是在他左面的,他出去的那條路是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所以看不到人。
至於左邊的牆上沒有任何機關,陳玉苦笑了一下,他的思維果然狹隘了,這整間地牢就是個機關,它整體轉動將門換到了右邊。也許是那個越做的,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越的目的達成,『他』已經死了。
陳玉站著看了左邊的牆很久,封寒就在那面牆後面。然後陳玉回到了門的外面,在牆壁外側找了很久,找到了機關,將門關上,然後整間地牢開始緩緩移動。
馬文青正在努力用那把堪稱纖細的鑽頭破開整面牆,他不知道那該死的門去了哪裡,而現在封寒瘋了一樣,要他們把門打開,而且不能用炸藥,因為陳玉在裡面。
「封哥,你為什麼覺得小陳玉出事了?昨晚我還過來看他,沒發現什麼異常啊。」馬文青抽空問道。
封寒鐵青著臉,兩眼一直瞪著那面牆,「陳玉出事了,我用我的血在他身體裡面做了記號,如果他有事,我會第一個知道。」
馬文青奇怪地看了封寒一眼,但是沒有多問。而跟在封寒身後的洛清,聽到那句話後,臉色瞬間慘白。
馬文青並沒有鬱悶很久,他的鑽頭像是觸到了某個東西,然後牆壁開始緩慢移動起來,馬文青連忙將鑽頭拔出來,站到一旁。
所有的人都看著這怪異的動靜,直到一扇石門露出來,牆壁停止了移動。
「太好了!看來馬爺我也能找到機關了,我得向小陳玉——」馬文青興奮的聲音忽然嘎然而之,門的下面,正緩緩流出血跡。
封寒沒等別人打開機關,直接用力將門推開了,周圍的人甚至聽到某些金屬斷裂的沉悶聲音。
馬文青打開了手電,然後所有的人都愣在那裡。
陳玉躺在地上,手臂無力地放在身側,一動不動。屋裡的血腥味更加濃重,人們很快注意到血是從陳玉身下流淌到門邊的。
雖然陳玉離門邊不算遠,但是這地上的血也多到恐怖了。
馬文青心裡湧起強烈的憤怒和不安,誰對陳玉下手了?為什麼這麼大動靜陳玉沒有反應,他暈過去了?
不,不是,陳玉的胸膛甚至沒有起伏。馬文青腳步僵硬地走到陳玉身邊,顫抖的手探到他鼻子下面,良久才縮了回來。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陳玉居然死了,但是他們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他不是普通人,他是陳家唯一的兒子,他是古蜀王魚鳧,他怎麼可能會死?
阿吉在看到陳玉屍體的一瞬間,頓時淚流滿面,掙扎著想要過來,卻被莊老大死死拽住。
蓮生看了兩人一眼,在別人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轉身往通道深處走去。
陳玉臉色無比蒼白,卻有種囂張的美麗,像是獻給神的祭品。
封寒進來後就站在了門口,周圍的冰冷簡直像是有了實體一樣,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恐怖,沒人敢靠近他。
封寒死死地盯著地上的陳玉,這是他的祭品,他說要保護的那個人。昨晚那樣鮮活的生命,現在卻這樣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
就算他也是魚鳧,自己確實恨透了魚鳧,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了陳玉,從來沒有。
甚至昨天他向陳玉走過去的時候,也不是為了殺他。之所以聽從洛清的勸說離開,是因為怕自己憤怒之下失去理智,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是,他一直知道陳玉有疑點,但是他拒絕往下想,不管陳玉是什麼人,只要在自己身邊,就不會讓陳玉做出自己不能容忍的事。
封寒面無表情地慢慢走過去,單膝跪了下來,彷彿比死去的陳玉還冰冷的手指有些顫抖地撫上陳玉的臉。
這個人再也不能對他微笑,再也不能在他的威脅下委屈害怕,封寒忽然覺得心口那裡很疼。
他另外一隻手往心臟那裡摸去,那裡傳來有力的跳動,卻也疼得厲害。
封寒還記得,在西藏那個讓他渾身不舒服的山洞裡,在那個有著他不願意面對的回憶的地方。
陳玉站在祭壇上,對著空氣平淡地說道:讓發生在封寒身上的事,回到起/點。
然後他的心臟回來了,當封寒從失憶中回憶起所有的事的時候,用手摸著心口愣神。只有他幫助別人,沒有人幫過他,不是別人不想,而是沒有人有那個能力幫他。
這種陌生的,心口詭異的感覺是什麼?感動?溫暖?歡喜?那一刻,封寒腦海裡回憶起網上的詞彙,都像,又都不像。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真好,這些是陳玉給他的,而陳玉是他的,只有陳玉,完完全全是屬於他的。
自從陳玉成了他的祭品,陳玉就讓他體會到很多陌生的感情。
他的害怕、無奈,也有委屈,陳玉是個很容易屈服的人,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每次爭吵的結果,都是陳玉都乖乖地去做家務,煮飯,然後讓自己上他的床。
他愛笑,並且心軟,所以小胖和四腳青才會喜歡跟他親近。
封寒記得陳玉會在做那種舒服的事情的時候親吻他,會站在平等的角度關心他,會得意洋洋地說自己喜歡他。
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但是封寒覺得自己喜歡並且享受這一切。這麼多年,他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是有血有肉的,他需要陳玉,離不開陳玉的,是他。
陳玉是從墓裡面將他從長久而且令人絕望的睡眠喚醒的人,也許,從見到陳玉的那一刻,陳玉對他來說,就是不同的。
至於胎記,或者黑皮日記本的事,他不願意問陳玉,也不打算知道,比起那些,他更不願意破壞他們的生活。就算陳玉干家務的時候總是嘮叨,就算豹子成天在客廳裡不知疲倦地跑來跑去,就算四腳青一看到陳玉就智商全無的只知道撒嬌,這些,他都能容忍。
他要把陳玉留在身邊,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只是,在知道陳玉是魚鳧的時候,他氣瘋了——他不能原諒魚鳧,永遠不會原諒他。
但是現在,他永遠的失去了陳玉。心口這種陌生的但是強烈到快讓他失控的感覺是什麼?比昨天知道陳玉是魚鳧還要強烈的感覺。
不論高興,愉悅,或者難受,悲傷,那是只有陳玉才能讓他體會的感情。
牆的另外一面,陳玉的一隻手貼上牆壁,心裡想道:封寒,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我們都不需要再痛苦的選擇了?
封寒默默地抱起了陳玉,離開了地牢,沒有人跟過去,
馬文青在一間沒人的屋裡找到封寒的時候,封寒已經給陳玉包紮了傷口,然後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彷彿在等待陳玉醒來跟他打招呼,和他爭吵,給他安排晚飯。或者跟他說,你別再欺負小胖了。
馬文青並不比封寒好受,陳玉跟他的感情同樣不是別人能比的。
馬文青用力垂了牆壁一下,「封哥,不管殺了陳玉的是誰,我都要給他報仇。」
封寒的眼依舊沒有動,他的手指浮在陳玉沒有生氣的臉上空,像是在撫摸一樣。
最後,封寒從懷裡拿出一顆紅色的珠子,喂到了陳玉嘴裡。
馬文青張大了嘴,喃喃說道:「封哥,我知道你難受,但是阿玉他真的——」
後面一個顫抖的聲音說道:「封,你不能那麼做,他——他已經死了,你不能帶他走。你也知道,這樣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封寒抬頭看了門邊的洛清一眼,洛清顫抖了一下,閉了嘴,轉身離開了。
馬文青看著洛清背影的眼裡有著深思,他將陳玉給他的兩支手機拿出來,說道,「封哥,這是小陳玉留給你的。當時——他就像是預感自己會出意外一樣。都怪我,當時應該一直陪著他。」
封寒將手機拿了過來,他先打開的是陳玉自己的手機,聽完那段錄音之後,面無表情地看了門外一眼,接著拉起陳玉的一隻手。
馬文青又打開另外一支手機,將那些圖片按順序打開。
看到最後一張的時候,封寒看著樓上那個帶著指環的隱約的身影,沉默了很久,說了一句話:「他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