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說實在的，像這種大手筆投資的電影，又有封杭這個名編劇當招牌，哪怕是出演男四男五都該偷笑了。

　　羅詡對於許深情能拿下男一號那個警官的角色其實也沒多少自信，但許深情填哪個角色他都不會吃驚，唯獨那個蒼白的、神經質的少年「陸離」……不管是以許深情的年齡外表還是身材，都不怎麼符合要求啊！

　　許深情的外形走的是偏陽剛俊的朗風格，雖然皮膚白淨，但他真算不上纖細，身高體格也擺在那裡，一看就很有安全感，而不是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完了，完了，肯定要被刷下來了！

　　羅詡真想去登記處再拿張表格來填，但許深情卻攔住了他：「又不是挑衣服，還能看你更適合哪個角色就讓你上麼？這就跟打架一樣，講的就是個一針見血、一擊必中。」

　　「……深情，你能不能不用打架來比喻？」很暴力啊有木有！

　　「抱歉，我只對這個比較熟，下次你要記得提醒我。」許深情臉上不見半點尷尬，拿著台詞本就開始複習了。

　　「……」羅詡糾結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問：「深情，你為什麼不填男一那個角色？」

　　「因為那個角色肯定有很多人去競爭，演技比我好的人多得是，並不是長得帥、運動神經好，就能得到它的。」

　　許深情總算把「會打架」轉換為「運動神經好」了，但羅詡現在關心的根本不是這些細枝末節，「那你有多少……把握？」

　　「把握？」許深情挑眉看他，「我什麼時候會做沒把握的事？」

　　「可是……」

　　「你看那邊。」許深情指了個方向，就在面試的那個房間的隔壁，房門雖然是掩著的，但外頭站了不少人，仔細一看，有些人還長得挺眼熟。

　　羅詡瞪大了眼：「那是陳修南的經紀人和助理！」那麼那幾個大高個就肯定是保鏢了！

　　「哦，你認識？」許深情投來好奇的目光。

　　「……應該說，這個圈子裡，只有你認不出來吧？」羅詡終於忍不住吐槽道。

　　陳修南是誰？

　　十年前就已經成名的一線男明星，自從老一輩的武打明星息影后，圈子裡就只有這位的武戲能看了。

　　陳修南跟練家子學過一陣，身上的功夫和臨時抱佛腳的人一比，完全把那些花拳繡腿給比了下去。而且陳修南不僅武戲好，文藝片也演得不錯，圈內實打實的天王，公認的「影帝」，就差捧一個最有影響力的金果獎回來，坐實「影帝」之名。

　　可惜，上一屆的金果獎，陳修南遇上了傅子承。

　　天王對天王，到底是傅子承技高一籌，陳修南第三次提名最佳男主角卻無緣金果獎。

　　但不管怎麼說，只要陳修南出現在這裡，那麼《目擊》的男一號就非他莫屬了。

　　「原來你是因為陳修南才改了主意的啊……不對，你剛才明明還說不認識他的！」羅詡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混亂了。

　　「我不認識他，可我看得出來那是個VIP休息室。還有，能帶這麼多保鏢出門的人至少也是傅子承那個級別的，他和我放一塊你認為導演會選哪個？我何必鑽這個死胡同？」許深情攤了攤手。

　　其實許深情對那個警官的角色也不是很有熱情，打打殺殺的事情經歷得夠多了，他選擇娛樂圈，除了要找到那個血族之外，更多的是想借此放鬆自己，玩的開心，靠老本行混新圈子也太沒意思了。

　　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可就算你退而求其次，選這個角色也太……那啥了吧……」

　　「嗯？」

　　羅詡：「我直白地跟你說吧，我不看好你演這個『陸離』，形象和性格相差太遠了，你能把握好這個角色嗎？」

　　許深情笑了笑：「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羅詡歎了口氣，只好放棄說服許深情。

　　雖然自己才是正兒八經的經紀人，可他和藝人之間完全是許深情拿主意，羅詡感覺自己更像一個助理。而許深情的助理小周，從上周起為了照顧剛做完手術的老爹，請了無限期的休假，有等於無。

　　「……我說深情，你不覺得，你該另外再找一個助理了嗎？」

　　「不是有你嗎？」許深情訝異地抬起頭。

　　「我是經紀人！不是助理！」羅詡覺得有點胸悶，「現在還好點，等你以後紅了，身邊不能只有我一個人的……」

　　「好吧，等我以後真的紅了，就考慮再請一個助理。」許深情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我覺得有你一個就夠了，小周不來，他的工資我全留給你了。」

　　「其實……你說得還挺有道理的，等你拍戲實在忙了，可以臨時再找助理嘛，又不麻煩，交給我就好了！」羅詡也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有你一個就夠了」時，莫名地感到胸口暖暖的，那種壓抑的難受感不見了。

　　許深情微微一笑，看來新的血晶吸收的效果還不錯，不過他剛才說的那些也是他的心裡話。除了羅詡和小周，他暫時不想讓第三個人和他距離太近，一來他不喜歡有太多人圍著自己，二來他防人之心比較重，羅詡和小周都是通過許深情的側面考察才被他納入「自己人」的範疇的。

　　比如之前隨手丟給羅詡的文件，實際上是許兆給的目標人資料，許深情確定羅詡沒有打開過。還有他故意帶著血腥味回到車裡，羅詡也沒有對此過分好奇，更關心的是他有沒有受傷……

　　因為羅詡的人品性格還不錯，許深情也願意讓他跟在自己身邊，時不時逗一逗這個可愛的經紀人。

　　很快，就輪到了男二號的試鏡。

　　導演助手拿著統計表一一點名，念到名字的人都跟在他身後進了那間試鏡的大房間，人到齊後，房門就被工作人員關上，經紀人和助理都只能留在外面，看不到房間裡發生的任何事。

　　剛進去，許深情就聽到旁邊的人都在小聲議論，目光時不時瞥向導演旁邊的那位年齡介於青年和中年之間的帥哥，其中「陳修南」三個字出現的頻率最多。

　　哦，原來他就是那個無冕影帝啊。

　　看來導演現在已經選定了男一號的演員，封杭注定要失望了。

　　許深情多看了陳修南兩眼，沒想到，對方竟然轉過頭，和他的視線撞到了一塊。

　　陳修南輕蔑地勾起了嘴角。

　　許深情則想扶額暗歎，難道繼劉欣欣之後，他又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得罪了一尊大神？

　　娛樂圈果然水很深……

　　「各位之前已經看過台詞了，『陸離』的試鏡內容是他出場的第一幕，接下來你們分別演繹這個鏡頭，由陳天王飾演的宋鎮海會跟你們進行對手戲。」導演助手說。

　　陳修南動作利落地站起身，還對眾人笑了笑說：「大家不要緊張，我也是第一次演這場戲。」

　　氛圍變得輕鬆了許多，演員們紛紛跟著笑，個別心思活絡的還誇陳修南性格好，有他在就不緊張了云云，好話跟不要錢似的砸在陳修南身上。

　　許深情看不慣這些溜鬚拍馬的事情，但他也沒有表現出厭惡的情緒，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當陪襯。

　　試鏡的順序根據報名先後，許深情來得晚，只好一路看到了最後，才好不容易輪到他。

　　陸離是在宋鎮海調查案發周圍的住戶時出現在宋鎮海的視野裡的。他從小被認定精神有問題，父母將他關在房間裡，不見天日，皮膚蒼白，涉世不深。

　　陸離的性格裡，既有一份天真，又因為缺乏社會道德教育而顯得殘忍，他在描述兇手殺人的那一幕時，惟妙惟肖，神采奕奕，彷彿他就在邊上看完了整個殺人的過程，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的兇殺描述和警方的推斷居然不謀而合！

　　一個從沒出過家門的少年，怎麼可能會看到兇手行兇的那一幕？

　　在許深情之前，有不少外表清純纖細的小明星都把陸離演繹成了一個神經質、孤僻甚至有些瘋狂的少年。他們不僅外形符合，有幾個唱歌走紅的小明星居然演技也很拿得出手，導演謝山暗暗定下了兩個，想等第二次試鏡的時候再好好挑選。

　　「下一位，許深情。」

　　助理念完名字，謝山愣了一下，他想起了這個名字，這是封杭推薦的人。但他不是來試鏡宋鎮海的嗎，怎麼會是陸離？

　　可封杭沒來參加這次試鏡評選，想問個清楚也找不到人問。

　　再抬頭一看，這個許深情的氣質和他周圍那些清秀少年完全不一樣，即使有衣服擋著，以謝山多年識人的眼光，也能看出他肌肉勻稱，身體似乎有強大的爆發力。而且許深情目光堅定，確實有資格來試鏡宋鎮海。

　　也許是看到陳修南出現在片場，才改了主意試鏡陸離的？

　　謝山搖了搖頭，許深情還沒開始演戲，他就已經在這個名字旁邊打了個叉。

　　就算他已經定了陳修南來演宋鎮海，但這個演員的立場不堅定，辜負了封杭的一番好意不說，臨時看了台詞來演性格迥然的男二號，能演出什麼東西來？

　　謝山的動作並不隱蔽，坐在台上的幾人都看到了，陳修南也留意到了，不由憐憫地看了眼許深情。

　　許深情倒像是完全不知情般，舉起了手，然後站到了房間的正中央。

　　「開始吧。」謝山放下手中的筆，疲憊地揉了揉眼睛，隨口道。

　　＝ ＝ ＝ ＝ ＝ ＝

　　「你好，我是警察。」陳修南抬起手，將警官證抖開，「我想就東路口的兇殺案咨詢一下……」

　　許深情只是眨了眨眼，並沒有說話，陳修南頓時有點尷尬。

　　在《目擊》的試鏡中，所有的試鏡者拿到的只有他們本身試鏡的那個角色的台詞，並且只有台詞，沒有劇本，什麼人用什麼語氣什麼表情說話完全沒有限定，而且在對手戲時，雙方的台詞也未必是一人一句的。

　　謝山認為這樣的安排可以讓他有更多的靈感，演員們也能有多種多樣的發揮。

　　可這樣一來就容易導致思維定勢，排在後面的演員見前面某場的效果不錯，後面的人就紛紛效仿。

　　所以陳修南才會如此尷尬，因為後面這幾場中，百分之百的演員會在他還沒說完台詞的時候就出聲打斷，而且神情興奮，並不像許深情這般冷靜中還帶了些警惕的。

　　陳修南飛快地看了眼台上，謝山並沒有喊停，他只能接著把台詞念下去：「不知道你或者你的家人，對死者周大發有多少瞭解？」

　　通常在這句台詞之後就該接死者慘狀的描述了，許深情居然連第一句台詞還沒說出口呢！

　　陳修南和一旁的「陸離」們，心裡都在暗笑，等著許深情演不下去，或者尷尬地離場，或者直接抹眼淚。娛樂圈的人似乎都特別喜歡看人出醜，幾十道熾熱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許深情身上。

　　然而下一秒，他們就發現許深情的氣場變了，冷靜麻木的表情變得有些怯怯的，雙肩微微顫抖，眼睛眨巴眨巴，水汽氤氳：「你……你真的是警官？」

　　陳修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嗯」了聲。

　　「我看到了……」許深情深吸了一口氣，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小臉慘白得可憐兮兮，彷彿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東路口……那個可怕的傢伙，手上拿了一把西瓜刀，他先把那人的脖子上的大動脈割斷，然後剖開了他的肚子，血淋淋的腸子就這麼被拽了出來，拖到了地上，一串鮮紅鮮紅的血跡……然後是肝臟、腎臟、心臟……」

　　許深情雖然聲音和表情充滿了畏懼和害怕，但他的描述如此的清晰，他的眼睛裡彷彿蘊含著一團躍動的火焰，令人心驚膽戰！

　　陳修南猛地往後退了一步，一滴冷汗從他的額上滑落。

　　這……這個人，很不正常！

　　許深情表面上惶惶然，但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陳修南，彷彿那嗜血的惡魔，要效仿那殺人兇手，按照他剛才的描述每個細節都模仿一遍，又像是要把他吞進肚子裡，骨頭血肉一點不剩……

　　陳修南艱難地嚥了嚥口水，接下來的台詞他……忘記了。

　　許深情卻接著道：「當然……如果警官希望的話，我可以跟你回警察局，協、助、調、查。」

　　一字一字，像重錘般擊落，暴露了少年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其實並不害怕殺人的場面，只是正常人看到了都會害怕的，他不希望別人總說他精神有問題；但他同時也很想再看看，再看到那種血淋淋的、令他興奮的畫面！

　　許深情把話說完，又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乖巧地看著陳修南。

　　陳修南的台詞本上的最後一句話應該在許深情說出協助調查這話之前，因為他原本最後的台詞就是希望少年跟他回警察局深入瞭解兇案的情況。但這時許深情已經把回應的話給說了，陳修南只好在語氣上做了些修改：「……你跟、跟我回去……協助調查……」

　　聽起來，這位警官被面前的少年嚇了一跳，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嗯。」少年又乖巧地點了下頭，目光純澈，彷彿剛才露出可怕眼神的少年只是個錯覺。

　　「……」

　　陳修南總算鬆了一口氣，這場面試是最後一場，也是最艱難的一場，才短短幾分鐘，他的後背就濕透了！

　　不過經過這次，陳修南對許深情有點改觀了，沒想到有人能將天使與惡魔完美地結合起來，被那雙幽暗的眼睛盯著的時候，饒是見識過不少大場面的陳修南，也真的覺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