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怒氣
依照小魚兒先前的性格,脫個衣服又算的了什麼呢?只是如今有了花無缺在身邊兒,他心中不自覺地便多了幾分顧忌。隱晦的瞥了一眼花無缺,見他神色依舊如常,心中略作躊躇,便咬牙將身上的衣服脫了個精光。
自始至終,花無缺僅是在小魚兒脫衣服之前淡淡的對神錫道長說了句:“道長還是不看為好。”便再未做出其他反應。笑容,依然是那溫和如水般的笑容;目光,依然是那淡然出塵的目光。
見花無缺如此,小魚兒心中竟兀然一陣失落。
軒轅三光嘎嘎怪笑著在小魚兒身上摸來摸去,佈滿老繭的碩大手掌拂過小魚兒身上每一道傷疤。在看到小魚兒背部仍依稀可見的青紫斑痕時,軒轅三光的怪笑聲愈發響亮。
軒轅三光的舉動愈發肆意,花無缺臉上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然而,卻是目光變得更加平靜,笑容變得更加溫和。
心中的失落不可抑制的蔓延,小魚兒掩下眸中的失望,揚起嘴角,試圖用肆意的言語、誇張的舉動來趕走惱人的失落。他邊揮著胳膊跳著腳躲避邊嚷嚷道:“格老子的,老子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你這龜兒子摸來摸去的還有沒有完?”
“嘿嘿!你這小鬼可是比黃花大閨女有趣兒的多了!”軒轅三光不僅不為所動,反而更加起勁兒的摸向了小魚兒身上最後幾道傷疤……終於摸到了最後一道,軒轅三光臉上頓現驚奇,不敢置信的瞪著小魚兒,“格老子的,你這小怪物,竟然真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疤!”
“那是自然,天底下就沒有老子不知道的事兒!”雖然心知這全賴花無缺的算計,小魚兒卻半眼也未看向花無缺,只是轉著胳膊、跺了跺腳,似是想要抖掉身上某些骯髒的東西般哆嗦了幾下。
同樣,花無缺竟也無視了亂動的小魚兒,只是平靜的問軒轅三光:“賭局可是結束了?”見神錫道長欲要轉身,覷了一眼仍光溜溜的小魚兒,掩下眸中的不快,又阻止道,“道長還是再等等吧。”
神錫道長倒也聽話,聞言當真便沒再動彈,似是絲毫不覺得如此聽一個晚生後輩的命令有何不妥。
“當然,老子認賭服輸,這勞什子的銅符就歸這小鬼了。”軒轅三光只好賭,這銅符于他其實與破銅爛鐵無異。方才他之所以跟神錫道長賭這銅符也不外乎是想讓神錫道長難受一番而已:銅符於他是破銅爛鐵,於神錫道長卻重於生命。
“甚好!惡賭鬼果然是守信之人。花某也想和閣下賭上一局,閣下可肯賞臉?”花無缺淡淡的瞥了一眼竟仍未穿上衣服的小魚兒,心中怒火更盛,臉上卻是未動絲毫聲色。
“哈哈!格老子的,老子今天走路撞了哪路神仙,竟然遇到這麼多願意跟老子賭的!”提到賭,軒轅三光眸中神采飛揚,“你這小娃娃想跟老子怎麼個賭法?沒趣兒的老子可不奉陪。”
“就賭花某能否一劍取了閣下的性命,如何?”花無缺溫和的笑著,一句要取人性命的話自他口中吐出,竟詭異的帶上了幾分讓人心情平靜的神奇魔力。
“哈哈!格老子的,今天才知道老子的命竟然這麼多人想要!”軒轅三光也是個怪人,花無缺說要取他性命他也不惱,反而很是開心的哈哈大笑了幾聲,“要是老子的賭注是身家性命的話,你這小娃娃用什麼做賭注?提前說好了,老子可不要你的性命。”
“花某也還未活夠。”說著,花無缺手中便多出來一朵墨玉梅花,這朵梅花雕刻的栩栩如生,竟是比他送與南宮柳那朵不知精緻了多少倍,“這朵墨玉梅花可以號令移花宮中除宮主外的所有弟子,在下便用它做為賭注與閣下賭上一局,閣下意下如何?”
“你是移花宮之人?”軒轅三光面色嗖然一變。雖然江湖中能被十大惡人忌憚的人物一個巴掌便能數得過來,但是不巧的是邀月和憐星正好是其中之二。
“正是,閣下賭還是不賭?”
軒轅三光直勾勾的盯著那朵墨玉梅花,心中天人交戰。他賭了一輩子,達官貴人、販夫走卒、江湖俠士、市井流氓……可以說,尚未賭過的人也就那麼幾種了,正巧移花宮的人又是其中的一種。雖然心中忌憚移花宮的兩位宮主,卻又按捺不中心中蠢蠢欲動的念頭,終是未能敵得過誘惑,點了頭。
花無缺發自內心的笑了,那一笑風華絕代。
“喂,呆子,你……”自這醉人的笑容中回神,小魚兒急忙開口阻攔。他雖然知道花無缺能輕而易舉的解下神錫道長手中的劍,卻不認為花無缺能一劍殺死武功套路不按常理的軒轅三光。然而,他阻攔的話語尚未出口,便被花無缺一句輕語堵了回來,“不穿衣服的感覺很好嗎?”
小魚兒為之一滯,緊接著便是莫名的舒心,笑嘻嘻的拾起衣服,三兩下便套回了身上。待他穿好衣服再看花無缺的時候,花無缺手中卻是已經握上了那柄詭異的銀劍。
“閣下小心,賭局開始了。”花無缺輕聲提醒了軒轅三光一聲,便輕靈的縱身而起,帶著漫天銀光飄向了軒轅三光。
那一劍,飄渺隨意,美奐絕倫,令有幸看到的人絕捨不得移開半分目光。
銀光似柳絮般隨風飄蕩,那沒有絲毫力道的模樣讓小魚兒不禁感到疑惑:這軟綿綿的一劍真能刺穿軒轅三光那層黝黑的皮嗎?
那一劍,疾如閃電,勢如泰山,令不幸領教的人絕不願意再經歷第二次。而且,若沒有硬抗這一劍的實力也根本不會有經歷第二次的機會。
明明僅是一劍,劍光卻鋪天蓋地的裹向了軒轅三光。
漫天耀眼的銀光轉眼間便似是奪命的鬼符般,從四面八方逼近了軒轅三光,壓力大的令他窒息,令他絕望。
軒轅三光的額頭霎時佈滿了汗珠兒,懷揣著僥倖拼命的在銀光中尋著生路,卻絕望的發現花無缺已然封死了所有生機。
那抹銀光輕柔的劃過他的喉嚨,令他甚至來不及給這個世界留下最後的一聲悲鳴,雙眸便永遠定格在了那耀眼的銀光、噴灑的熱血與溫和的笑容之上。
“嘭!”軒轅三光碩大的身軀兀然倒地,神錫道長猛然轉身,臉上的愕然昭示著他對這種結果到底多麼吃驚。誰會相信惡名昭住的“十大惡人”之一的“惡賭鬼”軒轅三光會毫無反抗之力的喪命在一個初入江湖、年僅十四歲的少年那不經意的一劍之下呢?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花公子輕而易舉的便除掉了令無數人聞名喪膽的惡賭鬼,真是大快人心!請受貧道一禮!”說著神錫道長便要對著花無缺行禮。
花無缺抬手扶住神錫道長的手臂,道:“道長過譽了,在下受之有愧。方才在下所為不過是分內之事,出宮之前,兩位師父便再三叮囑,步入江湖之後務必要除惡揚善……”說著取出銅符,放到神錫道長手中,“這銅符關係重大,還請道長好生收好才是。”
“這……”神錫道長驚喜莫名,想要收起銅符卻又擔心小魚兒不肯,遂將目光投向了盯著軒轅三光屍體發呆的小魚兒。
小魚兒若有所覺,轉頭看見手握銅符、呆愣愣望著他的神錫道長,不禁撇了撇嘴,不耐煩的道:“那呆子讓你收著你就收著就是了!看老子做甚?那破玩意兒老子又不稀罕!”
若說方才神錫道長想要給花無缺行禮還有幾分作秀的成分在內的話,此時他卻是真心實意的對著花無缺和小魚兒行了一禮:“兩位公子胸懷坦蕩,此番恩德貧道沒齒難忘。”
“道長言重了,此事不過舉手之勞,無需放在心上。”花無缺說的甚是坦然,然而只有他自己心中才知道,對於方才小魚兒與軒轅三光那一場別樣的賭局到底有多惱怒,只是不願表現出來罷了。
神錫道長始終過意不去,盛情邀請花無缺和小魚兒到峨眉做客。花無缺唯恐遇到去而複返的邀月與憐星,當即便婉言謝絕了。
就在花無缺和神錫道長交談之時,小魚兒卻悶聲在廟宇旁邊兒挖了個坑,將軒轅三光埋了。埋的時候還念念有詞道:“老賭鬼啊老賭鬼,其實老子挺喜歡你的,你可是不知道,老子從小兒就跟杜伯伯他們一塊兒生活在惡人谷,什麼樣的惡人都見過,就是沒見過你這麼癡的……”小魚兒狠狠的往墳包上拍著土,“讓你賭,賭的命都丟了吧?這下好了,你可以去地下跟閻王爺賭去了……”
“你很喜歡他?”花無缺的聲音平靜無波,眼神一片冰冷。
小魚兒聽出聲音裡的異樣,回頭一看,卻發現早就不見了神錫道長的蹤跡。看著小廟四周鬱鬱蔥蔥的山林,感受著這了無人煙的靜寂,這個自小便在昆侖山脈惡人谷中長大的小魚兒心中竟莫名一寒,牽強的笑道:“呐個,哈哈,我就是隨便說說!對,就是隨便說說,哈哈!”
“哦?”花無缺含笑直視著小魚兒,“那你緊張什麼?”
“草!老子什麼時候緊張了?”被花無缺緊緊盯著,本就心虛的小魚兒兀然起身,揪著花無缺胸前的衣服氣呼呼的罵道:“你他媽的到底什麼意思?老子跟人打賭的時候,你怎麼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兒的!”
“呵……”花無缺輕笑著,眼中盡是無奈,“你這是心虛了,在先聲奪人?”
“你……”小魚兒被戳中心事,話語一滯,甩開花無缺扭頭便走上了小廟門前那條小路,“老子懶得跟你說!”
看著小魚兒急匆匆離去的身影,花無缺深感無力,本來應該是他發脾氣才對吧?足尖輕點,輕靈的躍至小魚兒身側,探手提起小魚兒,將他夾在腰側,朝著山林深處飛速掠去。
“放開老子!”小魚兒掙扎著,用胳膊肘撞、用膝蓋頂……一切能反抗的方式都用上了,花無缺卻毫無所覺般兀自的在山林間穿行著……直至眼前現出一掛瀑布,花無缺才減緩腳步,就那般拎著小魚兒縱入深潭,遊到了瀑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