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談

　　花無缺和小魚兒似是這才意識到了慕容無雙的存在，花無缺將酒罈塞入小魚兒懷裡，起身對著慕容無雙抱拳行禮，清朗的聲音裡飽含著歉意，“真是抱歉，在下失禮了。方才見到小魚兒一時高興竟是疏忽了兄台，真是過意不去，還請兄台見諒。”也不知花無缺是刻意為之還是心中太過歉疚而疏忽了慕容無雙的問話，總之他並未自報家門。

　　見花無缺滿臉歉意，一副謙虛有禮的模樣在那抱拳對慕容無雙致歉，小魚兒嘴角抽動了幾下，捧起酒罈悶悶地灌了兩口酒後，低聲嘀咕了句，“呆子！”

　　慕容無雙臉色微僵，一時間卻也鬧不明白花無缺到底是有心為之還是無心之失，只好露出笑容抱拳回禮道，“無妨，看來兄台和魚兄久別重逢，有甚多話要說，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小魚兒聞言並未出言挽留，只是抱著酒罈子對慕容無雙示意了一下，道了句“改日再見。”

　　小魚兒不挽留慕容無雙，花無缺更是不會挽留，只是面上帶著不變的笑容，甚是有禮的抱拳對著慕容無雙道，“兄台慢走。”

　　慕容無雙嘴角一僵，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是這麼不招人待見。儘管如此，他卻仍將世家子弟的那份涵養功夫發揮了個淋漓盡致，先是轉身對著小魚兒拱了拱手，“魚兄，改日我們再把酒言歡。”隨後又抱拳對著花無缺道，“這位兄台我們有緣再見。”做完這些之後，慕容無雙才轉過身看似從容的跳下了屋頂，只是他那遠遁的背影怎麼看都有點急匆匆的意味，不知是不是急著回屋去摔桌子發洩心中的怒氣去了。

　　慕容無雙和花無缺兩個兄台來兄台去的這陣功夫，小魚兒不知揪掉了自己多少根頭髮，他最煩的就是這種一板一眼處處講究規矩的人，卻沒想到今夜讓他一下子遇到了兩個……

　　待慕容無雙消失在視線裡之後，花無缺轉身看向小魚兒時，正好瞧見了小魚兒那副抱著酒罈子斜靠在屋頂上呲牙裂嘴的模樣，眼中不自覺的便盈滿了笑意。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失去理智的一天，竟會為了一個夢中之人連趕了十個晝夜的路。

　　懶洋洋的抱著酒罈子斜靠在屋頂上的小魚兒被花無缺看的渾身不自在，索性便翻身仰面躺到了屋頂上，眼珠一轉，開口問道，“呆子，你怎麼也來了劍閣，也住進了這家客棧？”

　　對於小魚兒對他的稱呼，花無缺似是絲毫不在意，只是笑看著小魚兒，緩緩的說道，“恰巧路過這裡。”

　　對於這個自小便出現在他夢中的呆子，小魚兒本能的便帶著幾分親近之感。此時聽花無缺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帶過了他那十個晝夜飛馳趕路的艱辛，小魚兒眼中的情緒莫名的變化了一下。不過小魚兒卻是個彆扭性子，心中雖已被感動，嘴上卻是嗤笑道，“嗤……倒還真是夠巧的。”

　　“若是不夠巧，我這個呆子如何能遇見你這個鬼靈精？”花無缺複又坐回到小魚兒身邊，拎過酒罈灌了一口酒，注視著小魚兒，問道，“你叫江小魚？被惡人谷的幾個惡人養大的？”花無缺這兩句問話雖說得甚是篤定，像是在陳述一般，眼中卻是快速的閃過了一抹自欺欺人般的期冀。

　　那份期冀轉瞬即逝，待仰面躺在屋頂上望天的小魚兒轉頭瞪向花無缺時，花無缺已是又恢復了那副風淡雲輕的模樣。

　　小魚兒心中本就十分羡慕花無缺那無雙的風采，有些嫉妒花無缺那似是與生俱來的驕傲與高貴。或者也可以說小魚兒在如此完美的無缺面前時，心中總會升起些許他死也不會承認的小自卑。

　　因此，當他聽到花無缺如此篤定的問起他的身世時，頓時便把剛剛那些許的感動拋到了腦後，賭氣的坐起身搶過花無缺手中的酒罈子，猛灌了一大口酒之後，瞪著花無缺頗為不講理的嚷嚷道，“是啊！我就是被五個大惡人養大的！我學會了他們所有的本事！我就是天下間最大的惡人！怕了吧？怕了，還不趕緊離我遠點！”

　　小魚兒如此對他發脾氣，花無缺臉上卻依然在笑著，就是眼中的情緒也無半分變化。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那最後的一分希冀也不復存在了，“這個鬼靈精就是他大師父讓他殺死的江小魚。”

　　小魚兒看著花無缺那滿臉的笑容，感覺就像是自己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樣，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小魚兒頹然的放下了酒罈子，突然覺得自己剛剛就像是個小丑一般在花無缺面前出了洋相。想著自己竟是如此輕易的便在花無缺面前失了理智，小魚兒皺起眉，賭氣的抱起酒罈子一口接一口的喝起酒來。

　　見小魚兒坐在屋頂上跟自己賭氣，花無缺眼裡的笑意更盛。自從第一次夢見小魚兒開始，他便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與小魚兒如現在這般坐在一起……沒想到這夢竟是成了真，若是沒有大師父那條命令的話，便再無缺憾了……

　　小魚兒本就是豁達的性子，如此小事自是不會賭氣多久。平日裡若是有人惹了他、算計了他，他從不會生氣，只會轉過身再狠狠的算計回去。無奈今日這個花無缺卻是讓他生出幾分無從下手的感覺，看著花無缺那滿臉的笑意，小魚兒突然覺得有些刺眼，在他印象裡他一直是這麼笑著，面上的表情似乎從未有過變化，“你從來就不會生氣麼？”

　　花無缺注視著小魚兒的眼睛，平靜的道，“還從未遇到過能讓我生氣的事情。”聲音裡沒有一絲波瀾。

　　小魚兒靜靜的注視了花無缺一會兒，突然道，“我懂了！我真榮幸！”

　　小魚兒雖然說得莫名其妙，花無缺卻是聽懂了，他知道小魚兒是在說他並不是真正的完美無缺，也是在慶倖他這個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什麼情感的人會為他擔心。花無缺眼裡帶著笑意，嘴角的弧度揚的更高了一些，“我叫花無缺。”就是聲音裡也填上了幾絲喜意。

　　小魚兒臉上突然露出一抹壞笑，“我還是喜歡叫你呆子，自小我就是這麼叫的！”

　　“隨你！”

　　……

　　兩人雖是初次見面，卻似是有說不完的話一般，躺在屋頂上邊看著漫天的星星邊聊著天，不自覺的便在屋頂上睡了過去……

　第二日，花無缺醒來的時候，直覺的自己腿上似是壓了什麼東西，壓的他那條腿一陣發麻。花無缺不悅的皺了皺眉，本能的便想要運轉內力震走腿上那惹人厭的東西，卻猛然間想起來什麼似的，突然睜開雙眼，側頭一看，不禁失笑，竟是小魚兒不知道麼時候把他的腿當成了枕頭……

　　花無缺坐起身，靜靜的看著枕著他的腿熟睡的小魚兒，眼裡溢滿了笑意，這就是朋友的感覺麼？似乎跟南宮柳給他的感覺不太一樣啊……

　　花無缺的動作雖然很輕，卻仍是被小魚兒察覺到了異樣。睫毛輕輕的顫抖了幾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看著滿臉笑意的花無缺，小魚兒不禁一陣愣怔，隨後便條件反射般的躍起身後退了幾步，抬手使勁揉了揉眼，似是不敢相信般的看著一臉笑容花無缺，嚷嚷道，“我的天老爺啊，我不是在做夢啊！原來真是你這個呆子啊！”

　　“呵……”花無缺低笑出聲，抬手指了指已經升到了一半的太陽，“昨夜我們在屋頂上睡著了！”

　　小魚兒這才完全清醒過來，隨即跳腳道，“哎呀媽呀！我得趕緊回去了，要是那兩個傢伙醒了發現我不在就不好玩了！”說完，小魚兒對著花無缺吐了吐舌頭，便縱身跳下了屋頂，似是一尾小魚一般轉眼便滑進了他的房間。

　　花無缺懶懶的伸了個懶腰，邊活動著那條麻木的腿，邊愜意的看著日出。直到日頭完全升起之後，才輕靈的躍下屋頂，回了自己的房內。

　　花無缺自回房之後便未再出門，一直留在房間內打坐調息。

　　心知花無缺傷勢的荷露與凝香也未前來敲門打擾，只是靜靜的將早飯擺在花無缺桌上便退了出去。

　　時至晌午，客棧的店小二卻是敲響了花無缺的房門，“公子？”

　　花無缺聞聲收功，溫聲開口問道，“何事？”

　　“慕容公子請您去一起用飯，不知您……”店小二的聲音聽起來小心翼翼的，似是在懼怕著什麼。

　　花無缺微一思量，“好，稍等。”花無缺輕靈的躍到地上，長呼了口氣，感覺著體內運轉流暢的內息，滿意的笑了起來，內傷終於好了……

　　花無缺看著給自己引路的店小二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心中不解不知他何時變得如此嚇人了……不過此想法只是轉瞬即逝，花無缺並未多想，仍是隨著小二進了客棧後院最是雅致的那個小院……

　　店小二將花無缺送入小院之後，長呼了口氣，心中暗自祈禱，“希望我沒犯什麼錯，要不然跟小三子似的為了十兩銀子犯下錯事，惹怒了少主，弄丟了小命兒多冤枉啊！”

　　……

　　花無缺方一步入小院，便看見了已是赫然在座的小魚兒。他眼裡倒是毫無意外，只是從容的抱拳對慕容無雙道，“讓慕容公子破費了。”

　　慕容無雙起身抱拳對花無缺行禮道，“兄台切莫客氣，在下與兄台和魚兄一見如故，甚覺投緣。碰巧兩位兄台又都住在了自家的小店裡，在下自是該盡下地主之誼才是。”

　　“在下花無缺。”花無缺似是這才想起自己尚未通報過姓名，拱手對慕容無雙道，“慕容公子只管喚花某姓名便是。”

　　“花兄請！”慕容無雙請花無缺落了座之後，繼而開口道，“沒想到花兄便住在魚兄隔壁。”說到此處時，慕容無雙眼中閃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這抹情緒雖然只是閃了一下便被慕容無雙掩飾了起來，卻仍是被花無缺看了個正著。

　　花無缺不禁在心中思忖，既然慕容無雙是這家店的主人，自然會知道是他特意要求住到小魚兒隔壁的，而且看起來這個慕容無雙似是對此事頗為上心啊……

　　花無缺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心思電轉之後似是無意的道，“唔……昨日在客棧門前看見了小魚兒，以圖方便專門要了他隔壁的房間。”

　　小魚兒眼珠一轉，似是略帶惱怒的看著花無缺埋怨道，“還說呢，昨日你既然早就看見我了怎生不去找我？若不是昨夜遇見了你，我今日一早就要離開劍閣了！”

　　花無缺歉意的看著小魚兒，“連趕了十日的路，實在是乏了，不自覺地便睡過了去。”隨後又頗為慶倖地說道，“還好昨夜半夜醒來之後，覺得甚是無聊便去屋頂喝了個酒，若不然真是要與你錯過了！”

　　“誰說不是呢！要不是我昨夜起夜之後沒了睡意跑到房頂上去吹風，我們當真是要錯過了！”小魚兒邊抱怨邊有些不依不饒的將酒杯推到了花無缺身前，“你得罰酒！”

　　花無缺倒是爽快，端起酒杯毫不遲疑的便喝了下去。

　　小魚兒見花無缺喝過之後並無異常，這才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也將杯中酒喝了。

　　不知是不是花無缺的錯覺，自從聽完他與小魚兒說完這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慕容無雙的神情似是放鬆了許多……